言兼輕輕放下月瑩,那份無法掌控感侵襲著他的全身。
月瑩對爸爸突然放下自己感到一陣奇怪,問道:“爸爸?怎么了?你累了嗎?沒問題的,接下來去游樂園的路我可以自己走的!”
看著月瑩閃閃發(fā)光盯著自己的眼睛,言兼心中對自己對救下眼前的孩子的痛苦又增了幾分——
他緊緊抱住眼前的月瑩,無聲地哭著,他又一次不得不放棄近在咫尺的生命。
他回憶起他第一次對這個世界感到厭倦的時候,那時的他也同樣沒法救下那個在那個世界一直幫助他的人兒。
她的一顰一笑,都還深深刻印在他的腦海當(dāng)中。
那時的他遠(yuǎn)遠(yuǎn)不夠強大,他只經(jīng)歷了三十七個世界,那些世界當(dāng)中沒有一個世界存在術(shù)法,他憑借自己僅有的知識,沒法治好她的癌癥。
機械飛升,他沒能力把一個古代社會直接推到那種高度;藥物治療,他沒辦法找到曾經(jīng)自己學(xué)習(xí)制藥用的機械;草藥中醫(yī),他的知識中還沒學(xué)到能夠治療癌癥的單方。
他到底該怎么做?
一切塵埃落地的時候,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帶著笑意,告訴自己:“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連帶我的那一份?!?p>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無法死去。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幾近哀求著,哭嚎著,讓她再睜開眼看看自己——
她是那個世界他唯一的寄托了。
當(dāng)他在那個世界的床上醒來時,她帶著自己慢慢復(fù)建,給自己帶來食物,陪自己慢慢賺錢,建起屬于他們的小家。
可是,可是,怎么會呢。
她只是二十九歲??!她怎么可能就得癌癥了呢!
他給對方把脈察覺到她的胃癌的時候,他只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他那一次生命中唯一的光,他歷經(jīng)三十七個世界才終于找到的摯愛——
怎么就,怎么就這么死去了?
言兼自此徹底放棄了和他人建立任何羈絆,那對一個不死者太過沉重,他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人死去。
于是,他選擇死亡的道路,同時,也渴求拯救,對自己,也是對他人。
但歸根結(jié)底,救世也好,自裁也罷,本質(zhì)上都是逃避自我的手段。
他太過疲倦了,更不敢直面自己的內(nèi)心,于是只好逃避。
他終于認(rèn)識到,不死,或是永生,都是一個悲慘的,痛苦的,令人無法忍受的詛咒。
后來他的力量越來越強,他能救下的人越來越多;可他的每次救人,都仿佛在心口上剜了一刀。
他忍不住去想,他要是當(dāng)時有這么強的力量,自己一定能救下她的。
他救下的人越多,他就越發(fā)痛苦。
他已贖的罪孽越多,他就越發(fā)感受到自己的罪孽似乎無法贖清。
只有死亡,孜孜不倦地死亡,永無止境地死亡,能暫時地抽離他的靈魂,讓他得到片刻安寧。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huán)。
他越是救人,越是感覺自己該死;越感覺自己該死,就越想去救下更多人,然后招致更多的痛苦。
直到他找尋到終極死亡,他以為自己終于能死去了,可又在這個世界復(fù)蘇,失去所有的力量。
甚至他還遇到了一個救不下的人。
為什么?為什么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針對他?
他為什么要又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事?
他懷里的月瑩快急哭了,爸爸這么沉默地抱著她,一言不發(fā),這種感覺讓她感到了莫大的疑惑和……痛苦。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別不說話啊!”月瑩幾乎是哭著說出了這句話,眼里的淚珠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不理解為什么自己明明在爸爸的懷里,她的爸爸卻看起來這么痛苦。
崩潰的言兼控制不住自己,他指尖的金光消散,月瑩眼前的一切倏忽變回原樣。
月瑩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森林,還有緊緊抱著自己的言兼哥哥;可那么強大的言兼哥哥,為什么會在哭呢?
還有自己的爸爸媽媽……他們似乎并非,真實存在。
經(jīng)歷了幻境中的一切,月瑩慢慢接受了自己的經(jīng)歷全非真實的事實。
她感受著抱著自己的言兼哥哥抽動的軀體,自己也抱了過去。
言兼感受著小小的懷抱,心頭一陣震動。
“沒事了哦,言兼哥哥。”接受了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都是虛妄的小姑娘輕聲開口:“月瑩在這兒呢,你不用繼續(xù)壓抑自己了?!?p> 可分明,她的聲音中還帶著顫抖,她的痛苦也真實存在,甚至感染了自己。
言兼心尖的絞痛一陣接著一陣,她明明這么痛苦,卻還是安慰著自己……
和她一樣。
如此相似,如此善良的兩人,難道自己真的要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再次發(fā)生嗎?
不,不能,自己絕對做不到。
讓自己再一次眼睜睜看著一個如此像她,甚至與他和她第一次相遇時的年齡都相仿的人消逝,絕不可能。
“月瑩?!毖约骈_口,語氣里有著堅決,瘋狂,和不可置疑:“我一定要讓你活下去,在這個恐怖的世界里。”
他必須找到一個途徑。
這個世界不是個游戲世界嗎?既然它是一個游戲世界,它就必然存在著漏洞。
不管是什么樣的漏洞,他都一定要找到。
《天煞孤星》,永遠(yuǎn)只能停留在它的名字里,自己絕對要打破這個所謂的詛咒。
就算月瑩是天煞孤星,或是自己是天煞孤星,怎樣都好,只要自己想去做,就一定能做到。
現(xiàn)在的自己已經(jīng)不是剛剛經(jīng)歷第三十七個世界的不死者了,自己經(jīng)歷的世界連自己都無法記清究竟有多少,他的知識,他的強大,都遠(yuǎn)非那時的自己可以比擬。
對,自己絕對能做到的。
只要他這么深深地相信,那他就必定能做到。
“你真的可以嗎?”
又是囈語,月瑩的那種囈語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發(fā)動了。
言兼松開懷里的孩子,心疼地看著她。
她的囈語似乎在不顧一切的推開身邊的所有人,甚至想把她自己推向自我懷疑的深淵之中。
“聽著,月瑩?!毖约胬潇o地開口:“你的父母是一定存在的,我會帶你找到他們的。
“即使你自己都不敢相信,你自己都覺得一切是虛妄,我也會把這份虛妄打破,給你他們存在的真實。
“你要愛你自己,你要相信自己是一個真實的人?!?p> 言兼堅定地看著月瑩,月瑩腦中的囈語在逐漸消散。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最初的相信;我會打破‘天煞孤星’的詛咒的?!?p> 月瑩有些疑惑:“什么是‘天煞孤星’……???”
言兼只是看著她:“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保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