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橫不可一世的龍騎兵來博朗鎮(zhèn)還沒有一個小時,就灰頭土臉的走了。小鎮(zhèn)居民和冒險者都覺得今天自己揚眉吐氣,但凡有點空閑,也要跑到旅館喝上一杯紅燒酒,再和大家聚在一起吹牛聊天。
“那個龍騎兵將軍往前走兩步,我當(dāng)時差點嚇尿了……我以為他要動手殺人,結(jié)果呢?鋼巖族首出來,殺他的龍獸,罵他們是雜血,他連屁都不敢放,夾著尾巴跑去種植園。哈哈,真痛快!”
“哼,主城的稅務(wù)官都不敢來我們這收稅,一隊龍騎兵跑到博朗鎮(zhèn)耍威風(fēng)?他們的腦子是怎么長的?”
“收稅?這和收稅有什么關(guān)系?”
“你想啊,我們連主城的稅務(wù)官都不怕,還會怕他龍騎兵?”
“聽你這么一說,我就想明白了……龍騎兵抓維爾托克其實是個幌子,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干掉巴托姆老板,然后對我們征稅?!?p> “該死的名門都是些貪得無厭的吸血魔!”
“愿地母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埋入深淵?!?p> 聯(lián)盟城邦向治下的居民征收人頭稅,普通半精靈家庭還能承受得起,生活在最底層的貧民卻不堪重負。邊境據(jù)點的冒險者大多是性情桀驁的貧民,他們對高高在上的名門可沒有半點好感。
旅館的大廳內(nèi)響起一片叫罵聲,金橡名門的龍騎兵更是被冒險者們罵得狗血淋頭。反正,這里遠離主城,就算金橡名門想報復(fù)那也是找巴托姆老板的麻煩。冒險者們當(dāng)然不會有任何顧忌,只要罵得痛快就行。
旅館三樓,走廊盡頭的房間。
巴托姆老板已是焦頭爛額,他叼著煙斗,坐在椅子上,時不時揮舞一下手臂,向?qū)γ娴目茽栣t(yī)師說道:“我當(dāng)時沒有選擇,休蘭特那個該死的雜血當(dāng)眾給維爾扣罪名,而且他沒有任何證據(jù),公然承認自己只是懷疑維爾和那牧狼少女有關(guān),就說要逮捕他。我能怎么辦?那么多人都睜大眼睛看著我,我要是沒有任何表示,大家會以為冒險者之家根本不能保障冒險者的利益……就算金橡名門想要維爾托克,也應(yīng)該私下找我們商量,該給的好處一點都不能少。是休蘭特把事情搞砸了,他在斷我們的根基,這不能怪我!”
科爾嘆了口氣,說道:“頭,沒有人怪你。是你自己慌了。”
巴托姆眼睛一瞪,提高音量道:“我慌了?我慌什么,都是從尸體堆里打滾出來的,我會慌?”他的氣勢越來越弱,聲音越來越低,臉上露出苦澀的神情,搖頭道:“好吧,我是有點慌。雖然沒和金橡名門打過交道,那也是我們不夠資格。這次得罪了休蘭特,后面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p> 科爾想了想,說道:“頭,你要是找我來聽你訴苦,我都聽到了……我那邊還有個很重要的試驗。你看,我能不能先走?”
巴托姆吐出一口藍煙,說道:“幾個老伙計當(dāng)中,你的頭腦最好使。我有件事情沒想通,你幫我想想……我覺得休蘭特應(yīng)該沒見過維爾托克,但知道他患有失憶癥的情況。不過,休蘭特的目的恐怕不是為了帶走維爾托克?!?p> “頭,你認為休蘭特究竟想干什么?”科爾耐著性子問道。
巴托姆老板緩緩搖頭,沉聲說道:“外面的人都在傳,說金橡名門想把我們這幫人都弄死。可我不記得我們得罪過金橡名門,而且我們這些年送給主城大人物的利益也不少,金橡名門沒有理由對付冒險者之家。最關(guān)鍵的是,我們的實力不弱,金橡名門派出一支龍騎兵中隊就算能吞掉我們,也得磕掉幾顆牙……派兩個中隊的龍騎兵還差不多?!?p> 科爾牽起嘴角,譏笑道:“兩支龍騎兵?那塔窟族首肯定要大開殺戒。別忘記,現(xiàn)在可是塔窟、赫默族最敏感的生命祭。金橡名門真敢挑這個時候派兩支龍騎兵中隊來博朗鎮(zhèn)。塔窟、赫默除了跟他們血戰(zhàn)到底,沒有第二種可能。除非他們能屠掉整個博朗鎮(zhèn),只要走脫一個活口,所有居住在聯(lián)盟邊境的塔窟、赫默族都將阻擊金橡名門的勢力。雖然是歷史悠久的柱名門,和地母教派撕破臉,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冒險者之家不僅有一位五階強者坐鎮(zhèn),還有四名傳法者,以及一位職業(yè)醫(yī)師兼藥劑師,可以獨立培養(yǎng)覺醒者、職業(yè)者。這也意味著,半精靈來博朗鎮(zhèn)有改變命運的機會。實際上,博朗鎮(zhèn)已經(jīng)形成一種自給自足的治理體系,鎮(zhèn)民和冒險者都具有不錯的凝聚力。
在塔窟族和赫默族的眼中,博朗鎮(zhèn)的亞精靈屬于地母神殿的附庸,是部族中不可或缺的成員。無論是常住的鎮(zhèn)民,還是流動的冒險者在博朗鎮(zhèn)周圍兩百公里的區(qū)域內(nèi)從事采集、漁獵、種植、掘礦之類的生產(chǎn)勞作也改善了巖精靈一族的生活條件。而巖精靈對金砂、寶石、珍稀藥材、昂貴獸皮等值錢的寶物沒有多少需求。雙方的矛盾很小,互補性卻很強,逐漸成為一個整體。
落葉城的名門想換博朗鎮(zhèn)的鎮(zhèn)長很容易,想換掉巴托姆等人,要塔窟族的族首同意才行。
巖精靈對龍脈半精靈本來就抱有敵意,如果金橡龍騎兵來博朗鎮(zhèn)保持低調(diào),鋼巖對他們這些雜血或許還會睜只眼閉只眼,但也會要求他們前往種植園落腳。
龍騎兵不會不知道地母教派對他們的看法,所以休蘭特的行為就充滿了迷惑性,簡直讓人看不懂。
參加生命祭的成年塔窟族會有一段虛弱期,休蘭特在這個特別敏感的時期鬧事,導(dǎo)致非常嚴重的后果。族首鋼巖不但把龍騎兵驅(qū)逐出鎮(zhèn),他和另外七個成年的塔窟族人已決定保存戰(zhàn)斗力,不參加今年的生命祭。赫默女戰(zhàn)士挑選伴侶的缺口由鎮(zhèn)子上的亞精靈補充。
可以說,塔窟、赫默兩族對龍騎兵的敵意已經(jīng)被休蘭特拉滿,而金橡名門沒能做成任何事情。
巴托姆皺眉說道:“我不明白休蘭特究竟想干什么?他好像是故意逼鋼巖現(xiàn)身,攪亂塔窟族今年的生命祭……本來,辛娜挑選鋼巖做自己的配偶。這下子,辛娜只能選一個半精靈配偶。你沒看到她當(dāng)時有多憤怒,差點要動手殺人?!?p> 科爾沉吟說道:“也許,休蘭特的本意還是為了帶走維爾托克。”
“不可能!他的手段粗暴又愚蠢。你認為五級的龍脈尊者會是個無腦的蠢貨?”
科爾笑了笑,說道:“問題可能就出龍脈上……用高階龍獸的血液制作秘藥、洗練身體、紋刻符文,然后提升半精靈的生命等階,這就是龍脈半精靈的由來。他們的力量、敏捷、體質(zhì)、智力都遠超普通的半精靈,壽命延長、衰老速度變慢,傷口也更容易恢復(fù),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不過,龍脈有龍脈的缺陷。他們生不出后代。在地母教派看來,龍脈半精靈都是無法挽救的雜血,而選擇龍脈途徑是對地母的背叛?!?p> “龍脈半精靈沒有后代就算了,他們的晉升階梯也斷了。龍脈職業(yè)者的等級固定,不可繼續(xù)晉升。這是他們背叛地母受到的懲罰?!?p> 巴托姆遲疑說道:“除了來自塔窟、赫默族的敵意......龍脈半精靈沒有后代,不能晉升,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p> 科爾醫(yī)師點頭道:“沒錯。從醫(yī)師角度來講,龍脈半精靈各方面的條件都比三級職業(yè)者更具優(yōu)勢。只有職業(yè)途徑完整,然后引發(fā)生命質(zhì)變的尊者才能和龍脈半精靈拉開差距??墒牵钟卸嗌侔刖`能晉升5級尊者?但是,休蘭特不同?!?p> “你不是找副會長打聽過休蘭特的情況嗎?他20多歲掌握鏡心奧秘,不到40歲晉升5級劍士,他的天分在眾多尊者當(dāng)中都屈指可數(shù),完全有機會晉升六級大尊者,甚至是七級以上的圣尊者。這家伙卻轉(zhuǎn)了龍脈途徑,戰(zhàn)斗力可能比大多數(shù)6級尊者都強一些??蛇@有什么用?他沒有后代,不能繼續(xù)晉升,永遠都是金橡族長的從者,再沒有機會開創(chuàng)屬于自己的旁支名門?!?p> “我敢說,休蘭特的心智性情一定扭曲的厲害。我們不應(yīng)該用對待普通尊者的看法去揣摩休蘭特的行為?!?p> 巴托姆老板驚訝地打量了科爾,頷首說道:“你講得有點道理,繼續(xù)說……”
科爾醫(yī)師略顯得意地說道:“我猜,是有人把維爾托克的情報傳到落葉城。他會怎么說?就說博朗鎮(zhèn)來了一個患有失憶癥的美貌少年……那么,維爾托克到底有多俊美?冒險者是說不清楚的。也就是你、我這樣的四級職業(yè)者才逐漸體會到維爾托克的美貌是一種罕見的魅惑特質(zhì),但要我們描述,我們也描述不出來。主城的大人物只有親眼看見維爾托克,才能理解他的價值。他們沒看到本人,這個情報其實不值錢,也不值得太重視!”
“休蘭特可能聽說過維爾托克,但他之前并沒有太在意。當(dāng)他在博朗鎮(zhèn)見到維爾托克的時候,可以說是毫無準(zhǔn)備。然后,憑他扭曲、狂妄的性格,做出一些不理智的決定反而不奇怪?!?p> “頭,我覺得你想多了?!?p> 科爾的解釋也只是他的一個猜測,巴托姆半信半疑,長長嘆了口氣,苦笑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科爾又補充道:“現(xiàn)在,維爾托克的情況已經(jīng)暴露給金橡名門。等休蘭特他們回去,金橡真有可能逼迫我們交人。頭,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扛住壓力,讓維爾托克留下來?”
巴托姆狠狠吸了兩口煙,問道:“我也不想把他交出去,可當(dāng)初是你主張把維爾托克賣給名門,還說這對他,對我們都有好處?,F(xiàn)在,我們遇到這么大的事情,你總得給我一個說法?!?p> 科爾醫(yī)師目光閃爍,隔了一會,才低聲說道:“我大概知道維爾托克的來歷,他應(yīng)該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我保證他和金橡名門的牽連不深……我的意思是,如果僅僅為了維爾托克的美貌特質(zhì),金橡名門不至于非得除掉我們。”
“科爾,關(guān)系到大伙的生死,你今天就把話給我說清楚了。”巴托姆冷冷地看著醫(yī)師,沉聲說道。
科爾的胳膊撐在桌面,沉默許久才緩緩說道:“龍脈途徑有天然缺陷,招致地母的懲罰。但是,維爾托克提供給我的那種藥劑配方可以像龍脈途徑那樣,提升半精靈的生命等階,卻沒有龍脈途徑的缺陷……相比他記憶中的知識,他的美貌特質(zhì)根本不算多么珍貴。”
“你知道是什么人在想辦法擺脫龍脈途徑?”
巴托姆精神一振,追問道:“什么人?”
“是大地女神教派。”科爾點點頭,繼續(xù)說道:“準(zhǔn)確地講是幾百年前的樞機院神官。在大地神殿被龍王菲魯瑪特洗劫之后,十六柱名門瓜分了神殿的龍騎兵軍團,又對大地神殿進行重組。失勢的樞機院神官憤然出走,他們由明轉(zhuǎn)暗,成立了一個秘密組織,一邊從事秘藥研究,一邊用暗殺手段報復(fù)十六柱名門?!?p> “后來,這個秘密組織遭到十六柱名門的聯(lián)手打壓,分裂成多個小派別。他們?nèi)匀谎赜米铋_始的組織名稱,叫作‘高塔’?!?p> “我曾經(jīng)就是‘高塔’培養(yǎng)的職業(yè)醫(yī)師。維爾托克十有八九也是高塔秘密培養(yǎng)的試驗者。”
巴托姆皺起眉毛,喃喃道:“高塔?我在黑暗之地的古代遺跡中,看見過高聳的殘破塔樓。難道,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科爾醫(yī)師聳聳肩膀道:“這我不清楚……反正,從我記事起就生活在高塔組織,后來組織發(fā)生內(nèi)亂,我一個人逃了出來,被你們搭救。這么多年,我不敢暴露身份,也怕牽連你們。但是,組織一直都沒來找過我,他們恐怕是完蛋了。”
巴托姆謹慎地問道:“‘高塔’是不是很厲害?”
科爾醫(yī)師得意洋洋地說道:“你看我的醫(yī)術(shù)和煉藥水平就知道‘高塔’有多厲害。何況,維爾托克掌握的合金鍛造法,還有源血秘儀、源血藥劑?!彼纳袂闈u漸狂熱,呼吸粗重地說道:“我正在改進維爾托克的源血藥劑,如果我們能掌握他的源血秘儀,你應(yīng)該知道這對冒險者之家意味著什么。”
“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金橡名門的壓力,我有辦法給維爾托克改頭換面。實在不行,我們最后還可以投靠金橡名門。就憑維爾托克掌握的知識和我的煉藥水平,怎么也能保障大家的安全和利益。當(dāng)然,我們還是提前安排好幾個后手,金橡名門要是敢起殺人滅口的心思,我們就把這些秘密都捅出去。我就不信,金橡名門能把冒險者之家的人一個不留,全部滅口。”
巴托姆雙手抱頭,滿臉糾結(jié)地說道:“這事,我要好好考慮一下……”
科爾醫(yī)師著急地說道:“頭,這事還要考慮嗎?貧民撿到一筆黑錢,交出去是一定死,想辦法用這筆錢壯大自己才能活命!維爾托克既然在博朗鎮(zhèn),我們就沒有退路!”
巴托姆悚然一驚,科爾今天說了這么多,這句話最有道理。他站起身,在窗邊來回走了兩步,眼神狠辣地說道:“沒有退路,只能往前闖!我們的命都是撿回來的,還會怕前面沒路走?!”
科爾瘦削的臉龐因為興奮而發(fā)紅,說道:“對!事到臨頭不能畏首畏尾。鋼巖大人想庇護維爾托克才邀請他參加生命祭,其實根本沒有赫默族會選他當(dāng)配偶。我們盡快把維爾接回來,我好給他改頭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