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到了啊，一男哥哥?！彼_拉迦娜臉上重新洋溢起溫軟的笑容。
馮一男強(qiáng)壓住驚奇，緩了一口氣，用盡量平穩(wěn)的語調(diào)說，“真到了啊?！?p> “殼子透明?！彼_拉迦娜說罷，“息圓”變得360度透明無物，四面八方都看得一清二楚。外面天地晦明，似有似無的交界線上浮動著一個玫瑰色的圓，不知道被什么壓得有點扁平。
“這里就是北極啊。才說了幾句話而已?！瘪T一男不敢相信這樣就來到了北極，地球上神秘的極地。恍惚間，他想起了上小學(xué)時，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考了個一百分，老師當(dāng)堂念分?jǐn)?shù)的那一刻，全班掉進(jìn)了無聲的寂靜。
“請貼著地面飛行。一男哥哥，咱們需要在這里停一下。小薩薩建議把北極狐放到這個區(qū)域?！?p> 從飛船下來，馮一男不自覺地上手捂緊帽子。外面的風(fēng)太大了，幾乎要把人刮走，被卷入空中的雪沙冰粒打在裸露的皮膚上，力道大得簡直要劃開皮肉。
臉上刺痛的熱灼，讓馮一男一度懷疑流血了。他往上拽了拽遮面的圍巾，說“彌兒…”
“嗯，一男哥哥？”
“沒事?！瘪T一男望了望四周。近處的冰山在飛船強(qiáng)光的照射下呈藍(lán)白色，到了遠(yuǎn)處變成灰白，再遠(yuǎn)就融進(jìn)了天地一色中。他蹲下來脫下一只手套，摸了摸地上的雪，雪要比印象里的硬。
“沒事的，一男哥哥?！彼_拉迦娜沒換棉服，帽子圍巾手套全無，仍是一件長袖的棉質(zhì)長裙，能看到一小截光潔美麗的小腿。下面蹬一雙白藍(lán)相間的運動鞋，光著腳，她不喜歡穿襪子。
“以后，我會經(jīng)常過來，幫它們熬過頭一個冬天。冬天過后就要靠自己了?！?p> “你真棒，彌兒。這里的冬天不太像人間的冬天啊?！瘪T一男看著北極狐母子慢慢離開飛船，中途停下一次回望了幾眼，四條腿漸漸撒開跑出了視野。
“進(jìn)飛船吧，彌兒。太冷了。”馮一男牽上薩拉迦娜的手，薩拉迦娜垂下遠(yuǎn)望的目光，說“這是它們遇見我之后的命運?！?p> “你也是想幫它們。要不想走的話，它們早回到飛船上了?！瘪T一男安慰道。盡管有著厚實彭軟的皮毛，可它們一踏上這里的冰雪之地，也能感受到嚴(yán)冬的威脅意味著生命將被奪取。還有誰對生死的氣味能比它們更加敏銳？
“愿你們的神保佑它們！”薩拉迦娜雙手合十，貼在胸口上，兩眼炯炯有光，如可以驅(qū)除迷霧的火炬。
一個奇怪的念頭跳進(jìn)馮一男的腦子里——有一天，這些動物得了神的勢，成為大地的主宰。它們將圍捕薩拉迦娜，撕扯凈她的衣服，讓她赤身裸體地仰面躺在一塊巨大平整的巖石上，然后用她的血給利爪和尖牙涂上新鮮的顏色。它們說，她曾經(jīng)就這樣望著它們走遠(yuǎn)，任由死亡戲弄做賤。
“一男哥哥，一男哥哥?！?p> “?。康厣巷L(fēng)太大，上飛船吧?！瘪T一男醒過來神奮力說，同時發(fā)覺手完全是在被薩拉迦娜牽拉著，她的手溫暖柔軟。
上了飛船，薩拉迦娜好奇地追問，“你在想什么呢，一男哥哥？這么入神。冥想中的男人的確又酷又帥?！?p> “是嗎？謝謝。也沒什么。”馮一男紅著臉隨口找了個托詞，“這里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p> “一男哥哥原來以為北極什么樣子的？”
“非常藍(lán)非常藍(lán)的天，非常白非常白的雪，非常清非常清的海水，漂流不定的浮冰，冰天雪地里有北極熊，北極狐，海豹，角鯨，馴鹿，麝牛?！?p> “是不是還要添上你和一位漂亮的女孩子，在上面相互牽著手?！?p> “也是畫面之一?！?p> 薩拉迦娜清脆地笑出聲，“一男哥哥還是小孩子喲?！?p> “怎么了？這樣不好嗎？”
“好啊，彌兒也是這么想的。總之，一男哥哥就是個小孩子。以后你要喊我大姐姐才對。嘻嘻?！?p> “??？這怎么可以？讓你看看我的兇猛。啊嗚——啊嗚——我要吃掉你，小公主！”馮一男裝成猛獸的樣子，要抓薩拉迦娜。
“不要啊，小弟弟?！?p> 薩拉迦娜大喊著跑走了，馮一男在后面緊追不舍。追進(jìn)一間房里，薩拉迦娜直接撲倒床上，雙手舉起，氣喘吁吁地討?zhàn)?。由于速度太快，馮一男沒收住腳，跟著也倒向床，正壓在薩拉迦娜身上。
“說，你怎么錯了？”
“我錯了，真的錯了。小弟弟?！?p> “啊？還來！”馮一男脫掉另一只手套，上下其手胳肢薩拉迦娜。
“哈哈哈…我錯了…我…哈哈哈…一男哥哥…哈哈哈…我錯了。”
“知錯就改，孺子可教?！瘪T一男翻身到一側(cè)，與薩拉迦娜并排躺著，呼著粗氣，“你可真能跑。累死我了?！?p> 兩人安靜地歇了一會兒，薩拉迦娜坐起來，笑著說“一男哥哥的想法很美?！?p> “是很美?？稍倜酪矝]有你美。彌兒公主最美。”
“真的嗎，一男哥哥？”薩拉迦娜俯近身子問，一股淡淡的香氣，隨著悅耳的話語吹到馮一男的臉上，又濕又熱。有幾根頭發(fā)調(diào)皮地撩撥著他的耳朵。
馮一男大窘，只感到心臟跳動的地方有一團(tuán)潮乎乎的氣，這團(tuán)氣和薩拉迦娜口中的香氣一個味道，又嘭地著成大火，全身沒有一處不在冒汗，喉嚨和嘴唇干渴得極需水露的滋潤。
他清楚地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將要發(fā)生什么，因為同樣的場景已經(jīng)在夢里出現(xiàn)過很多次，而且由于過于逼真，以致于覺得自己有些可鄙。
“太熱了，一身汗?！瘪T一男避開薩拉迦娜的眼睛，抽身下了床。
“真是傻了，進(jìn)來了還穿著羽絨服。我想沖個澡，彌兒要嗎？”馮一男自嘲地笑笑。
“一男哥哥。”
“嗯？”
“你覺得我是小孩子嗎？”
“不是啊。大姑娘了。而且還是個非常美麗的姑娘?！?p> “一男哥哥不喜歡？”
“喜歡啊?！?p> “騙我?！?p> “遇見你是我最幸運的一件事?！?p> “騙人?！?p> “我以北極最純凈的冰的名義起誓。真的啊。我這個人從小到大都沒什么好運氣?，F(xiàn)在我明白為什么了，就是為了遇見你。”
“騙人?！?p> “彌兒可要負(fù)責(zé)哦，一男哥哥這輩子所有的好運可能都被這件事用掉了?！瘪T一男笑嘻嘻地說。接著有意無意地低下頭，邊用手?？崴频臄n頭發(fā)，一邊說，“這么漂亮的妹妹怎么可能隨隨便便遇上啊?！?p> “原因呢？不要把我當(dāng)成小孩子?！彼_拉迦娜問的時候，眼眶濕潤了。
“嗯——”
“你的兇猛哪里去了？”
“嗯——好吧。你不是說過在阿尼摩斯星的事記不清了嗎？或許彌兒是毀滅戰(zhàn)士呢，被派來消滅地球的。哈哈哈?！?p> 馮一男本想調(diào)侃一下緩解緩解氣氛，但見薩拉迦娜仍一臉認(rèn)真，于是不得不收起笑容。
“假如彌兒恢復(fù)了全部記憶，那時還能像現(xiàn)在一樣喊我一男哥哥，我想我會......”
“會什么？”
“會...會追求彌兒。”
“為什么現(xiàn)在不可以？難道我現(xiàn)在是假的，虛幻的？”
“只有記憶恢復(fù)了，彌兒才是真正完整的彌兒。我不想被人說我趁機(jī)欺騙善良的小女孩?！?p> “哼！一男哥哥和動物園里的動物沒什么兩樣，但它們更有勇氣。以后我不會再喊你一男哥哥了?！彼_拉迦娜噙著亮晶晶的淚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