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郭敬勤抱著自家的胖兒子進了屋,胖兒子在見到娘親之后果斷地拋棄了陪著他玩兒了一整天的親爹,哇哇叫著往娘親的懷里撲。
珍姐兒急忙把他接過來,手里的梳子都沒來得及放下。
郭敬勤笑罵了一句:“這個小沒良心的!”
見妻子抱著胖兒子實在不方便,把她手里的梳子接過來,幫著她梳頭發(fā)。
胖小子還一個勁兒地搗亂,去抓娘親的頭發(fā)。
珍姐兒一邊握住他的小手不讓他亂動,一邊急急地道:“你先把我的耳墜子摘了,要不又要讓他給扯了。”
郭敬勤就趕緊先幫著妻子摘了耳墜子,見胖小子手舞足蹈地不老實,建議道:“給奶娘吧?”
胖小子聽懂了,沖著他大聲叫著抗議。
郭敬勤沖兒子一瞪眼:“好好坐著,你娘都累了一天了?!?p> 胖小子稍微老實了一點兒,還親了娘親一下,表示了一下安慰。
珍姐兒微笑著回親了一下,摸著他的腦袋問:“福哥兒今天聽沒聽爹爹的話?”
福哥兒如今只有八個月大,就連話也不會說,自然不會回答她的問題,只嗚嗚哇哇地跟她對話。
郭敬勤一邊給妻子梳頭一邊告狀:“這小子淘著呢,一刻也閑不住,難為你平日在家?guī)量嗔??!?p> 珍姐兒笑道:“一大群人跟著呢,再說他也不是老要人抱的,爹爹給他做的小車他甚是喜歡,倒是在小車里待的長一些?!?p> 郭敬勤哭笑不得:“這小子看人下菜碟,今兒打死也不坐小車,還不讓別人帶,害得我溜溜兒抱了他一天!”
珍姐兒點點福哥兒的鼻子尖兒:“你個小壞蛋,怎么比你舅舅還壞?!”
郭敬勤:“可千萬別跟他舅舅似的,小五有岳父護著,再壞也能護住,我可沒岳父大人的本事,著實護不住?!?p> 珍姐兒被他逗得肩膀直抖:“沒關(guān)系,爹爹能護得住小五,自然也能護得住這壞小子?!?p> 郭敬勤點頭:“沒錯,沒錯,等再大一點兒,咱就把這臭小子扔給岳父去,正好再生一個乖閨女!”
珍姐兒嗔道:“守著孩子呢,別瞎說?!?p> 郭敬勤把手里的頭發(fā)用絲帶綁好——他就只會這個——坐下來把兒子抱回自己懷里,好讓在外奔波了一天的妻子稍微歇一歇:“今兒怎么樣?乏了吧?”
珍姐兒握著掙扎的福哥兒小手,讓他恢復了平靜:“倒是不乏,就是心累?!?p> 郭敬勤:“嗯?怎么了?有人給你臉子看了?”
珍姐兒道:“在五師兄的宅子里,誰敢給我臉子看???”
今兒是五皇子就藩前的辭別宴,珍姐兒是一定要去的,五皇子還指望她跟先生聯(lián)系聯(lián)系,看先生有沒有時間送他一趟呢。
郭敬勤猜測:“沒聯(lián)系上岳父?”
珍姐兒搖頭:“不是,你也別瞎猜了,是五皇子妃的娘家大嫂,問起了小五的婚事?!?p> 小五今年已經(jīng)有十六歲了,正是議親的年齡,這一兩年被明里暗里的各種打聽,兩口子都已經(jīng)習慣了。
郭敬勤放心了:“又是小五的事兒?。课寤首渝哪锛?,倒也算是門當戶對?!?p> 珍姐兒嘆了口氣:“再門當戶對也沒用,那姑娘是個纏足的?!?p> 郭敬勤一拍腦門:“竟是忘了這個!”
岳父大人最見不得女子裹腳。原先他還以為是岳父大人心疼孩子,這才不給珍姐兒裹腳的。如今給小五找媳婦兒也是這么說,怕是另有緣由了。
他好奇地問:“難不成岳父想把小五送到南洲去?”
南洲那邊因為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天足的女子更受歡迎些。
珍姐兒道:“不去南洲,要去北美洲?!?p> 北美洲?在哪兒來著?
珍姐兒指著窗邊的地球儀道:“在咱們大月的東邊,如今還是一片蠻荒之地,跟原本的南洲差不多,就是比南洲大很多,比咱們大月都大。”
郭敬勤一愣:“李大人回來了?”
珍姐兒:“怎么想到李伯伯身上去了?”
郭敬勤:“總不能他一個人去吧?那么多人,不得用船隊運嗎?如今咱們大月的海外船隊,可不就是李大人帶著的?南洲那邊的船又騰不出來,雷將軍上回派人回來,還說要把高倉的新船帶走呢?!?p> 珍姐兒:“李伯伯倒是已經(jīng)開始回程了,不過他好像還要繞到南洲去看一看,要想回來還不知什么時候呢?!?p> 郭敬勤想了想:“李大人是光熹二十年的時候出的海,這都四五年了,還不回來?”
珍姐兒笑道:“李伯伯是個閑不住的,爹爹跟他說地球是個圓的,他從非洲最南邊繞過去,去了歐羅巴之后又去了南美洲,還要繞到南洲去,四五年的時間哪里夠用的?”
郭敬勤道:“南洲是咱們大月的地盤,好歹岳父大人和小五不用跟著了。”
大月如今的通譯生有限,除了玉錦兮,沒有人懂歐羅巴那邊的話,非洲和南美洲更是如此,玉錦兮便帶著小五卡著點兒過去當翻譯。
珍姐兒氣呼呼地道:“別提了,爹爹要回來了不假,小五這個熊孩子,跟著李伯伯呢!”
郭敬勤不敢相信:“他這是嫌日子過得太舒坦了?”
干嘛自討苦吃?。吭栏复笕硕嗫彀?。
珍姐兒沖著福哥兒做了個鬼臉,把他逗笑了:“不管他了,反正他也沒別的事兒,要想回來也容易,隨便他吧?!?p> 郭敬勤:“那倒是。岳父這回回來,總不會馬上就走吧?”
珍姐兒歡喜地道:“嗯,爹爹說明兒就能到京,暫時沒有別的事兒,就在家多住幾天?!?p> 郭敬勤也高興了:“那好,小五的親事讓岳父頭疼去,免得你每回都要想各種借口推搪。再推下去,小五這媳婦兒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找到呢?!?p> 珍姐兒點頭:“沒錯!”
和福哥兒頂牛兒:“福哥兒,外祖父要回來了,你高興不高興啊?”
福哥兒咯咯地笑了起來,使出渾身的力氣跟娘親頂牛兒。
到了第二天,一家三口一大早就去了國師府,玉錦兮好久都沒回來了,得好好收拾收拾。
北固一蹦三尺高地跑了,門房里都攢了好幾筐帖子了,玉珍樓和玉萃齋那邊也得去送個信兒!
珍姐兒則安排著灑掃衣食之事,尤其是廚房,幾樣大菜趕緊做起來。
玉錦兮回來的時候,飯也熟了,干凈的衣服也預備好了,連洗澡水都已經(jīng)就緒,只等她了。
“還是有閨女好??!”玉錦兮感嘆著,先去沐浴更衣,然后才抱著外孫子坐下吃飯。
福哥兒正是對一切食物感到好奇的時候,一雙如黑曜石般的大眼睛跟著玉錦兮的筷子尖兒轉(zhuǎn),見那香噴噴的東西經(jīng)過自己的時候,還張大了一張小嘴兒。
他外祖父毫不客氣地把紅燒肉放到了自己的嘴里,福哥兒也不惱,只管扒著外祖父的腮幫子往里瞧。
玉錦兮笑得不行,轉(zhuǎn)過頭去把食物咽下,從空間里拿了一個草莓給他。
福哥兒滿意地抱著草莓啃,珍姐兒急忙把他接過來放在了榻上,小手上都是草莓汁兒了。
珍姐兒拿了手帕出來給兒子擦手,還得看著那邊的翁婿二人的飲食。
玉錦兮最不習慣吃飯的時候被人伺候,屋子里就是他們這幾個主子,下人們都在外頭候著呢。
珍姐兒不放心地問:“爹爹,這些夠不夠???要不要再添個鍋子?”
玉錦兮道:“盡夠了,這回沒運大東西回來,不餓?!?p> 見珍姐兒照顧孩子自己卻顧不上吃飯,提議道:“要不要讓這小東西睡一覺?”
珍姐兒拒絕:“不成,他還沒吃飯呢。”
玉錦兮就在桌子上找適合福哥兒吃的東西,卻一樣也找不到。
珍姐兒笑:“廚房里給他蒸著雞蛋羹呢,一會兒就得了,爹爹您用飯吧,不必管他?!?p> 玉錦兮想了想:“給他吃草莓?”
珍姐兒還是不同意:“吃這一個就夠了,他胃口小,吃多了該不好好吃飯了?!?p> 郭敬勤勸道:“岳父用飯吧,我看著福哥兒?!?p> 玉錦兮很想答應(yīng),不過還是硬忍住了,不好這么欺負女婿。
“沒事兒,你只管吃,吃飽了再換珍姐兒過來吃飯?!?p> 郭敬勤去拿酒壺的手就只好收回來,默默地拿起了筷子。
珍姐兒一邊哄孩子一邊跟玉錦兮說話:“爹爹,門房那兒又堆了好些帖子了,一會兒讓四哥幫您分分吧?要不您一個人還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時候去?!?p> 玉錦兮筷子不停:“成,我最近沒有別的事兒做,慢些也無妨?!?p> 送到門房的帖子大都是禮節(jié)往來的,不會有什么緊急之事。珍姐兒就算是再瞞著也瞞不過消息靈通人士,最起碼內(nèi)閣的幾位閣老就都知道,真要是有什么緊急的事情需要找國師幫忙,郭家還有一個玉夫人可以當傳話的。
珍姐兒又說起了小五的親事,順便說了五皇子的請托。
對于后者,玉錦兮十分痛快地就答應(yīng)了,順便問了問五皇子的封號和封地。
珍姐兒回答:“在長安,被封了秦王?!?p> “是個好地方?!庇皴\兮道,夾了筷子炒雞蛋吃下,“成了,我也吃飽了。讓人把雞蛋羹端來吧。我喂這小子,你趕緊來吃飯?!?p> 郭敬勤尷尬地放下筷子,岳父大人這是心疼閨女還是嫌他沒眼力勁兒?
玉錦兮卻沖他道:“你接著吃你的,吃飽了好干活兒。”
得,接著吃吧。
玉錦兮把福哥兒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一邊逗他一邊道:“至于你弟弟的事兒,你只管實話實說。就說他的媳婦兒,一定要個天足的。若是一家子的女孩子都是天足,那就更好了?!?p> 珍姐兒擔憂地道:“這么一來,怕是沒有合適的人家了呢?!?p> 玉錦兮滿不在乎地道:“他才十六,著什么急?就這么說,沒有合適的也無所謂,南洲那邊有的是天足的女孩子?!?p> 珍姐兒立刻就道:“那歲數(shù)就差得太多啦!”
玉錦兮笑:“放心,那小子才不在乎這個呢。再說了,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跟著你李伯伯學習統(tǒng)領(lǐng)船隊,也沒有成親的心思。找個年齡小的正合適,還省得耽誤人家閨女?!?p> 珍姐兒:“那直接跟人家說他現(xiàn)在沒那心思不就成了?”
玉錦兮:“不,就實話實說。晉地和蜀地禁止女子纏足的政令推行起來頗費力,這幾年也不過就是三四成的適齡女孩子躲過了這一劫,只有咱們銅慶好些。京城這邊一直苦于沒有個突破點,就用小五的親事來充數(shù)好了。你跟那些人說,給女兒裹足有違天和,會折損一家子的福分,咱們家,不跟這樣的人家當親戚?!?p> 郭敬勤忍不住插嘴:“岳父大人,讓珍妹妹說這話,怕是不太合適。”太得罪人了啊!
玉錦兮醒悟:“沒錯,你說得對,這種話不能讓珍姐兒去說,那就隨便找個人放出口風去就得了。”
自己想到一個合適的人選來:“讓北固去說,他認識的人多,身份也合適。”
京城就慢慢地流傳開來一個說法,說是國師府傳出來的消息,被國師當成兒子養(yǎng)大的那個外甥,嗯,就是跟幾位皇子當師兄弟的那個,不跟裹足的女子通婚。
至于原因嘛,倒也有。說是給閨女裹足的人家有違天和,折損福分。
此言一出,京城幾乎戶戶倉皇,就算是自家沒有閨女,可擋不住兒子他娘就是個纏足的?。?p> 這可怎么辦???福分到底被折損了多少?。磕苎a回來不?
別說百姓們倉皇,就連那些大戶人家的內(nèi)宅里,這些天也免不了多了些惴惴不安。大戶人家路子廣,就有人拐彎抹角地找到了國師府。
郭明生被自家夫人催著親自跑了一趟,他家閨女雖然沒纏足,架不住鄭相府里有的是纏足的孫女。
他其實十分懷疑,這是牧哲兄為了推行女子不纏足的主張而故意為之的,福分那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的,他說折損就折損?。靠隙ㄊ菄樆H说?。
玉錦兮卻振振有詞地道:“誰說我嚇唬人?這可是真的?!?p> 伸出手指頭來給他算:“第一,你也是親自在南洲待過的人,想想天足的婦人和裹足的,兩個人干活兒的效率差多少?五成都是少說的吧?”
郭明生想了想,可不就是。
玉錦兮伸出第二根手指頭來:“第二,女子被纏足之后,身體受損,無法通過運動保持健康體魄,便極容易生病,壽命受損不說,就連難產(chǎn)的幾率也大了許多,你說這是不是要緊的事情?”
郭明生嚇了一跳,急忙擋住了玉錦兮的手:“別數(shù)了,別數(shù)了,就這一項就夠了。”
他夫人給他生了一女兩子,每一回生產(chǎn)都要了她半條命去。若不是有牧哲兄給的護身手串在,還不知道如今還有沒有命在。
玉錦兮嘆口氣:“懂了吧?真不是我危言聳聽,這不是折損福分是什么?”
郭明生后怕地道:“幸好我聽你的,沒給琳姐兒纏足,當時她娘還不樂意,還是把你拿出來當擋箭牌才同意的?!?p> 玉錦兮又嘆了口氣:“我跟陛下也說過這事兒,他卻沒放在心上,只說這是內(nèi)宅之事,不好拿到朝堂上說,便這么不了了之。倒是蜀地和晉地還好些,卻也沒有達到我想要的效果?!?p> 郭明生立刻有了主意:“陛下前兩天還說呢,幾個小皇子也大了,到了出宮的時候,還打算扔到你這兒來學兩年本事的。你要不趁機應(yīng)了吧?我看前頭幾個大的,對你的話還是聽的?!?p> 玉錦兮想了想:“成,如今大月也沒有多少事兒讓我忙了,也就是夏天的時候需要給江河湖泊清個淤,耽誤不了多少功夫。我過幾天去送一趟秦王,回來就在京城當先生好了?!?p> 郭明生大喜:“太好了,我那兒有好幾個推不過的人情,一直等著你重開山門呢。說好了啊,至少給我留仨名額?!?p> 玉錦兮笑罵:“呸,偏你是個交游廣闊的。跟他們說,要是笨的壞的,我可是不收的?!?p> 郭明生賠笑:“那是自然,那樣的孩子,我也不能帶到你跟前兒不是?呃,你要不要趁機把這一條也加進去?就說要招收的弟子,家里不能有裹足的姐妹?”
玉錦兮眼睛一亮:“好主意,就這么辦!咦?不對,你那幾個人情呢?”
郭明生得意地道:“我那幾個人情,不是武將家的就是親戚家的,不是家里沒閨女就是閨女還小。”
玉錦兮哭笑不得:“就你心眼兒多。不過讓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也不好就這般直接說出去的,若是萬一那一家是個心狠糊涂的,把這怨氣撒到閨女頭上怎么辦?豈不是害了人家!”
郭明生撓撓頭:“是啊,我糊涂了。”
玉錦兮沉吟道:“不過倒也不好白白放過這么一個好機會,這樣,你先放出我要重開山門的口風去,等有人請托的時候再說。就算是他們家里有裹足的姐妹,他閨女總不會再裹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