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ulo有時候也在琢磨中方的工作方式到底是什么，什么能夠?qū)χ蟹降娜水a(chǎn)生驅(qū)動力量。他猜測著中國人怕領(lǐng)導(dǎo)。中國人對領(lǐng)導(dǎo)很順從聽話，不敢頂撞領(lǐng)導(dǎo)，怕被領(lǐng)導(dǎo)批評，怕被他投訴。周五的現(xiàn)場周例會上，有幾次，他做勢說要打電話給徐洞，他發(fā)現(xiàn)露薇每次都會出來努力平息問題，她的意思似乎是盡量不要鬧到她們領(lǐng)導(dǎo)那里去，但是他是猶豫的，并不是很堅決，他也在顧忌打給徐洞會給中方工程師帶來的不能確定的影響。以及這樣做到底有沒有用。
露薇是可憐每一個人的，包括可憐她自己，他們只有拼命努力地做好自己手中的那份工作，鼓勵是沒有的，肯定也是妄想，干好是必須的，每個人的基礎(chǔ)就是及格甚至優(yōu)秀，有一點問題就會被抓住不放，一點問題和瑕疵就會變成令人難以忘記的污點，留在那些上級的記憶里，不斷被人提起，甚至變成了貼在他身上的許多標簽里的一個，永遠醒目地跟隨著他。而有的人一旦被投訴就被立即調(diào)走了，露薇干了四個月Paulo已經(jīng)踢走兩三個了。
有一天周五的報告例會上，Paulo脾氣又上來了了，他拿出手機，說：我要打電話給你們領(lǐng)導(dǎo)。
露薇那天也絕望了，她忽然失去了站起來解決問題的力氣，她也很累，客戶不滿意她也無話可說，每次這樣沖出來解決那些表面的問題，軟化矛盾，并不能真正地解決問題。她知道Paulo要的是出色的執(zhí)行，滿意的結(jié)果，這也是他們所有人都希望得到的結(jié)果。所有人都希望如此。
露薇想：要不讓他打吧，說不定能打出效果來呢。他們搞不定，被人家投訴了，挨一頓批，肯辦領(lǐng)導(dǎo)因此重視起來，采取什么有效措施，問題解決了，項目進展順利，大家也都輕松了，那也不錯。
露薇坐著一動不動，嘴上不說話，心里在說：恩，你打吧。
Paulo猶豫著看了露薇幾眼，終于撥了出去。為某種目的起見，還開了免提。
電話接通了，一個聲音傳過來：“喂？”
Paulo一時沒說話。
那個聲音又問：喂，哪位，你是哪位？誰啊，這誰打的電話？
Paulo說：this is Paulo。
電話那邊的聲音沒反應(yīng)過來：who，who are you？
露薇轉(zhuǎn)過頭去，簡直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徐洞竟然連Paulo的電話都沒有存。
Paulo是項目交付重要相關(guān)的人，Paulo也自認為他比較重要，肯辦的領(lǐng)導(dǎo)當然應(yīng)該是人人都知道他的。然而徐洞竟然連他的電話都沒有。
Paulo一下子有點慌了，趕緊取消了免提，有點著急地說：Paulo，this is Paulo。
徐洞的聲音從電話里漏出來：ah，yes，yes， I know ，I know。
Paulo走開去打電話。
露薇提心吊膽，又如釋重負。
但是，Paulo的投訴也毫無用處。結(jié)果，沒有任何變化。項目的形勢和Paulo的日常徐洞多少是知道的，他也沒辦法。
也有可能徐洞根本不知道Paulo打電話都說了些什么。Paulo講的什么，徐洞根本沒聽懂。
Paulo大概也沒料到這一點。
露薇揣著擔心惴惴地等了好一陣子，什么也沒有，很是失望，想了想又覺得釋然。
對她來說，沒有人來追責和有人被罰罵，什么也沒有，也算不錯的結(jié)果。
熊童很擔心露薇。他感覺露薇的工作似乎一直不是很好，他鼓勵她講一講，但是她卻不肯講，露薇很驕傲，干得不好不能接受，她似乎更努力，也更吃力，但卻只是一聲不吭地硬扛著。
熊童最近正在跟他的工程師張廣因為做飯的事情慪氣。他們這里只有兩個人，吃飯每天都要自己做，熊童本來是自己做飯的，張廣剛來的時候照顧他，就天天做了一起吃，但是時間久了，張廣成了習(xí)慣，既不愿做，也不愿學(xué)，每天就是等著熊童做飯。有一次熊童外出回來很累了，發(fā)現(xiàn)鍋冷灶冷，張廣一天在家，還在等著他回來做飯給他吃，熊童也生氣了。
有些男人不做飯似乎天經(jīng)地義，張廣沒有眼色，也不想有眼色，熊童不做他就不吃，熊童氣上來，每天自己出去吃。他在做飯的事情上命數(shù)總是如此，之前和張強也差不多。
露薇說：你也太熊包了，你們的上下關(guān)系太寬容了。我們那里不用說話，領(lǐng)導(dǎo)皺皺眉就夠了，別說做飯，就是讓我們?nèi)ハ赐?，也沒有人敢不去的。
是的，露薇總是聽話又努力的，做事又拼又盡力，Paulo可以明顯地驅(qū)動的了的是露薇。Paulo趕不動別人，就來逼迫露薇。而露薇只要能做到的，她會盡力去做。
中方工程師的英語參差不齊，Paulo看糟糕的報告看煩了，就逼著露薇讓她來改進。于是每次周例會前，露薇盡量抽時間把那些英語水平低的人的報告過一遍，修改潤色一下，使得語句通順，表達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