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水池,便見土墻中,有一道烏頭門,左右立門柱,柱頂套黑色柱筒,柱上是一道橫木,柱內(nèi)兩扇木門。
遠遠看去,三根木柱橫豎一搭,活脫脫像是個“艸”草字頭。
進了烏頭大門,再往里走數(shù)十步,這才到了正門。
建個宅子,就圈了這么大一片地,果然是“有權(quán)人”的世界!
且看這正門,朱紅雕漆,金碧輝煌,在一片白墻中,格外顯眼,兩扇大門朝內(nèi)開,門上則是銅頭乳釘、獸嘴銜環(huán)的門把手。
環(huán)視正門四周,飛檐重樓,華麗氣派。
懸山式屋頂,上覆黑色陶瓦,屋頂各角皆有一只上翹的鴟尾。
鴟尾,不是俗物,乃是古時屋脊的一種裝飾,若非帝王賞賜,一般官員甚至藩鎮(zhèn),也不能隨便使用,可見此宅規(guī)格之高。
美中不足的,就是此門上的匾額和楹聯(lián),竟然空無一字。
抬頭看天,此時雨已經(jīng)停了。
兩位給使(宮中太監(jiān))走上前,輕輕推開正門,但見門內(nèi),眾多五品以上的朝官,排成兩列,皆跪迎武則天:
“臣等,恭迎陛下!”
看著架勢,必定是武則天親自下令攢的局,否則,除了上朝,恐怕沒有人,能借壽辰之名,組起這樣……齊全的“高端酒局”。
武則天還真是,夠給武家人面子!
與此同時,李正一注意到,狄相、宋璟、上官婉兒和成均監(jiān)祭酒,也都在其中,當然,還有很多他不認識的達官顯貴們。
“諸位愛卿,平身!”
武則天揮了揮衣袖,笑逐顏開。
一語罷,眾朝臣緩緩起身。
而跪在最前面的上官婉兒,起身后,便直接走到武則天身邊,攙扶著她,還微微笑道:
“陛下,此宅,微臣已布置妥當,就等您來添添這貴氣了!”
“好,婉兒,你做得不錯!”
武則天滿面笑意,轉(zhuǎn)頭看向李正一他們,意味深長地說道:
“朕來添添貴氣,倒是這些晚輩后生,可以給此宅添些文氣!”
上官婉兒這才注意到,李正一也來了,可礙于武則天和眾臣皆在,上官婉兒也沒多說什么。
進了大門,又是中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很大的庭院,各種奇花異草。
每一株奇花,都像是神韻清雅的女子,群芳簇擁、玲瓏婆娑。
每一株異草,倒像是溫潤如玉的公子,風流瀟灑,倜儻之姿。
確實,別有一番景色。
只是,看著眼前既有幽深、又有敞闊的深庭大院,卻也讓人,不由得想起一句詩:庭院深深深幾許?
庭院之深,如同朝堂之水。
庭院深幾許,這朝堂之水,或許,便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走過庭院,便到了中堂,也就是宅院中,通常接待貴賓的地方。
這中堂,只消一眼,便知其富麗堂皇。
朱門彩壁,樹花置石,環(huán)廊曲閣,樓榭亭臺,一應(yīng)俱全,最妙的是,還引渠入宅,環(huán)山饒水,架橋設(shè)亭,真真是“小橋流水人家”!
果真是朱門酒肉臭,奢靡至極啊……
再說這中堂之上,座次排布,也是很有講究的。
按照官職高低、與武則天的親疏程度,座位也是由近及遠,且長輩們的食案在前,晚輩們的食案在后。
就連食案大小,也是有相應(yīng)規(guī)格的。
而且,有專門的役使和丫鬟,引導賓客入席坐定,這樣既井井有條,又不會亂了尊卑秩序……
不多時,眾人皆已入座。
李正一的座位,不偏也不算近,照例是坐在宋璟后側(cè),身后就是一道九彎小溪,清水汩汩,倒是意趣盎然。
“正一,你怎么來了?”
宋璟湊近之后,悄悄問道。
“我也不知為何……方才,陛下和梁王的馬車,到了家門口,然后,把我?guī)н^來的……”
李正一也低聲回道。
“想必是陛下重視你的文才吧……你自己好好把握!”
宋璟說完,就回身端坐于案前。
“是……”
李正一應(yīng)了一聲,便也是正襟危坐。
如此場合,倒也不敢憊懶。
“李郎君,你手臂怎么受傷了?”
忽然,李正一的耳邊,傳來這溫柔似水的聲音。
抬頭一看,居然是……溫久!
溫久,乃是千金公主的親孫女。
年已二十,仍未婚嫁。
她和李正一之間,有一段淵源。
他們倆,十二歲相識。
溫久從小就喜歡李正一。
這一點,溫家和宋家人,都能看出來。
去年,兩家還一度提及婚事,只是被李正一的“尚未立業(yè),何談成家”為借口,搪塞過去了。
可這溫久,一直在等他。
說起這溫久,李正一其實蠻感動的,她是在李正一還未穿越過來,也就是還很木訥、學無所成的時候,就喜歡上他的……第一個姑娘!
還曾在宋家被誣謀反,李正一被誣科場舞弊之時,跪求祖母,即千金公主,在陛下面前說情。
是個好姑娘……
可惜,李正一真的不愛她。
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
李正一還未及回答,溫久便在李正一身旁的座位,坐下了。
看來,這座位,是刻意安排的……
難道,這次李正一被莫名其妙地,叫來參加壽宴,和溫久有關(guān)系?
李正一沒有想太多,平復(fù)了一下心情,轉(zhuǎn)身回道:
“無妨,一點小傷而已,溫久姑娘,你一個人來的?”
“沒事就好,我阿兄也來了,他在對面……”
說罷,溫久指了指對面的一位冷面青衣郎君。
抬頭一看,這青衣郎君,好像也正盯著李正一,那眼神,不像是純粹的善意,也不像是純粹的惡意……
李正一微微拱手,向這位青衣郎君點了點頭,以表禮數(shù)。
這位青衣郎君,便是溫久的兄長——溫存,遠遠看去,就是一張冰冷的臉,讓人看不穿他的所思所想。
“溫久姑娘,你阿兄他,心情不太好?”
李正一隨口一問。
“我阿兄他,就是這樣,不茍言笑的,習慣了就好……而且,他很喜歡你作的詩《定風波》,簡直是愛不釋手!”
溫久轉(zhuǎn)過身,對李正一嫣然一笑。
其實,仔細一看,溫久長得還是很標致的,是個溫柔如水的大家閨秀。只是,和杜蕭杳相比,終究還是少了些颯爽英氣。
“原來如此,承蒙厚愛……”
李正一急忙應(yīng)道,然后就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別處。
溫久微微張嘴,想說點什么,卻生生憋回去了,一雙清亮的眸子,瞬間黯淡了下來。
席間,人人都謹言慎行,不敢多言多語,李正一卻注意到,靠近武則天高座處,有幾個面容姣好、氣質(zhì)斐然的女子,正談笑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