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怪不得
玉錦兮在家里閑了不到半個月,就進入了臘月,珍姐兒蹦蹦跳跳地宣布,她放假啦!
玉錦兮立刻履行承諾,帶著珍姐兒上天下海地跑,把小丫頭跑得樂不思蜀,就連素來喜歡的詩社活動也缺席了。
郭明生過來捉人,他如今官復原職,閑暇時間不多,只有到了休沐的時候才有空到玉錦兮這里放松放松。
他在玉宅跟在自己家也差不多,一邊剝著松子兒一邊訴苦:“牧哲兄你都不知道,我這些日子有多慘,一連在宮里住了十來天啊,要不是休沐,我都出不來!”
玉錦兮對他自然也不用講客氣有禮那一套:“難得有個休沐的日子,怎么不在家陪夫人?”
郭明生嘿嘿一笑:“她體諒我辛苦,讓我出來透透氣,等我吃完了午飯,自然是要回去的。哦,對了,你還有新鮮果子不?給我點兒唄!”
玉錦兮哭笑不得:“有,有的是。”讓人拿了個包了棉墊的食盒過來,各色水果裝了一大盒子,讓他回去討好夫人。
郭明生樂呵呵地感嘆:“還是牧哲兄你的日子過得舒服啊!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說的就是你這種日子了吧?”
玉錦兮:“怎么?差事不順?”
郭明生:“倒也不是不順,這不是冬天了么?北邊傳來消息,今年的雪特別大,流民比往年多不少。順天府那邊都忙翻了,太子如今正學著政事,陛下將這事兒交給了他,我們自然也就跟著忙活起來了?!?p> 玉錦兮:“流民?每年都有么?”
郭明生大咧咧地道:“差不多,反正我在京城這些年,是每年都有的,就是多和少的問題而已?!?p> 玉錦兮想起多年在大夏朝生活的經(jīng)歷來,問道:“都被堵在城外了?”
郭明生點頭:“對,你這不是很清楚嗎?你是不是想去開粥棚?那事兒倒也不麻煩,就是咱們鋪子里的人都忙著呢,你若是有這個心,還不如跟我們家合伙,我家每年都要施粥的。有幾個是老手了,辦得很是妥帖?!?p> 玉錦兮不置可否地笑笑,施粥既然有人做了,那她就不去湊熱鬧了。只是,既然年年都有流民,為何朝廷不想著從根本上解決呢?
郭明生對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事實上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面對玉錦兮的疑惑,他猶豫地道:“這個,不是咱們想的事兒吧?”
這個問題不是應該由皇帝和重臣解決的么?他一個武官,玉錦兮一個教諭,考慮這個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玉錦兮嘆口氣,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情懷不是人人都有的,也不是所有的社會都能有孕育這種情懷的土壤。就連她這個在現(xiàn)代社會頗具主人翁精神的人,也是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好幾年之后,才逐漸有了這個想法的。
世上最難改變的東西,是人的思想。玉錦兮不管哪世為人,從來不曾在思想上對別人進行強求。那是每個人對世界獨有的認知,作為外人,只能提供選擇,而不能替他們決定。
此事便這么不了了之,郭明生繼續(xù)忙著當差,郭明興也在工部謀得一個右侍郎的位子,至于玉錦兮,則繼續(xù)關(guān)照著自家的生意,偶爾給前來求教的幾位通譯講講課。
李海寶也偶爾到玉宅來轉(zhuǎn)轉(zhuǎn),和郭明生一樣,把她的家當成了自己的家,有一天還給珍姐兒帶了一盒子內(nèi)造的針線來。
珍姐兒開開心心地道了謝,信誓旦旦地說要給李伯伯繡出個最好看的荷包來。李海寶哈哈大笑:“成啊,我就等著珍姐兒的荷包了。要是繡得好,以后你的針線,李伯伯我就包了?!?p> 珍姐兒就自信滿滿地繡荷包去了,李海寶看著她的背影嘆道:“你這閨女多好,怎么不想著給她找個母親?”
玉錦兮笑著搖頭,讓岸闊動手煮咖啡。
李海寶卻不放過她:“我可是說真的,有人看上你了,特地托我來說媒的?!?p> 玉錦兮唬了一跳,就算是李海寶在朝中地位不低,可畢竟是個太監(jiān),這是哪家缺心眼兒的,竟然托他說媒?而且還是給她找夫人?!
玉錦兮只好把自己師門不許成親的借口又拿出來說了一遍,李海寶都呆了:“你這是什么師門?怎么還不讓成親呢?呃,珍姐兒?”
玉錦兮便把珍姐兒的來歷講了,特意強調(diào)自己今生雖然于婚事上無望,但有女萬事足,是絕對沒有遺憾的了。
李海寶懂了:“怪不得你這么寵閨女。不過既然要過繼,還是要過繼個兒子的好,你又不是養(yǎng)不起?!?p> 玉錦兮道:“無妨,等珍姐兒成了家有了孩子,總是有管我叫外祖父的。我若是想享受天倫之樂,就再養(yǎng)外孫子便是。若是不能,族里也有的是孩子,到時候過繼個孫兒在膝下就是了?!?p> 李海寶是無根之人,對于玉錦兮的打算倒是頗能接受,點頭道:“倒也不錯,免得多費心力?!?p> 喝了一口咖啡之后又笑道:“我說呢,你和郭家這般要好,怎么也不見他們?yōu)槟銖埩_人生大事,原來竟是如此?!?p> 戲謔地看著玉錦兮:“你就不好奇是誰家想把閨女嫁給你?”
玉錦兮抱拳道:“李兄可饒了我吧,誰家你也別跟我說,免得見了面怪尷尬的?!?p> 這倒也是,李海寶不打趣她了,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我可算知道為啥郭家那小子老往你這兒跑了,你這兒就是舒服。今兒怎么沒見那小子?我還有事兒找他呢?!?p> 玉錦兮道:“說是夫人有了身孕,他最近太忙,好不容易有個休沐,便在家陪夫人了。今兒早上還讓人到我這里來要了籃子果子去,說是他家夫人最近害喜想吃酸的?!?p> 兩個不能娶媳婦的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就此擱下不提。玉錦兮不該多嘴問了李海寶一句:“你找他有什么要緊事兒不?”
李海寶道:“這事兒問你也一樣。我聽說你和他都是在沃難關(guān)那邊立了軍功回來的,特別擅長糧草運輸,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玉錦兮一愣:“法子是有,不過別人用不了。李兄你先說說什么事兒,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p> 想到自己幫他一次忙就換了個位子,又道:“先說好了,我這如今可已經(jīng)是從九品了,低的不能再低啦,再換位子可不能再降了,再降就成不入流的小吏了?!?p> 李海寶笑得前仰后合:“放心,放心,若不是你自己胡鬧,又怎么會成四夷館教諭的?再說,你不是挺喜歡的嗎?哦,對了,你買地的事兒已經(jīng)有了準信了,就這幾天的事兒,想著別到處跑啊,免得到時候找不到你人?!?p> 玉錦兮大喜:“成,就為了這個,李兄你說吧,我肯定幫忙。”
京城的田地多難買啊,還是李海寶這個土著有本事,這么快就能幫她買到。
李海寶指了指她,也不點破她那一點兒小心思,直接道;“是這樣,北邊今年雪大,你知道吧?”
玉錦兮點頭:“光德說過?!?p> 李海寶一嘆:“內(nèi)閣昨兒才接到信兒,說是那雪不是一般的大,察省那邊已經(jīng)有不少凍死的人了。大雪封路,那信差路上還染了風寒死了,當?shù)毓賳T的折子就到了如今才到,竟是比流民來的還要慢些。別的先放一邊兒,主要是內(nèi)閣擬了好幾個救災的法子,全都卡在了運輸?shù)氖聝荷?,什么東西也運不過去啊。再說,那折子都是一個多月之前的了,誰也不知道當?shù)厝缃褡钊钡氖鞘裁?。?nèi)閣急了,就把主意打到了我這兒,問能不能通過海船運過去?!?p> 玉錦兮關(guān)切地問:“能嗎?”
李海寶苦著臉搖頭:“運不過去,一來近海之處已經(jīng)結(jié)了冰,二來就算是運過去,也得繼續(xù)走一段陸路,沒用。我看那幾個閣老嘴上都要起泡了,陛下也愁的茶飯不思,便想著能幫一把是一把,便想到了你們。”
好奇地問:“沃難關(guān)那邊比咱們這兒可冷得多,你們那時候是怎么運糧的?這可是關(guān)系老百姓死活的事兒,牧哲,你要是有主意的話,可別藏著。”
玉錦兮犯難了,要不要說出自己的本事來呢?郭明生能夠接受她的另類,李海寶能嗎?可要是不明明白白地說出自己的本事來,那些掙扎在生死邊緣的百姓怎么辦?有沒有兩全的法子呢?
李海寶見她皺眉沉思,不由問道:“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玉錦兮猶豫了半天,最后還是良知占據(jù)了上風,罷了,自己運氣一直不錯,就再賭一回吧。
她破釜沉舟地道:“的確有些難言之隱,就得看李兄信不信得過我了?!?p> 李海寶道:“我自然是信你的?!?p> 玉錦兮道:“我?guī)熼T有一門異術(shù),可以千里取物,世人稱之為五鬼搬運術(shù)?!?p> 李海寶錯愕地看著她,良久方道:“真的?”
“真的?!?p> “你會?”
“我會!”
“這就是你不能娶妻的緣由?”
“正是?!?p> 李海寶倒吸一口涼氣,又是久久不語,半晌又問:“你那鋪子?”
玉錦兮點點頭。
李海寶又是沉默許久后問:“郭家知道?”
玉錦兮又點點頭。
李海寶捂額道:“怪不得……”
怪不得以大長公主之尊,都視玉錦兮這個出身商戶的人為子侄,還會在府里給他準備專門的院子;怪不得像郭明生那般的紈绔,都會放下架子和玉錦兮合伙做生意,有時候還會親自出馬;怪不得敏國公那樣的門第,也會毫無芥蒂地讓珍姐兒這個低等官員的女兒附學,出門走親戚赴宴的時候還會帶著她。
玉錦兮見他怕是一時半會兒的緩不過勁兒來,既然都已經(jīng)說清了,干脆就直接從空間里拿了一本書出來看。
一本書突兀地出現(xiàn),李海寶被震撼的神經(jīng)居然一下子恢復了清明,還有心思看了眼封皮,然后就被書名給雷到了。
《馴悍記》,什么鬼?
玉錦兮淡淡地道:“哦,其實是一匹馴養(yǎng)馬匹的書?!?p> 李海寶再次無語,半天之后緩過來了:“你看它做什么?”
玉錦兮把書擱一邊:“說的也是?!狈凑灿貌簧线@個,進入她空間的動物不管以前多彪悍,立刻就會變成乖巧溫順的。
李海寶見她放下一本之后,又變出來一本,看看書皮之后放下,又變出來一本,這回好像比較符合他心意,打開慢慢地讀。
他鬼使神差地把玉錦兮放下的兩本書拿過來翻了一翻,果然一本是馬經(jīng),另一本居然是本女戒。
他抖著那本女戒問玉錦兮:“你還看這個?”
玉錦兮回答:“是珍姐兒的?!?p> 李海寶來了興致:“除了書,還能搬什么?大件的能搬嗎?”
玉錦兮看了他一眼:“李兄不覺得我是個另類之人么?”
李海寶:“你這種另類,人人巴不得都要當?shù)陌???p> 玉錦兮深深地看著他,李海寶坦然地看回去,幾秒鐘之后,相視而笑。
玉錦兮頭一回有了釋然的感覺:“以前光德一個勁兒地說羨慕我,我還以為他少年心性,只求個新鮮刺激,并沒有放在心上。如今李兄也這么說,心中這一塊大石總算可以放下了?!?p> 李海寶:“說實話,我也羨慕。哎,對了,你那航海圖是不是也和這本事有關(guān)系?還有那些玉米馬鈴薯什么的,是不是也是?”
玉錦兮眉毛一挑,坦誠道:“沒錯?!?p> 李海寶一拍大腿:“瞧瞧,你說你這么大本事,干嘛還藏著掖著???搞到現(xiàn)在,也就是個鋪子用上了你這大本事,別的一概沒用?!?p> 玉錦兮嘆道:“李兄,你仔細想想,若我將這本事公布與眾,會是什么結(jié)果?”
李海寶愣了愣:“什么結(jié)果?多好??!省多大力氣??!”
玉錦兮追問:“若沒有我呢?當大家習慣了用我來解決貨物運輸、遠程航海、情報刺探等等這些問題,若沒有我了呢?后面的官員還能做什么?他們?nèi)ツ膬簩W習這些事務的解決方案?”
李海寶無語了。
玉錦兮又問:“如今京城許多大戶人家,一到冬天想吃新鮮菜蔬瓜果,就到玉萃齋來。若有一天我的玉萃齋不開了,你覺得他們會怎么樣?他們還能想到要在初冬的時候儲存菜蔬瓜果么?”
李海寶下意識地搖頭,別說那些大戶人家了,就連他現(xiàn)在想吃新鮮東西的時候,也會在第一時間想到玉錦兮。
玉錦兮把雙手一攤:“所以啊,不是我藏拙。而是我這樣的人的存在,對于這個世間來說,并不是正常的事情。我只能藏拙,否則就會擾亂了這世間的秩序,讓后世的人沒有了學習進步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