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姑且確認一下......是誰在使用競技場？”
“先生，待競技場重新開放的時候，官方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請放心?！?p> “不，不是這個?！?p> 一位正在修習的魔法師被兩位身材魁梧的護衛(wèi)攔在館外，但卻沒有對官方未經(jīng)通知就擅自閉館的行為感到氣憤。
“砰”的一聲巨響傳來，伴隨著這聲巨響，一陣氣浪卷起了士兵的外套，也壓迫著他閉上眼睛。作為一名受過數(shù)年訓練的認證法師，他這一生從沒感受過如此強烈的氣壓，魔法碰撞出的沖擊波透過縫隙沖出競技場，就似一頭野獸放蕩不羈地狂奔，每一次撞擊都像是要把地面翻個底朝天，比真的地震來了還可怕。
競技場內(nèi)，奈烏斯的月元素與艾莉的火元素在剎那間碰撞出數(shù)十道火光和煙塵，只是憑借肉眼幾乎無法捕捉兩人的身影。艾莉召喚出一把巨弩，隨后灌注大量火元素射出一支數(shù)米長的巨箭，將奈烏斯逼到了場地邊緣。
“大人，我要上了?！?p> “盡管過來?！?p> “第二階大魔法，引力·繁星?！?p> 奈烏斯魔劍收鞘，緊握劍柄，眼中雙星閃溢流光，大量月元素聚集到他身旁，而后在瞬息片刻之中，劍身凝聚群星之力極速利落地出鞘，揮舞出數(shù)道星光。而后那些星星在要觸及到艾莉的瞬間受力匯聚，于重心一點展開，產(chǎn)生地動山搖的猛烈爆炸。
然而艾莉非但沒有防御，而是抓住空檔主動出擊，她如煙塵中怒目圓睜的猛獸，將魔劍化作一朱凰，有力地朝地面轟砸而去。
“小心了，奈烏斯！天爆蓮華！”
那火鳥觸及地面的瞬間綻放出形如蓮花的火焰，熾熱的火元素席卷了整個競技場，但這并不意味著招式的結(jié)束。
艾莉在傳統(tǒng)的高級魔法上加入了自己的構(gòu)思，為使此招攻擊性更強，“蓮華”可以受她的控制而引爆。于是，那些看似已然“強弩之末”的花瓣在艾莉的一個響指下被點燃，火光剎那間吞噬了奈烏斯，直上天空，周遭數(shù)百米都能看見。
“啪啪”掌聲清脆地響，一位面向成熟的男人從觀眾席站起，能鎮(zhèn)定自若地欣賞這場震撼的切磋，他的身份不簡單。他將手放置在一個特殊的儀器上，隨即用于保護觀眾席和重要設(shè)施的屏障自動解除，而那男人也露出了完整面目。
“精彩，不過奈烏斯，場內(nèi)設(shè)施近期更新升級，現(xiàn)在使用階級魔法是很危險的，何況是調(diào)查署的特級干員?！?p> “是，科斯頓上將?！?p> 即便是特級，面對上將，也不得不表現(xiàn)得謙卑，更何況與艾莉的對決，能到場監(jiān)視和把控局面的，除了“劍”，奇卡里也找不出第二位能媲美他的能人了。尼古拉斯·科斯頓，通常被稱為“冥狼”，是全阿萊亞除了“劍”以外的前五戰(zhàn)力，也是守衛(wèi)團第一軍團的團長，斯托拉斯的五位上將之首。他的庫容超過六十萬，加之豐富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和數(shù)百年的壽命，是斯托拉斯最強的戰(zhàn)士，值得載入史冊的一位傳奇。
艾莉自然是明白的，她從小聽著這位傳奇的故事長大，就算如今官職同階，也自顧自扮演著畢恭畢敬的后輩。
“感受如何呢？”
尼古拉斯緩緩湊近，拍了拍艾莉的肩膀。
“還不夠......”
“奈烏斯沒達到你的標準嗎？”
“不，不是?！?p> 豐富的為人經(jīng)驗令其很快察覺到艾莉的心事，她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預告，突然提出這場比拼，而且在戰(zhàn)斗時，表現(xiàn)得像個純粹的考官，而非懷揣單純切磋的心態(tài)，要知道奈烏斯是一位庫容超過三十五萬的頂級魔法師，帶給她的壓力應(yīng)該不小。
“醉翁之意不在酒......
奈烏斯，戰(zhàn)斗辛苦了，返崗?！?p> “......是?！?p> 這道命令應(yīng)是由艾莉下達，可尼古拉斯當著艾莉的面說了，奈烏斯自然心領(lǐng)神會，離開了此處。
“有什么心事就說吧，憋在心里發(fā)酵就酸了臭了?！?p> “......尼古拉斯大人?！?p> “現(xiàn)在是私人時間，艾莉?！?p> “嗯......叔叔?！?p> 艾莉坦然撂下心中的重擔，久違地透出一抹笑靨。
“今天我休假，否則也不會有時間到這來，既然能聚聚，就一起吃個飯，如何呢？”
“嗯，我也想跟您聊聊最近工作的事?！?p> 【二】
“關(guān)于福利問題，議長最近跟我說，軍隊包括調(diào)查署的薪水會漲，相關(guān)會議一個月內(nèi)就會召開?！?p> 兩人坐在中心區(qū)的一家烤肉店內(nèi)，這里是斯托拉斯政治和權(quán)力的集中地，而這家餐廳也是在議會的扶持下開起來的。
“那確實是好消息呢......叔叔?！?p> 艾莉抬起頭，陽光徑直打在她的臉上。
“嗯?！?p> “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醫(yī)院，見到一位垂危的醫(yī)生，孩子因為去南邊打仗戰(zhàn)死了，臨終前身邊沒有人照顧，我想，軍隊和安保力量的建設(shè)和發(fā)展固然重要，但這些軍人家屬們的保障，或許還不夠全面，沒有水果籃和熱牛奶，沒有禮物，更沒有人情，這樣的離開也太......”
“現(xiàn)在的你有這個能力去改變，艾莉，雖然嘴上叫我叔叔，可你既然坐在那個位置，相比我們這些照奈利安大人和議會指示辦事的軍人，獨立思考的能力就顯得重要許多
......我可以為你解答，但這方面的疑問，還是問問奈利安大人更好?！?p> “我知道了，謝謝您?！?p> “你是個心系民眾的好長官，雖然我不直接參與調(diào)查署的工作，但其實都看在眼里。
一個月前你去了一趟索爾維希爾區(qū)，為前線批了四百臺大型醫(yī)療設(shè)備，援助了十萬噸糧食，半個月前你親自做了東部十七座城市的警力規(guī)劃，親自到場指導，給當?shù)馗刹孔鏊枷牍ぷ?，逼著農(nóng)業(yè)局簽下水產(chǎn)品運輸鏈方案，有些東西我不能也沒資格說你越俎代庖，這是應(yīng)做的，是責任，你能意識到問題要害，且敢于做出行動。
只是……看臉色是一門學問，有些怒不敢言的小人，他們會傾覆你的心血。”
“這些您都知道？
......可我不做的話，事情就會一直晾在那，像您說的，爛了臭了?！?p> “是啊……”
尼古拉斯用手撐著頭朝窗外望去。
“可艾莉，說自私一點，我希望你快樂，無論城府有多深，思緒有多濃?！?p> “有誰跟您透露了什么？”
“不瞞你說，我和伊薩貝拉是老交情，她說得很隱晦，我大概猜個一二?！?p> “叔叔......”
手中的陶瓷咖啡杯似乎融化成了一灘香醇粘稠的巧克力，不知是該沉溺，還是逃離。
“我想帶您見個人，一個孤兒?！?p> “孤兒？”
【三】
尼古拉斯跟隨艾莉來到一座獨棟住宅前，宅前的涼棚下停著調(diào)查署的公車，艾莉朝大門旁的閘機灌輸了些許魔力便過了安保。
這是她在北大區(qū)的住宅，名義上的“家”。
“看來你待她不錯?！?p> “我發(fā)自內(nèi)心要對她好?！?p> 尼古拉斯揉搓著自己幾天沒打理的胡茬，露出一抹深思的神情，其實他蠻鐘意這行為，偶爾會刻意不剃干凈。
“噢……？”
艾莉驗過臉，便推開房門，一位烏發(fā)琥珀眼的少女光著小腳跑上前，尼古拉斯稍作觀察，便當著孩子面露出大人該有的笑，含善意的。
“艾莉……這位叔叔是？”
“你可以叫他科斯頓叔叔，當然，直接稱呼名字也是可以的噢，但先等我們進屋，好嗎？”
“嗯，叔叔好，我叫露娜，露娜·阿卡利亞，艾莉，我去準備茶點！”
露娜光腳拍打地面的清脆聲遠去，艾莉便招待著尼古拉斯進了屋，為其安排了最近的沙發(fā)椅坐下，而自己坐在一旁不遠處的長條沙發(fā)上。
“她就這么直接地叫你名嗎?！?p> 露娜心情不錯，在房間里置備的同時，還哼著不知哪聽來的歡悅小曲。
“畢竟創(chuàng)傷太深，忘不了原生家庭……
我也沒想過要做什么長輩，直到現(xiàn)在我都以朋友自居?！?p> “那就讓他叫我尼古拉斯唄……”
他說罷，扯著嗓子朝房間里的露娜高聲說道。
“露娜，我叫尼古拉斯！以后叫我尼古拉斯就行啦，犯不著忌諱?！?p> “噢……好的！”
可艾莉卻耷拉著臉，半分無語半分驚愕地盯著這位叔叔。
“您喜歡小孩子？”
“有時間的話，來我家里坐坐，我收養(yǎng)了很多孩子，不過以魔法天賦為前提?！?p> “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聽到這種事，這樣也好，等露娜出來，我再跟您詳細說吧?！?p> 兩杯冒著熱氣的香醇奶茶和一碟草莓曲奇被放在了茶幾邊，露娜整理著裙擺，安安靜靜地站在艾莉身后。
“家里有備這種點心？”
“這是今天從街上帶回來的......老多人搶著要，就想著捎些嘗嘗?！?p> 尼古拉斯埋頭湊近輕輕嗅了嗅。
“不用嘗就知道，指定好吃，我說的?！?p> “真的？謝謝科斯......謝謝尼古拉斯！”
“咳咳?！?p> 身下的艾莉清了清嗓，以提起注意。
“說正事吧，帶您來是想給你介紹一下露娜這位天賦異稟的孩子?！?p> “天賦異稟......？”
尼古拉斯揉弄著下顎的胡茬，認真地端詳起這其貌不揚的小姑娘。在他眼里，露娜無非就是一位長相標志，發(fā)色大眾，身材與同齡人無異的普通孩子，何來天賦一說......可當他開始用魔力進行感知的剎那，這種想法便如玻璃般碎裂。
“幾歲？”
“十二?！?p> “......艾莉，叔長見識了?！?p> “見識？”
“三百年了，見過的超越者少說也有萬位，如此拔尖的還是頭一次見，她有接受過基本的魔學教育嗎?！?p> “我已教給了她，說來或許會更令您吃驚，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釋放二階魔法了，沒有人教她，自行摸索出的?！?p> 露娜察覺兩人是在夸贊自己，藏著喜悅，站直了身。自從救回了妹妹，心情就沒有糟過，而這其實，是因為沒人忍心戳破她奮力吹出的泡沫。
她是孤兒，被幸運地收養(yǎng)。
“……艾莉，你準備怎么做？”
“我準備讓她參加魔神令，在那之前，訓練的事情就拜托您了?！?p> “魔神令嗎……我倒是沒差……不過你呢？你撂下這孩子，又打算做什么呢？”
“露娜還有個妹妹，年紀太小，只有兩歲多，還是德米拉實驗的受害者，在醫(yī)院治療了一陣后，被我安置到皇家直屬的托兒所了，告知您一下。
至于我，最近工作上可能會很忙，無暇照顧這倆孩子了，麻煩您?！?p> 艾莉站起身，飽含敬意，朝著尼古拉斯彎下了腰。可他哪受得起這種禮，不如說他壓根不想讓艾莉彎下腰求自己，雖說不是他的責任，但除開認識一位可以改變?nèi)祟悮v史的天才以外，幫助自己的晚輩也是這個叔能好好當下去的應(yīng)有之義。
“別別別，起來起來！”
尼古拉斯連忙上前攙扶。
“我答應(yīng)你，但你也答應(yīng)叔，不要太過火，一定要快樂，如果有煩惱就去問問奈利安大人?！?p> 艾莉驀然抬起頭看向尼古拉斯，他的眼神告訴她，他沒有說閑話，是認真的。
“嗯……嗯，我答應(yīng)您?！?p> 【四】
“自私？”
“是，在這個位置上，是否看重自我的心情和發(fā)展，就是一種自私呢？”
身前的紅發(fā)女人端坐于一張價值不菲的辦公椅上，右手攥著墨水筆，左手壓著一疊未批復完的文件，一件飛龍雕塑放在偌大辦公桌的角落，同樣價值不菲?？烧f實在，她不是一個紙醉金迷的人，這件雕塑，包括那張椅子，都有特殊的意義。
“不妨把問題問得再深入一些，艾莉?！?p> “大人，我希望我接下來要說的這件事，您能對其他人保密，就當做我們之間的小秘密?！?p> 女人聽罷放下筆，滿懷和善地看向她。
“嗯，我聽著?！?p> “我……或許會在十年內(nèi)，因凋謝而死，我的靈魂無法支撐我膨脹，如果不能成為‘劍’的話?！?p> “看來你和伊薩貝拉聊過?！?p> “嗯……
她和德米拉都給出了一個或許可行的方法，就是將我的靈魂于另一個匹配的靈魂進行對撞，對應(yīng)靈魂出現(xiàn)的概率……恐怕找遍全人類也很難有第二位。
前陣署內(nèi)偵破了一樁殺人案，我收留了那位失去雙親的女孩，只是沒想到，她就是那位有著匹配魂體的人，至于十年的期限，則是德米拉在監(jiān)獄里通過計算告訴我的?！?p> “德米拉還愿意告訴你，就證明他不是一個單純的惡人了……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下不去手?！?p> “艾莉，這是‘重大問題’，是你決策的時候?！?p> 她觀察著紅發(fā)女人的面貌，好似其神色從未有過變化，自始至終都僅僅作為一個傾聽者和提問者，將艾莉引向一條未知路。
“……我會完成這次對撞的，十年內(nèi)?！?p> “是嗎？”
“嗯，但我不理解我為什么要這樣做，就僅僅是為了活命嗎？就像尼古拉斯將軍對我說的，工作要快樂，這對于一位國級官員而言，難道談不上自私嗎？”
“這不叫自私?！?p> “哎？”
艾莉抬起頭，集中注意力，紅發(fā)女人終于愿意回答開頭提出的問題。
“它們是自利的想法，人人都會有，都有權(quán)利有，可若干部不懂得為民做主，不能好好替百姓做事，這種行為比自私更嚴重。
只是如果要犧牲一個人來成全這種事，你就要好好考量了?！?p> “……雖然有些冒昧，您對生死是怎么看的呢？”
“一點都不冒昧，艾莉，生死是崇高的，可我不會和你探討哲學層面的東西，你可有聽聞過‘千年流星’？”
“‘千年流星’？”
艾莉?qū)W到了新詞。
“這流星雨恰好千年出現(xiàn)一次，距離下次已經(jīng)很快了，但每次都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色彩?！?p> “流星不應(yīng)是固定輪……”
“這就是它的特殊之處，意味著這類似‘定點報時器’一樣的事物終究也不是永恒。
把我們都比作‘流星’，沒有什么不一樣?！?p> 艾莉低下頭，沉思了好一會。而紅發(fā)女人也始終沒有落筆，依舊抬眼注視著，等待她的回復。
“我會在十年內(nèi)完成對撞的，在這期間，如果我做了什么冒進的舉措，只要不是犯錯誤，還請您包容?！?p> “……”
艾莉第一次領(lǐng)會這位大人的沉默，莊嚴而犀利的沉默。
“放開做吧?！?p> “是?！?p> 她走后，女人接著埋頭疾書，紙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已然變得枯燥無味。
“我在人群中尋找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