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妖女維納斯’?那個食人的妖怪?”看動靜,小伙子頗為吃驚。
“怎么了?不像?非要尖嘴獠牙的?”姑娘作態(tài)張牙舞爪,“啊嗚啊嗚”地裝出怪獸嚇人的模樣,好像在逗小孩子。
“妖怪里有好看的,但沒有你這樣自帶光彩的?!毙』镒幽樧兊煤诩t,像涂了層焦糖。說罷自覺不妥,連忙正色說到,“放了他們吧。我找了你好久,想和你談?wù)劇!?p> “談什么?放了他們?不能!做了錯事就得承擔(dān)后果。道理小孩子都知道?!?p> “可你不該下這么重的手,再使力渾身骨頭都要碎了。他們和你不一樣,只是普通人?!?p> “對對對,我們不過多喝了點酒,并不是流氓黑幫分子,本來沒想著去干什么壞事。女俠,您就饒了我們吧?!?p> “再者,他們不是還沒有…”
“閉嘴!”姑娘喝了一聲,“看你有些意思才說這許多話。什么叫不該?難道要他們強奸了我不成?還是要等強奸了別人?荒謬!粉飾罪惡,人不如獸!”
“啊啊??!”藤蔓里的四人疼得連連叫喊。
“快放了他們!自有警察來管?!?p> “哼——警察?這事要說出來,怕是還要安慰他們幾個?!?p> “你不是人類,不該插手他們的事。再不松手,別怪我不客氣了。”
“笑話!插手?我可是受害者!你算不算人類?管這么多閑事!我可不是隨便欺負的小貓小狗。我要閹了他們。”
“啊啊啊,英雄救命啊?!彼娜艘宦牷帕松?,這比要了命更難以接受。
小伙子嗚哩哇啦念念有詞,拳伸兩指,中指食指相并,朝向那四人大喊“止!”再一聲,“退!”藤蔓竟簌簌有響,像退潮的海水縮了回去。
“呵呵,還不錯,就是太慢了。沒用的?!?p> 姑娘贊許時,綠色藤蔓長出無數(shù)頭枝,鋪天蓋地,瞬間將方圓一公里的空間卷成一個綠色的“蛋”,所有人都在這蛋里。蛋內(nèi)亮如白晝。
“自身難保,看你怎么救他們?”
“我是不會讓你傷害人類的。勸你不要執(zhí)迷不悟,平添罪業(yè)?!毙』镒由珶o懼意,固若磐石。
“又一位光明騎士。你們正義的樣子真讓人討厭。正義即力量的信條,在我看來與最深處的黑暗并無二致。光明來自敬畏,遠非正義?!?p> “你先放了他們,咱們可以找個無人打擾的地方好好探討探討。其實這幾年我也存了些困惑,需要和人聊聊?!?p> “呵呵,你倒不笨。出得了這方寸之界再說吧。如若連這一隅都破不了,世界之大,你就收手了吧?!?p> 這些藤蔓綠油油的,看起來普普通通,但蘊藏著無比強大的能量,它們構(gòu)成了新的空間壁,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見,也進不來?;没鲆粋€空間來已十分困難,實構(gòu)空間更不可想象,和這樣的人拼力量拼境界萬無可能。
小伙子心中一沉,只得以敗求勝?!拔倚挠兄琳\,你不信。今天就拿這個‘誠’字破這界。若輸了,愿明我心鏡,照你執(zhí)念。”
他伸出一指,念一聲“刃”,指上出現(xiàn)一道寸許長的乳黃色光氣,往左手腕一劃,腕上立刻流出血來,好似刀割。
“哼!”姑娘冷笑道,“沒想到你也學(xué)痞子無賴那一套。豪橫斗狠非英雄?!?p> “見笑了。我修行淺,未見真果,只能以真物見真,粗鄙得很。但我愿以一腔熱血,證得誠真。姑娘的界是真界,能拿出來與之比的,我大概只有這誠了。”
“你不怕我收拾了他們,然后一走了之嗎?誰要看你身上的血流盡呢,大師?告訴你一個破界的法子,很簡單,打敗我就可以了?!惫媚锍爸S道。
“我以為姑娘是個大人君子。至少先等你我分出了勝負。”
“屁!剛才還口口聲聲罵我是妖怪。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拿命開玩笑有意思嗎?為這幾個流氓犯得著嗎,格魯爾?”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你找了我一個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住在23號旅館,晝伏夜出,這個月共擊殺所謂的妖人2人,放走1人,找尋1人未果,那就是我,‘妖女維納斯’。哈哈哈?!?p> “慚愧慚愧!”格魯爾不禁汗顏,被人盯了這么長時間竟毫無察覺,是修行怠惰感覺銹鈍至此,還是因為心中疑惑重重致使自己不再敏銳?
時間在格魯爾“啪嗒啪嗒”的血流中慢慢流淌,四個干壞事未遂的小青年無奈地看著格魯爾,不明白他既然有化氣為劍的本事,為什么還要用自殺式的招法?祭出幾道氣劍,“欻欻欻”,這點礙眼的植物全砍斷。
“不等了。照這流法到天亮也沒完,太麻煩了。今天先饒了你們幾個混蛋。日后要做了什么壞事,定讓你們生不如死。”
“是是是是?!彼娜税迪玻c頭似倒蒜。
“不要高興得這么快。每人送一顆種子?!惫媚锇烟俾樟?,變?yōu)樗牧>G色小球托在手掌上,然后攥住抖腕甩出,即響起破空之音,到四人而止。
四人感覺胸上搔癢難耐,似有蠕蟲爬動,上衣脫下來一看,大驚失色齊跪一排,哭哭啼啼向格魯爾求告。他們的胸口長出了無數(shù)綠色須莖,甚是磣人。
“英雄,可要救救我們啊。這都是什么嗎?身上長了它,還能活嗎?英雄,向女英雄求個情,把這東西拿走吧。”
“這叫地獄的種子,你做一件壞事,它就長一寸,等長到了心上就是死期。只要不做壞事,保管你們無事。格魯爾,后會有期?!?p> 姑娘打個極響的唿哨,濃霧頓開,深藍天幕露出一盤銀月,遠處的鐘樓聳立入云,站在塔尖一踮腳就能夠到撒下清輝的月亮。
幾乎同時,從月上飄下一團黑影。眨眨眼,黑影到了近前,是一頭利爪長尾的猛獸,一雙琥珀色的吊眼,不怒而威令人不敢直視。此獸行動從風(fēng)氣勢逼人,神色凜然不可褻玩。
到了姑娘身邊,猛獸低首俯身,讓她跳上來。待姑娘胯上,這獸只一縱躍,便消失于天際,仿佛回到了月亮上。
濃霧又重新聚合在一起。而要跑的四人體若篩糠,撲簌簌伏于地,偷偷拿眼觀瞧。連格魯爾也說不出話來,這獸不同于以往所見妖物,威武非凡,想必力量不弱,單單對付那一個女子已屬困難之極,再加上這樣的幫手,想捉“妖女維納斯”無異于癡人說夢。
“英雄,您的手臂還在流血?!钡厣系乃娜俗钕然剡^神,爬起來提醒道。
“沒事。”格魯爾怔怔地說。
他在思考和“妖女維納斯”的第一場較量。表面上贏了,但其實是實力相差懸殊,而且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利用了對手的悲憫和大度,但凡有點經(jīng)驗的江湖人都知道,這種程度的割腕是死不了人的。他違背了自己所說的“誠”與“真”。
“多謝英雄相救。只是這個該怎么辦呢?做手術(shù)能弄下來嗎?”四個人滿面苦容。
“不用理它,一心向善就行了。做手術(shù)反倒可能刺激它長得更快?!备耵敔栠吇卮疬呑?,他需要一個人靜靜。善惡之分,本就出乎心,圣人尚且難以定判,任它多么神奇的種子,也不可能依人善惡而長。這分明是耍弄之詞,但格魯爾沒有拆穿,世上自此多了四人有斷惡之心也未嘗不好。
夜很深了,格魯爾沒有回住處,而是沿河走下去,濕潤冰涼的水氣撲面入心,似能稍稍緩解粘滯沉郁的沮喪。這一仗輸?shù)脧貜氐椎?,從力量到品格。格魯爾想,他墮落得太快了?p> 回去面壁自省了三天,格魯爾終于又出門了?!把S納斯”是他的目標(biāo),不能因畏懼而有意忽略,放棄了她就是放棄了一直堅守的理想之光。那是他最引以為榮耀的,也是他堅持下來并繼續(xù)前行的最大動力。
因為自己的懦弱,而使心中的“太陽”有所玷污,是格魯爾不能容忍的,它的光輝比生命更重要。踏上沒有同伴的獵妖之路后,格魯爾從這明耀的光輝里汲取了源源不斷的力量,是以無懼任何狂風(fēng)駭浪,無懼一切陰鷙毒惡。而且他相信,正是有了此種光輝,才不致被心生暗藏的黑暗吞噬,心中之日比宇宙中的太陽擁有更大的威力。
不曾想,如此偉大的“太陽”也有光芒黯淡的時候。有一年多了,格魯爾噩夢連連,總從睡夢中驚醒,要么是自己變成了帶來無窮災(zāi)禍的惡魔,要么就是被無數(shù)妖魔鬼怪追獵。而無論何種夢境,哪怕心里明知這僅僅是夢而已,沉睡中他都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無力,無力改變夢的分毫——毀滅和被毀滅。解脫的唯一方法,就是掙扎著醒來。
但假如夢境成真,那時他該怎么醒來呢?又該怎么逃離這個世界呢?每次醒來,格魯爾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這些。他將周而復(fù)始的夢歸結(jié)于自我墮落,心中的“太陽”也日益消暗,開始棄而去之。只是他弄不清楚,自我墮落和“心日”消暗,哪個發(fā)生在前,哪個在后。
還有其它的疑慮久郁心頭。于是,格魯爾想到了大先知,是她把他領(lǐng)到了艱險萬分的獵妖之道,她該解答那些磨人的問題。除了大先知,格魯爾想不到還能有誰來解惑釋疑。再者,他沒有幾個能說話的朋友,僅有的兩個也都天各一方行蹤飄忽,即使偶然遇上了,說兩句話就又匆匆分開,他們都是世界上最獨行的獵妖人。
打敗了“妖女維納斯”就去找大先知,給自己放個大假,然后再找個清幽之所閉關(guān)長修,一年也好,兩年也好,不得三昧絕不出山。當(dāng)走到“妖女維納斯”騎著玄紋妖獸消失的地方,格魯爾想好了未來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