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我的愿望，我的夢想，甚至可能成為我的夙愿?！?p> 伊薩貝拉回想起多年前的一次研究，那個時候，她正在拉加瓦爾的一所大學(xué)里辦講座，講座的主題是“靈魂和有生容器”，這是典伊教育局很重視的課題，為了普及知識，伊薩貝拉蒞臨此地。一個好奇心重的學(xué)生跑著站上講臺向她提問，稚嫩的腔調(diào)，不成熟的語句，不完善的知識體系，卻問出一個讓她思考了二十年都沒能解答的問題。
“大人，靈魂擁有記憶嗎？如果有的話就太好了，那樣的話，爺爺就還能記得我?！?p> 伊薩貝拉走在長廊上，今天是某人的頭七，拉加瓦爾來了很多人，他們都是來吊唁已故的慧使耶夢加德的，也就是她的老師。她也不例外，前往吊唁廳，在這里和一些極負(fù)威望的人見面了。
“小伊?！?p> 薇爾西裝革履，手上提著皮包，微笑著看向她。
伊薩貝拉什么也沒想就湊了過來，看著薇爾的笑臉，她感到一絲慰藉。
“斯托拉斯方面只派了我一個人來，沒關(guān)系吧？”
“沒關(guān)系，那個......”
她有些躊躇，薇爾便要詢問，卻被她打斷了。
“您先去獻(xiàn)花吧?！?p> 過了幾分鐘，薇爾溫室白菊輕輕放在桌子上，隨后閉上眼，朝著耶夢加德的畫像鞠躬。隨后典伊的人恭恭敬敬地送她出來，伊薩貝拉此時正站在吊唁廳門前。
“小伊，你不進(jìn)去嗎？”
“我......我有個問題想問您?！?p> “嗯?！?p> “是一個學(xué)生問我的，可我沒有好的解釋，他問，靈魂是不是擁有記憶？”
薇爾再次微笑了，可那笑臉里沒有詭譎和諷刺，沒有端倪和懷疑，有的只是純粹的安慰。
“你只要相信就好，沒必要用這樣的理由強迫自己?！?p> 伊薩貝拉沒有心思解釋。
“抱歉，失陪一會。”
她一個人離開了，來到了廁所里，看著鏡子前的自己，可憐的像被訓(xùn)斥過的家犬。
薇爾注視著這一切，但她沒有上前用語言安慰她，也沒有告訴她任何有關(guān)真相的事情，便轉(zhuǎn)過身找了個長椅坐下，招呼著守衛(wèi)不用在意她。
“是優(yōu)秀的學(xué)者，是吾之好友，能在強者如云的時代稱雄實在可貴，不過，太可憐了些?！?p> 那個時候的羅素和現(xiàn)在一樣，無比博識，無比強大，無比自由，無比正義和仁慈，伊薩貝拉無法相信是他殺掉了自己的恩師，怎么都無法相信，看見他一臉低迷地獻(xiàn)上白菊的時候，那種沖擊感仿佛是要讓腦漿從耳朵里流出來。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呢，伊薩貝拉不知道。
那個學(xué)生問她的問題的答案，伊薩貝拉不知道。
時間過了二十年，她還是無法認(rèn)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知曉真相，但那種真相給不了她真實，就談不上真相。
她在私底下研究了很多年，收集了很多數(shù)據(jù)，甚至拿自己做實驗，才終于知道那種事情是可行的，卡爾頓涅夫說得沒錯，她是典伊最有天賦的學(xué)者，沒有之一。
只要在羅素將靈魂嫁接到容器上的時候?qū)⑵淝袛噢D(zhuǎn)移到一幅將死之人的軀體內(nèi)，就能讓已故之人復(fù)活，那副將死之人的軀體換言之就是另一種“容器”，耶夢加德一旦進(jìn)入羅素用她的身體制造的容器內(nèi)，造“劍”計劃就成功了，那將是無可挽回的。而只要耶夢加德復(fù)活，伊薩貝拉所有的疑問都會得到解答，所有的悲傷和痛楚都會化解。
至于羅素造“劍”計劃的劍之力從何而來，伊薩貝拉想了很久，調(diào)查了很久，最后她得到了答案，她永遠(yuǎn)無法相信，無法相信羅素要制造的竟然是幻之劍“拉普拉斯”。
她已經(jīng)知曉一切了。
距離所謂的真實，僅有一步之遙。
“對不起，我不能讓你們過去，艾克，蕾娜?！?p> 她咬著牙，神情凝重地看著自己最信任的人，成為自己的敵人。
【二】
大風(fēng)在呼呼地吹，卷起千層的雪浪，可珂彌娜感受不到一絲寒冷。被關(guān)押在“耶里爾的籠中鳥”里，與外界似乎產(chǎn)生了隔閡，現(xiàn)在她迫切需要找到破局的方法。
已故的幻之劍耶里爾在這個世界留下了數(shù)不盡的秘寶，它們都是他嘔心瀝血殫精竭慮制造出來的寶器，擁有著超越想象和改造世界的力量。
珂彌娜是真正的智慧，可那真正的智慧終究敵不過背叛和超脫真理的虛偽。
她靠近籠邊，在這里透過空隙向外看，似乎和沒有籠子一樣透徹，而稍微退后，視線里就出現(xiàn)了籠的身影，換句話說，讓人意識到了它的存在。
珂彌娜已經(jīng)被關(guān)了整整一天，她用她那幾乎接近無限的知識思考著，想要化解耶里爾設(shè)下的局。
她沒有見過幻之劍，更別談窺得它的力量。
“絕望？”
“誰？”
珂彌娜驚乍而起，環(huán)視四周卻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只有那望不到邊的鳥籠。
她不需要開口就能交流，因為這是建立在大腦上，換句話說就是意識上的對話。
“你的影子?！?p> “耶里爾？”
“抱歉，不是他?！?p> “意念能進(jìn)入到鳥籠內(nèi)部……我想不出你是何人。”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逃離這里，去阻止他，對吧？”
“我想你應(yīng)該也知曉那個計劃的后果。”
來自遠(yuǎn)方的聲音淡然一笑。
“當(dāng)然，擅自將劍之力注入不被認(rèn)可的軀體內(nèi)，會遭致反噬，沒有人愿意看見耶夢加德魂飛魄散的悲慘景象，對吧？其實你早就明白，為何不選擇抹除他？”
“他是……我的孩子?！?p> “你的孩子？也許是吧……對于你和他那樣的人偶來說，是不是孩子都無所謂……反正都是和布蘭妮那個老太婆造出來的類似的機器。
機器有血肉之分嗎？”
“……”
“象征智慧的你可不要被我的三言兩語蠱惑了，珂彌娜，你是保有‘薇洛’之姓的人?！?p> “你愿意稱我為人，還是人偶？”
珂彌娜望著地面質(zhì)問祂。
“人偶?！?p> “果然是這樣嗎?！?p> “我不太會說謊話，但我覺得，有心有愛有自我意識的人偶，和人沒區(qū)別，即便是人偶?！?p> “是的，有人也是這么對我說的?！?p> “你打算怎么做？”
那個聲音用漠不關(guān)心的話吻說著。
“如果能出去，我就會立馬趕去阻止他?！?p> “如你所說，他是你的孩子?！?p> “他在做很危險的事，要把耶夢加德清除掉，他是要殺人，殺一個無辜的好人！”
“死過的好人少嗎？”
對方顯然是想讓珂彌娜冷靜下來。
“……”
“我不會忤逆你的智慧，死去的生靈千千萬萬，但那也算不上放棄救人的理由，耶夢加德嚴(yán)格意義上并沒有死，她有復(fù)生的希望，還是個大好人，所以你想救她。
我也不會評判你的對錯，我相信你的智慧所做出的選擇，做決定吧珂彌娜，是要殺掉羅素粉碎他的幻想，還是犧牲掉耶夢加德僅剩的靈魄呢？”
珂彌娜感覺心臟要炸開了。
“她也在那，對吧?！?p> “應(yīng)該吧，順便問一句，你要是不介意的話?！?p> “嗯?！?p> “你和克勞迪婭，就像羅素和你一樣微妙，你當(dāng)真不愿意承認(rèn)那種關(guān)系？”
“我沒有不承認(rèn)……”
“你不會覺得她像個小孩一樣就嫌棄吧?！?p> 那個聲音大笑著說到。
“她可是把她的所有智慧都給了你，珂彌娜。”
珂彌娜走到鳥籠邊，看著一卷卷白云回答到。
“羅素和耶夢加德，都要活著?！?p> “噢，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呼……你和她太像了。
我甚至認(rèn)為你就是她，珂彌娜，那好吧，我把破解籠中鳥的秘訣告訴你，剩下的事情，就得靠自己了，這話是你說出口的，我希望你不要讓自己失望?！?p> 對方悄悄將破局的方法告訴了她。
“你到底是誰呢？能有進(jìn)入籠內(nèi)對話的能力，絕對不是一般人吧。”
“……原本沒打算理你的。
我叫離，如果有機會的話，雖然那種機會很是渺茫，我們應(yīng)該是能見面的?！?p> “離……你是天……？”
“好了，你也是時候出去了，龜縮在這里看風(fēng)景可不算什么好方案，祝你好運。
祝你好運，珂彌娜?！?p> 聲音消失了，珂彌娜的大腦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空靈感。
——視線里的虛無并不代表不存在，不存在的卻一定是視線里的虛無；籠外的世界不代表自由，那自由的是什么呢？
“一定是籠外的世界?！?p> 這是“離”所給出的破局之計。
“難道我一直在假裝看不見自由嗎……那只要我堅信我在籠外的話……”
為了排除所有影響這種思維的因素，她飄到了半空，面對著鳥籠，籠外只有無盡的云海，視線里只有那云海和巨型的插條。
漸漸地，珂彌娜迫使自己的意識產(chǎn)生改變，因為她是珂彌娜，所以才能這么輕松地做到這件事。
她真的認(rèn)為自己在鳥籠外。
而眼前的景色分明沒有任何變化……
“不，我就在外面?！?p> 珂彌娜閉著眼轉(zhuǎn)過身，再一次看見了一模一樣的景象，看見了那翻騰的云海，卻沒有看見鳥籠。
她出來了。
“耶里爾的籠中鳥”在檢測到籠內(nèi)沒有自己要監(jiān)視的目標(biāo)后選擇化為原始的形態(tài)，變得越來越小，最后和普通鳥籠一樣大。
“離……天國后裔嗎……”
她好像是看見了“離”的影子，低聲感嘆到，輕輕托起掉在地上的鳥籠，將其收入進(jìn)了神庫內(nèi)。
【三】
艾克和蕾娜只能躲避。
在伊薩貝拉強大的力量下，反抗顯得毫無用處，她不斷地一次又一次地釋放大量高能光元素粒子轟擊所經(jīng)之處，“阿斯拜爾”西邊的好幾層都已經(jīng)癱瘓掉了，除了她進(jìn)行實驗的房間。
她像是意識到了自己不能再繼續(xù)破壞了，再也沒有進(jìn)行攻擊，所有的爆炸聲也消失不見，只剩下煙塵四處飄零。
“我不想對你太惡毒，艾克，如果你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面前，我會讓你走的，不會動你一根……”
“誰要走??？！”
艾克朝著伊薩貝拉的方向大喊。
“伊薩貝拉小姐，你到底要干什么？為什么要幫羅素他們？跟我說清楚說明白好嗎？”
“為了救人，達(dá)成目的前我不能讓你們干擾實驗，‘阿斯拜爾’是一座堪比城市規(guī)模的巨型實驗室，想要破壞實驗光憑你們兩人是做不到的?！?p> “……萬一我們不是兩個人呢？”
“還有其它人進(jìn)來？”
“嗯，但我們還不能告訴你她是誰?！?p> 蕾娜向著伊薩貝拉提問。
“照你的想法，羅素的實驗會失敗還是成功？”
“當(dāng)然是失敗，要是成功了她就會死！”
伊薩貝拉很是激動地向著艾克解釋。
她對于曾經(jīng)的同伴變成敵人一件事，比艾克還要激動，是因為有根線一直牽著她。
“你有把握嗎？”
“有的！”
“……呼?！?p> 艾克呼了一口氣。
“你需要我干什么，如果你能夠阻止羅素，我會配合你?！?p> “你們只需要離開這里就好?！?p> “為什么要離開？我們的存在為羅素帶來不可不重視的困擾了嗎？”
“……”
伊薩貝拉看著廢墟低下頭。
“沒有，他認(rèn)為你不過是個小鬼?！?p> 她沒有想過要敵視艾克，她總是那么心軟，這份心軟會要了她的命。
而本就剛強的反抗態(tài)度，現(xiàn)在早已煙消云散。
“那正好，我和蕾娜會留在‘阿斯拜爾’內(nèi)部，伊薩貝拉小姐，如果你需要我們的幫助，盡管提吧。
我會阻止羅素的，我們都有共同的目的，不是敵人，從來都不是敵人?！?p> 艾克早就明白伊薩貝拉是以一名間諜的身份在羅素一派活動，只是這層間諜身份連自己的同伴也沒有告知。
“我相信，艾克?！?p> 伊薩貝拉急躁的內(nèi)心終于平靜下來。
“別被馬爾巴斯抓到，你倆一定要活下去，答應(yīng)我?！?p> “嗯！”
艾克堅定地回應(yīng)到。
“好的好的，伊薩貝拉小姐?！?p> 蕾娜卻還是滿不在乎的語調(diào)，握住艾克的手腕就要離開。
伊薩貝拉能聽見他們離開的聲音，面無表情，轉(zhuǎn)身看向自己原先所處的實驗室。
有人建立了通訊。
“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大動靜？”
“實驗室器材被幾個小鬼撞倒爆炸了。”
“怎么回事？督察訓(xùn)練出來的精銳都是這副德行嗎？靈魂嫁接器呢？”
“我把它保護(hù)得很好，放心吧，馬爾巴斯。”
伊薩貝拉手中揣著那臺設(shè)備，輕聲細(xì)語地回復(fù)到。
“那就好……帶著它去羅素先生那吧，就剩最后一步了，稍等我一會就好?！?p> “好，收到了?！?p> 伊薩貝拉主動切斷通訊，握住了一個發(fā)著綠光的小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