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李詩棠是在一陣劇烈搖晃中醒過來的。
言希的表情看上去相當焦急,因為昏迷不醒的李詩棠身邊只有一盆快要凝固的糖漿和幾本散亂在床上的黑皮薄本,而她是知曉室友的武魂的,在她眼里,這一盆金色糖漿加上詭異的黑色書本加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糖魂師,約等于一場兇案現(xiàn)場。
這既視感如此強烈,以至于言希發(fā)現(xiàn)李詩棠還有氣時,打心底里松了口氣,也放棄了對她使用救命丹藥的想法。
而李詩棠這邊,則完全是一臉懵的狀況。她昨晚魂力耗盡倒下后記憶就斷片了,根本沒來得及清理現(xiàn)場,也就自然聽不懂言希嚷嚷的一大堆諸如“我以為你沒氣了”“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該看的書”的話語。
不過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并為自己再次魂力枯竭倒下感到無比的恥辱。
武魂剛覺醒那時候就算了,這魂力都十五級了,怎么還是這幅樣子!
待會兒就要上體能課了,嚴崇還要求必須提前五分鐘到教室,時間很緊迫,李詩棠只能匆匆清理掉墻上留下的痕跡,又把那盆子糖漿踹到床底下,算是做好了宿舍保潔;緊接著就是更衣、洗漱、整理辮子、沖到食堂吃早餐等一系列充滿學生朝氣的行動,等她和言希奔到教室,這才發(fā)現(xiàn)三班的學生差不多快到齊了,而她們的班主任——那位讓人不寒而栗的嚴崇正在板書,黑板上一列列的名字和數(shù)字像是什么傳說里魔鬼畫出的魔咒。
李詩棠伸長脖子瞄了眼教室里的時鐘,驚喜地發(fā)現(xiàn)離上課還有兩分鐘左右,她們沒有遲到。
可現(xiàn)在教室里一片寂靜,只有嚴崇手中粉筆的沙沙聲,這氣氛實在不太像是能進去的樣子。李詩棠猶豫地言希對視一眼,最后決定還是自己去敲門。
畢竟嚴崇老師不像是借機發(fā)難的人……雖然心里解釋著,但真要動手時,李詩棠還是猶豫了兩秒,才敲響敞開的教室大門。
還沒等她開口說一句“老師好”,嚴崇就頭也不回地沉聲道:“進來。
“雖然沒遲到,但你們兩個是最晚到達教室的,以后注意點,踩點也是態(tài)度問題?!?p> “是……”
兩個女孩在心里偷偷抹了把汗,應了聲后便馬上回到了座位。
這個過程里,李詩棠還抬起頭看了眼黑板上的內(nèi)容,整個人隨之震了一震。
這黑板上赫然寫著每個學生的體訓指標!從第一位那恐怖的跑步一百五十圈到最后一位的三十三圈半,全班一百個學生,一個都沒能逃掉!
“排第一的是鄭明昊,要跑一百五十圈,三百個俯臥撐,三百個仰臥起坐……等等,排最后一名的是誰來著?”
李詩棠瞇起了眼睛。
然后,她在那最后一列看見了單獨的自己的名字。
與之相比,排在自己前面的指標下面都還有兩三個名字聚集,并且因為有六十多個人在第一次跑圈時偷懶了,這群人被劃到統(tǒng)一的指標里,導致那一列的形狀看上去尤其臃腫。
本以為我的標準已經(jīng)夠高了,沒想到卻是最低的……李詩棠吐了口氣,她本該感到慶幸的,現(xiàn)在卻沒生出什么輕松的心情,反而有點失落。
“這是今天你們的體能指標,”嚴崇低沉的聲音響起,“我不強求你們在上午就全部完成,但今天內(nèi)必須做完。
“我不會時刻監(jiān)督你們,因此照做與否全看你們自覺。想偷懶也沒所謂,一個月后的小體測就能見分曉了,到時候,要是有人沒達到標準……”
他手中的粉筆突然“咔”地一聲折斷了。
“就當退學處理。我的班上不需要投機倒把的人?!?p> 這話一出,全班人都下意識坐直了身子,連下樓跑步時,他們的隊形也明顯比昨天整齊了太多。
可出乎意外又有點情理之中的是,今天早晨的史萊克廣場,依然人聲鼎沸,擠滿了一圈圈跑步的新生。
今天的人好像比昨天還要多……不會二班也下來跑步了吧……李詩棠在人群中被推搡著,這時也思考起了三百個人擠一個廣場跑圈的可能性。
也可能不到三百人,因為周漪第一天肯定勸退了不少一班的學生。
李詩棠沒去多想這些,跟著同學們一起加入到了跑圈的隊伍里。
剛從東邊升起沒多久,還只能從云縫中透出金光的太陽漸漸爬升到了天空的中央,一個時辰過去了,廣場上跑步的人已經(jīng)減少了很多,這些從第一線退下來的學生在靠近教學樓的這一側(cè)找了個陰涼的地方休息,并且大致分為了三個區(qū)域,一個班一個區(qū)。
情況和李詩棠想的差不多,新生二班也在今天的跑圈大隊中,而且看上去,先行完成跑圈任務的人比三班的還要多。
只是,在跑完圈后,二班的學生便像是完全放松了似的,大部分人干脆就地坐了下來,有聊天的,有直接躺在地上的,更有甚者,折了根樹枝就跟同伴在地上玩起了“橫縱棋”*。
而此時,一班的大多數(shù)學生還在廣場上繼續(xù)繁重的跑圈任務;三班的學生在短暫休息后,也在班長鄭明昊的指揮下開始了新一輪的訓練,雖然整體氣氛沒有一班嚴整,好歹也不算散漫。
于是,廣場上一時間分成了兩股勢力,一邊是還在揮灑汗水的一班三班,一邊是一股子歲月靜好氣息的二班,他們的休息區(qū)域在地理位置上還被一三班夾在中間,一旦對比,便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和二班一樣在這熱火朝天的氛圍里格格不入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李詩棠。
雖然她今天只需要跑三十多圈,卻還是用了和鄭明昊跑一百五十圈一樣的時間;不是她偷懶,而是昨天那一百圈的運動量和魂力掏空的負荷在今天一并爆發(fā)了,因此今天這一萬米,她跑得比三萬米還要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能坐下休息會兒,沒過多久卻又要被鄭明昊叫起來接著訓練,她的身體是疲憊的,她的內(nèi)心是崩潰的??善渌瑢W也是一樣的疲憊,但沒什么人叫累叫苦,她就更找不到借口偷懶了。
“俯臥撐做完的同學自己找地方休息!”率先完成訓練的鄭明昊一把撐起身子,轉(zhuǎn)身對同學們說道。
話音剛落,又有一道身影一下站起,轉(zhuǎn)身便走,動作利落得不像個才做完幾百個俯臥撐的人,這是溫蒂。
緊跟著,遠處一個還在做著“撐”這個動作的身影應聲而倒,面朝黃土背朝天,平沙栽蔥似落雁,這是李詩棠。
看著這兩人近乎同時的異動,鄭明昊的臉抽了抽,終究是忍住了開口的沖動。
可李詩棠不是故意要砸鄭明昊場子的,她的力氣已經(jīng)在那一百個俯臥撐之后用光了,現(xiàn)在只想躺在樹蔭底下歲月靜好??删瓦B到樹蔭的這段距離,都是言希扶著她去的。
“喏,你的水壺?!奔幢懔髁瞬簧俸?,言希那雙亮棕色的眸子也依然神采奕奕,“你在這里休息,我去那邊看看,好像有人要挑戰(zhàn)鄭明昊,估計會很有意思!”
上午的體能課不僅是用來訓練體能的,它還有很長的自由休息時間,只要學生們還有精力,完全可以在這段時間里互相比試、切磋,這也是一種鍛煉的方式。
而言希所指的空地已經(jīng)聚集了一堆三班學生,他們似乎還極有默契地圍了一個圈,鄭明昊站在圈子中央,抱著雙臂,那氣場比他的發(fā)型還要尖銳。
“可學生手冊上不是說了不能私斗嗎?”李詩棠邊說著邊給自己猛灌了一口水。
“是這樣沒錯,所以這是嚴老師批準的‘公斗’?!毖韵|c點頭道,“他也說了,一切針對鄭明昊的挑戰(zhàn)一律放行,只要點到為止。
“但為了安全起見,雙方都不能使用魂技。”
李詩棠接著問道:“是誰要挑戰(zhàn)鄭明昊?”
不會是溫蒂吧?
言希聳聳肩:“多了去了,畢竟鄭明昊是被嚴老師直接指定的班長,沒展現(xiàn)過實力,他們都不服氣。只不過,現(xiàn)在還沒有人敢當出頭鳥?!?p> 李詩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喝了口水,卻沒有要挪動身子跟著言希去看熱鬧的打算。這種單挑擂臺戰(zhàn)對她一個沒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菜鳥來說還太遠了,況且她好不容易才能在這樹蔭下乘個涼,當然懶得再動彈了。
這邊的鄭明昊則是很罕見地和李詩棠想到了一塊。這個身形高大的少年已在圓圈的中央立了許久,巍然不動,像座大山,給其他同學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可實際上,他是在借這等待的時間恢復魂力,故而連挑釁的嘴皮子都懶得再動,只是保持著那股威壓,觀察其他同學。
不出他所料,自打昨天被指名當了班長后,他的名字在班里果然響亮了很多,甚至還真的有傻子向他提出了挑戰(zhàn),但他相信,任何的不滿在今天的比試后都將煙消云散,他將在這里徹底打響自己的大名!
現(xiàn)在的三班不過只是個跳板,班長也只是個開始……鄭明昊笑了一聲,他的狀態(tài)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了,此時便悠然開口道:“怎么,剛剛不是有人要挑戰(zhàn)我嗎?人呢?我怎么還沒看見?”
周圍的同學都是一片嘩然,他們中自然有實力不俗的想要挑戰(zhàn)鄭明昊,爭個班長的名號,可有些之前參與了搬書的人卻說,這個鄭明昊絕不好惹,哪怕還未釋放武魂,光是魂壓也足以鎮(zhèn)住當時一屋子的人!
當然,這些傳遞小情報的人也說了,不是沒有人能抗衡他的,比如第一個與之對抗的棕發(fā)女孩,比如差點和他開干的黑發(fā)麻花辮的母老虎,還有一位嬌美可人的粉發(fā)少女……好像都是些女生,讓當時在場的一些男生面子有點掛不住。
可一碼歸一碼,當時那些去搬書的又不全都是有實力的,既然連幾個女孩都敢反抗,沒道理大老爺們就不行?。?p> 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一些人才向鄭明昊提出了挑戰(zhàn),可臨到關(guān)頭,真正見了本尊的氣場,他們又不敢站出來了。
“讓我來!”就在鄭明昊臉上的囂張之意愈來愈盛時,人群中終于站起一個魁梧的身影,此人臉型方正,八字眉,塌鼻梁,生的一副老實模樣,可卻能代表那一眾挑戰(zhàn)者出戰(zhàn),必然不是等閑之輩。而事實上,他的修為在班上也的確能名列前茅,不過因為那一百圈偷懶了,因此才“錯失”了和鄭明昊較量的機會——他本人認為這是件很可惜的事情。
鄭明昊歪了歪腦袋:“你叫什么?”
他只認得和自己一同被叫出來去搬書的那三十二個人,記住的名字就更少了。
老實人被鄭明昊這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氣到了,他大吼一聲:“許宏!”下一刻,他渾身的肌肉便鼓脹了起來,兩個黃色魂環(huán)從他的腳邊升起,他的氣勢一下變得強橫無比:“廢話少說,開始吧!”
這赫然是一位大魂師!
雙環(huán)的大魂師在新生中還是相當稀有的存在,因此許宏這次武魂附體引起了一片嘩然,就連一直漫不經(jīng)心的鄭明昊都挑了下眉毛,不過他在意的倒不是許宏的修為,而是他那看不出特征來的武魂。
除了肌肉膨脹外,徐宏的武魂附體再沒有其他特征,的確很難猜他的武魂是什么,但鄭明昊也不打算去猜。他臉上的輕佻之意不減,原本的放松姿勢也沒有變化,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緊接著,一股比之前更加兇惡駭人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fā)了出來,周圍的空氣都似乎凝實了一點,周圍的同學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看見鄭明昊那根根豎直的頭發(fā)變得光滑,變得柔順,更加向外舒展;看見他的后邊生出了兩個詭異的凸起;看見他的眼睛染上了一絲瘋狂。那些凸起很快鉆破了校服,取而代之的,是兩根節(jié)節(jié)分明的東西伸向天空,搖擺著,舞動著,愈發(fā)襯托出鄭明昊像個人型的怪物!
魂環(huán)的光芒在他身后閃現(xiàn)出來,一個、兩個、三個——兩黃一紫,三個魂環(huán)!
三環(huán)魂尊!
這份氣息或許太過強烈,不僅讓三班的學生一時間忘記了呼吸,也引得廣場上其他兩個班的學生轉(zhuǎn)過了視線。
“嘖,真愛出風頭?!倍嗟男菹⑻幚?,一個看上去比李詩棠高不了多少的男孩撇嘴道,他長相可愛,眼神里卻盡是不屑之意,看上去并沒有被鄭明昊那恐怖的姿態(tài)嚇到。
剛剛才結(jié)束跑步訓練的一班那邊也同樣騷動了起來。
“又出現(xiàn)了一位十二歲的魂尊,不愧是天才云集的史萊克學院,真讓我大開眼界?!币晃辉跇涫a底下歇息的少女輕聲贊嘆道,她黑發(fā)黑眼,長相普通,正是李詩棠遇到過的那位唐瀟。
她的面前坐著的一位頭發(fā)燦金、眉眼英俊的少年,聞言也抬起了頭,向那邊看了過去。
陽光的照耀下,他那深藍色雙眸中內(nèi)蘊的雙瞳分外明顯。
帕加索斯
*“橫縱棋”:類似于五子棋一樣簡單易懂、在地上畫個棋盤就能下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