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只聽鄒三娘“嗯呀”一聲,她原本就盡顯踉蹌的腳步忽然一滯……
察覺到異狀,一直寸步不離的隨行女弟子立刻攙住了她,驚聲問道,
“師娘,你……你怎么了?!”
顏少秦急忙圍了過來,焦急地問道,
“三妹……你這是怎么了?!”
只見鄒三娘渾身顫抖,嘴唇慘白,額頭間更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卻依舊笑盈盈地看著他,咬牙堅持著說,
“都怪……都怪你這個乖兒子!盡管我時時刻刻都在用靈氣守護著他,讓他晚一些出世,可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開始在我肚子里頭鬧騰了!”
話語之間,她的腿部已經(jīng)滲出了鮮紅的血液。
見此情形,那個女弟子嚇得手忙腳亂,失聲叫道,
“師父,不好了,我看師娘這個狀況,應(yīng)該是要生了!”
聽得這話,顏少秦也被嚇得手足無措,顫聲說道,
“三妹,那……那我們這就上蜀山去……”
鄒三娘汗如雨下,只得苦笑一聲,破口大罵道,
“你這瓜漢!如今……我這一只腳都已經(jīng)踏進了鬼門關(guān),你還帶我上蜀山去做甚?當下之計,你快……快去給我找產(chǎn)婆呀!”
說著,幾個女弟子攙扶著,踉踉蹌蹌地將她帶進了路邊的一間茅屋里。
面對這樣的突發(fā)狀況,李乘風呆若木雞,六神無主,根本無法應(yīng)對。
這時,一旁的李忠立刻吩咐身邊的幾個師弟,說道,
“孫師弟,你們快往徐家村去,把徐大娘給我找來,她是遠近聞名的產(chǎn)婆,經(jīng)驗豐富,手法老道,她若是不肯來,你們就是綁也要把她給我綁著來!”
眼看人命關(guān)天,幾個人也顧不得什么了,當即腳下生風,飛也似的往徐家村趕去。
與此同時,蜀山女弟子們則跟著進入了茅屋,有的收拾稻草,有的清掃內(nèi)室,有的驅(qū)趕蟲蟻,只是她們哪里經(jīng)歷過這等場面?
聽著鄒三娘的聲聲慘嚎,無不驚得手忙腳亂,還好,屋內(nèi)原本就有一方破舊的木榻,鋪墊一些稻草以后就能將就著安睡。
顏少秦、李乘風,還有同行的圣壇弟子都是大老爺們,只能守在茅屋外頭,他們聽到里頭不斷傳來鄒三娘那一陣陣鬼哭狼嚎似的慘叫,卻又幫不上半點的忙,不禁心急如焚,仿佛熱鍋上的螞蟻。
此刻,屋內(nèi)母子生死攸關(guān),原本脾氣溫和的顏少秦,頓時也撒起了潑,只見他來回踱步,左顧右盼,連連怒罵,
“他娘的,都已經(jīng)去了這么久,那幾個小兔崽子怎么還沒有把產(chǎn)婆給老子叫來?!”
這話一出,李乘風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啊,此處距離徐家村最遠的農(nóng)戶,也就幾百米的路程,就算爬著去,此刻他們也該回來了,更何況,派去接人的幾個蜀山少年都是修道之人,身懷異術(shù),步伐如風……
然而,過去了這么久,卻遲遲不見他們回來!
再加上李木一行人,前前后后就有兩撥人下落不明!
這個村子里究竟怎么了?!
心念及此,李乘風側(cè)頭去看,正好看見了李忠驚惶的目光……
顯然,他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妙!
聽著夫人慘叫連連,顏少秦狂躁不安,最后,他喝令李乘風,
“我指望不上那些沒用的兔崽子,你親自去,一定要把產(chǎn)婆給我接來……”
聽得這話,李乘風心口一滯,只覺得脊背發(fā)冷,雙腳好似釘在了地上,遲遲不敢移動!
見狀,顏少秦兩眼通紅,憤而大罵,
“去??!扭扭捏捏,在這里找罵呀?!!”
李乘風渾身一顫,看著顏少秦那怒不可遏的樣子,他開始后悔……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下山……
然而,此時此刻,他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
有些事情,或許,早就已經(jīng)注定。
李乘風掃視了一眼寂靜的村落,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蜀山,隨后帶著李忠,毅然決然地抬起了腳步……
顏少秦左右徘徊,不斷給屋內(nèi)的妻子鼓勁,
“三妹,你再堅持片刻,乘風師侄親自出發(fā),估計馬上就要把救星接來了!”
這時,鄒三娘的哭叫聲變得越來越低沉,只聽她破口大罵,
“顏鐵匠,你……你個殺千刀的老賊,我恨你……等老娘過了這一關(guān),我定要在你身上咬下三兩肉來,讓你也嘗嘗這一份分娩之苦……哇呀,疼死我了……”
聞言,顏少秦連連點頭,應(yīng)聲說道,
“是是是……三妹,你堅持住,等闖過這一關(guān),你打我也好,咬我也罷,我隨便你懲罰,你再堅持一下……”
說著,他兩手顫抖,聲氣凝噎,滿頭大汗,再也沒有了半點“劍門七子”的仙風道骨。
看見師父焦急萬狀,隨行的弟子卻又無計可施,只得不停地以良言相慰。
時間漸漸過去,可是,那些走進徐家村,前去接產(chǎn)婆的弟子們,卻如同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再也沒有了消息……
盡管因為妻子分娩在即,顏少秦有些驚慌失措,但看到這樣的異狀,他的心里隱隱生出了一陣不詳?shù)念A(yù)感!
這時,晚風輕拂,稻田間翻起了一波波迷人的穗浪,天邊的流云也在夕陽下綻放著絢爛的紫紅,天地之間突然彌漫著一種令人憂傷的美麗。
然而此刻,屋內(nèi)的鄒三娘哀嚎連連,危在旦夕,顏少秦師徒焦急萬狀,他們已經(jīng)沒有閑心去欣賞這等可遇而不可求的紫霞天光。
這時,身旁弟子指著東邊的樹林,驚喜地大叫,
“師父,你快看,林子那頭飛出了許多的喜鵲唉!”
果然,伴著“嘰嘰喳喳”的鳥鳴,稻田那邊聚來成群的喜鵲。
令人奇怪的是,這些鳥兒也不懼怕生人,竟然一只接一只地落在了茅屋周圍,剎那之間,茅屋的屋脊上、屋檐下方的枯木間,甚至連破損的窗臺上,也擠滿了喜鵲,它們翹首觀望,好似想要目睹屋內(nèi)新生的降臨!
在紫霞輝光的映照下,它們黑白相間的羽翼竟然五彩斑斕,熠熠生輝,仿佛一只只美麗的天使!
見狀,弟子頓時驚喜萬狀,鼓掌歡呼道,
“大喜,真是大喜呀!想不到,師娘臨盆之際,竟然巧遇紫氣東來,甚至還伴有仙鵲兆喜,此乃大吉之象,師父勿要擔心,師娘他們定會母子平安,不僅如此,她一定還會給您生出一個天縱之姿的兒子哩!”
這話一出,另外兩個徒弟也都喜笑顏開,紛紛祝賀。
望著漫天飛舞的喜鵲,還有天邊奪目的紫霞,再是聽得這些賀喜的言語,顏少秦不由得驚喜欲狂,當即拍手跺腳,兩眼含淚,仿佛一個急著過年的孩子,興奮地說,
“是,是,是,你們說的是!看來,這是老天爺在恩賜我們顏家一個天之驕子哩!”
話音未落,聽得妻子在屋內(nèi)連連嚎叫,苦不堪言,他便又催促起來,道,
“這李乘風究竟怎么搞的?去了半天遲遲不見回來!去去去,你們也去村子里找找看,快把那個接生婆給老子請來,就算承蒙上天垂憐,我的愛妻和佳兒最后都能平平安安,也總不能讓三妹這么受苦??!”
聞言,幾個弟子稽首致禮,急匆匆踏進了徐家村。
幸好,眼見孕婦分娩,人命關(guān)天,這幾個弟子總算手腳麻利,也沒辜負了師父的期望,很快就回來了。
他們徑直來到了顏少秦眼前,只不過,他們的神情有些怪異,腳步略顯扭捏,滿臉笑意地說道:“師父,他們來了!”
此刻,顏少秦一心牽掛著茅屋里的妻兒,渾然不曾在意他們的異狀,只顧著歡喜地朝茅屋大喊,
“三妹,產(chǎn)婆就要來了,你不用再受罪了!”
哪知,就在這時,他身前的一個弟子突然陰惻惻地一笑,沉聲說道:
“是啊,不僅那個娘們兒,連你也不用再受罪了!”
話音未落,只見那三個弟子突然身形模糊,手袖間同時浮出一柄黑紅色的匕首,血煞氤氳,一齊朝他激射而來。
見狀,顏少秦大驚失色,猛運周身劍氣,掌間青光璀璨,“青龍”寶劍鏗然飛出。
只見劍影騰挪,左擋右推,伴著兩聲清脆的“叮當”之聲,當中兩柄匕首被巧妙擋開……
不過,他也被匕首上傳來的磅礴血煞震得心潮澎湃,渾身一顫,與此同時,另一把匕首更加風馳電掣,刀刃未到,血煞已透體涌來,他無可格擋,慌忙凌空后躍,恍若飛龍在天,手中長劍則蜻蜓點水,向后回劃,再一次將匕首推開。
見到這等絕妙劍法,三個“弟子”不禁也拍手叫好!
這時,其中一人低聲吼道,
“別在這兒看戲了,快出絕招!”
聽得這話,三個人伸手一招,收回半空里飛舞的匕首,霎時,只見他們通體泛光,身材變大,四周血煞氤氳,紅霧漫漫,而他們的手掌也猛然做大,一連劃出遮天蔽日的血掌,狠狠往前拍去。
顏少秦面色驟變,急呼一聲“血手印?!”
說著,急忙催動全身劍氣,猛運手中青龍長劍,迎著鋪天蓋地而來的掌影戳去,只見劍氣如虹,劍影萬丈,一道道的血紅掌影在他的劍下不斷湮滅。
然而,隨著三人繼續(xù)催動血煞,殷紅的掌影更加洶涌澎湃地壓了過去……
顏少秦只覺心口一滯,經(jīng)絡(luò)震動,劍法瞬間大亂,剎那之間,一記血掌重重地拍在了胸口!
他“哇”一聲慘叫,頓時口吐鮮血,身如落葉,狠狠地摔在了茅屋門口,驚得門前喜鵲轟然而散……
顏少秦臉色煞白,渾身抽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三個熟悉的“弟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這是……這是魔族的‘血手印’!你……你們究竟是誰?!
聽得這話,那三個“弟子”相視一眼,接著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聲散去,他們徐徐收斂血煞,身形氤氳之間,面貌也隨之變幻,最后竟然變成了三個矮壯的男子!
望著他們?nèi)绯鲆晦H的相貌,刺猬似的紅發(fā),還有紅通通的眼睛,鋸齒似的門牙,顏少秦頓時連連咳嗽,又嘔出好幾口鮮血,慘然笑道,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赤發(fā)三煞’,只是不知道,我……我這個打鐵的懶漢究竟做錯了什么?竟然惹得三位千里迢迢,奔赴蜀地,甚至如此處心積慮,要與我為難?!”
“赤發(fā)三煞”,出身于血魔一族,傳說他們剛剛出世之時,嘴里就含著血魔珠,生著滿頭赤發(fā),未滿三歲就已經(jīng)熟練血魔功法,吞血噬肉,殺人如麻,人人談之色變,是修真界第一等的邪魔。
正在他們說話之時,從徐家村那頭又隱隱約約趕來了一群人,見他們步伐如風,靈氣逼人,顏少秦心頭暗喜,以為是蜀山的救兵已經(jīng)趕到。
可當他們一步步走了近來,他才發(fā)現(xiàn),這些人修為高深,卻裝束怪異,舉止乖戾,絕非正道,顯然和赤發(fā)三煞是一伙的!
如此看來,這些邪魔外道早就已經(jīng)埋伏在此,就等他們?nèi)氘Y了!
這一刻,顏少秦徹底絕望了。
只是,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區(qū)區(qū)夫妻二人,還有身邊幾個隨行弟子,即便再加上蜀山這些個年輕后輩,終究只是無名小輩,又何須出動這么多的魔族高手,前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