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文先生……不,應該是武老六。武老六莫名其妙的死了。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朝思夜想的兒子早已不在人世,他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殺錯了人,更不知道是誰殺了他。
這個人活的稀里糊涂,偏偏是個殺手,簡直是老天無眼。
不過他的確「無眼」。只要他對草書有幾分了解,他就該知道:聚賢居那間他進了許多次的雅間里,墻上掛著的就是《長恨歌》,這可以算作是七娘執(zhí)著于這間房的理由。
七娘是個傻姑娘。她傻就傻在信了文先生的話,以為那本《長恨歌》是他抄的。她傻就傻在不曾問過父親,為何要開這家聚賢居。
二十年前,聚賢居名副其實,天下英才匯聚一堂,大家針砭時弊、直抒胸臆,更有不少良臣用化名來此,聽取百姓的心聲,再上達天聽??墒菐啄旰?,勤王聽到了風聲,便開始籠絡這群年輕人為己所用。這背離了聚賢居的初衷,所以他們都反抗了,所以他們都消失了。
和他們一起消失的,還有李老板的妻子林無期。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實際上,這些年輕人都尊稱她一聲老師,或是無期居士。她不輕易參與討論,總是安安靜靜的在一旁聽著,用娟秀的字體記錄著年輕人們的談話。李老板偶爾推門進來,送些點心瓜果,然后站在妻子旁邊,安靜的像一團空氣。
這個溫柔的男人在失去妻子以后,像是變了一個人。他招攬了一群刺客,養(yǎng)在聚賢居地下密室。他們多次破壞了勤王對朝臣的暗殺,在力所能及的各方面與勤王為敵,而勤王對他們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們代號:長恨樓。
長恨樓靜待時機,在勤王郊外踏青時發(fā)起攻擊,千鈞一發(fā)之際,勤王竟把王妃拉過來,擋住了致命一劍,自己卻在侍衛(wèi)的掩護下逃之夭夭。遠處的李老板將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這個人非死不可,這次不只是為了妻子和聚賢居,也為了替天行道。
“爹,您又在發(fā)呆了。”李七娘倚著門笑道。
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月,七娘已經(jīng)養(yǎng)好了傷——她被暗算的那夜,長恨樓的大夫第一時間救回了她,雖然她的心已經(jīng)死了。
她父親微笑著招招手,讓她過來看她母親生前的墨寶——勤王已經(jīng)在一日前被暗殺,長恨樓已經(jīng)沒有存在的必要,如果要告訴女兒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好是從她母親講起——《蘭亭序》《仲尼夢奠帖》《草書詩帖》……可七娘偏偏第一眼就看到《長恨歌》。她看著熟悉的字體,聽著父親講的故事,訝異之余,她什么都明白了。
當她提筆寫下那兩句詩的時候,就輪到她父親訝異了:這不是無期的字跡么?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議,又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女兒的身影漸漸模糊,模糊成了無期的模樣。他甚至聽見無期的聲音: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安肆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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