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籌備
“這就是我的船……”黃辰站在岸邊，看著對面一只長四丈三尺，闊八尺六寸的槳帆船喃喃自語道。他先前從趙弘毅那位萬事通口里得知，八槳船又稱唬船、喇叭唬船等，如其名，兩邊各有八槳，后設(shè)一櫓，長度從三丈余至八九丈皆有，跨度相當(dāng)大，此八槳船是一艘正常型號。因八槳船制造起于番夷，即弗朗機葡萄牙人，船中央單桅上懸掛布帆，和大明船型篷制硬帆截然不同。有風(fēng)張帆，無風(fēng)劃槳，其速甚為迅捷。
黃辰迫不及待的登上船，一會摸摸船槳，一會摸摸船桅，越看越是喜愛。相比于大帆船，八槳船小得可憐，毫不起眼，而且船身有所破損，更顯不堪，可問題是大帆船再好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八槳船既小又破，卻是自己的船。
八槳船屬于小型舟船，不設(shè)船艙，船尾有一座拱形船篷，用以遮陽擋雨。黃辰逛遍船上各處，一頭鉆入船篷，果然感覺比外間涼爽一些，他悠悠然坐于一張小桌前，順著篷窗望向外面，觀賞海岸風(fēng)景。成為一船之主，他終于不用再整日拋頭露面，歷經(jīng)風(fēng)吹雨淋。雖然曬曬太陽對身體沒壞處，但誰又希望自己變成黑不溜秋的猴子呢。
正當(dāng)黃辰醉心享受著身份上的轉(zhuǎn)變時，胡寅來了。后者上船后發(fā)現(xiàn)張刑、楊東皆在，明顯一愣，心道：“黃辰很缺人手么？怎么把這兩位彼此有仇的人拉來，難道他就不怕他們破壞船上團結(jié)？”又見黃辰從船篷鉆出，周圍那些成年漢子無不露出端正態(tài)度，不敢有丁點放肆。胡寅心中暗暗吃驚，大嘆黃辰好本事！換成他，就算借助父親的威勢怕也很難達到這個地步。
“少當(dāng)家是我船上首位客人，歡迎歡迎……”黃辰笑著迎上來和胡寅打招呼。
“我昨日便聽人說了，恭喜恭喜。”胡寅抱拳說道，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樣。兩人并肩走進船篷，胡寅落座后嘆道：“我早知辰哥絕非普通人，所以才想讓你當(dāng)我的親隨，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你了?！?p> “運氣、運氣……”黃辰笑瞇瞇謙虛道。
胡寅語氣難掩羨慕：“不管是什么，你有了一條船，已經(jīng)比我走的遠?！?p> 黃辰出言安慰道：“少當(dāng)家年紀雖輕，經(jīng)驗不淺，兼且槍法如神，百發(fā)百中，二爺對此豈能不知？說不定很快就會撥給你一條船管帶?！?p> 胡寅緩緩搖頭，他今年方滿十五歲，年齡太小，莫說胡二老目前處于落魄之時，麾下僅有兩條船，便是再多也輪不到他的頭上，非要耐心等待個兩三年不可。不過黃辰這個異數(shù)一出，老爹可能會縮減一些年限要求，或許明年……？念及于此，胡寅心頭一片火熱。
兩人坐下談話未久，王豐武亦至，稍加準備即啟程前往集市。八槳船有些殘破，黃辰暫時又缺人手，航行多有不便，王豐武乃以大船在前以繩索牽引，黃辰暫時離開自己愛船，領(lǐng)著手下上了王豐武福船座艦。打量著煥然一新，高大如樓威武不凡的大福船，黃辰眼中滿是驚羨之色，心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擁有一艘如此巨艦。身側(cè)胡寅想法與他一般無二。確實，這樣一條大船，足以令所有海上男兒陷入瘋狂。
途中，王豐武、胡寅為黃辰參詳著所需購買物資，林林總總，再加上修復(fù)船只費用不下三十兩，黃辰估摸著刨去一些非必須之物，他攜帶的銀錢足以應(yīng)付。
慢慢三人話題轉(zhuǎn)到武藝上，胡寅拳腳平常插不上嘴，但他把黃辰擅長摔跤一事抖了出來，王豐武拳腳鞭劍一時無雙，摔跤的功夫同樣不差，聽得心癢難耐，提議切磋一番。
黃辰面有難色，他身量可比成人不假，然而王豐武遠邁常人，身高超過一米八，體格也壯，放到現(xiàn)代都屬猛男行列。兩人差著好幾個數(shù)量級，黃辰小胳膊小腿，怎敢和他下場比試，直到王豐武一再保證不盡全力，他才勉強點頭同意。
黃辰使出全身力氣、所有手段，無奈兩人不在一個級別，即便王豐武留有余力，他依然被摔得灰頭土臉，不辨方向。
耳邊聽著胡寅從一開始就沒斷過的浪蕩笑聲，黃辰有十足理由相信，胡寅乃是故意抖出他懂摔跤之技，好讓王豐武出手教訓(xùn)他一頓。至于原因，還用得著說么，“大耳賊”肯定是嫉妒自己得到一條船，壓過他一頭。此借刀殺人手法太卑鄙了！小小年紀，和誰學(xué)的這些歪門邪道。
王豐武一把拽起黃辰，他倒并未對后者功夫產(chǎn)生輕視，相反給予極高評價：“你的相撲招法頗為精巧，為我平生僅見，之所以摔不倒我，皆因力量不濟。如果是和我一般高下的壯士那輸?shù)娜硕喟胧俏摇！苯又踟S武好奇問道：“黃兄弟，你的相撲術(shù)是從何處學(xué)來？”
“倭國人?！?p> “倭國人？”王豐武、胡寅面上全都浮現(xiàn)一抹驚訝之色，黃辰的回答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王豐武感嘆道：“不想倭國除了刀術(shù)，尚有這般精妙的相撲術(shù)，真是不可小覷?！?p> “……”黃辰嘿然。
大福船乘風(fēng)破浪直抵集市，泊于港口，在王豐武、胡寅陪同下，黃辰將八槳船送去修理，交納定錢，約好三日后取船，隨后三人趕至市中僅有的一家客棧會見胡二老。后者昨日便接到手下匯報，絲毫不感意外，一張皺紋橫生的菊花臉孔微微綻開，笑謂黃辰道：“銀哥早就和我提過你，說你功夫了得，是寨中少年第一。今日看來，果真是英雄出少年?！?p> 黃辰面色古怪地瞥向胡寅，他小名叫銀哥？自己小名叫金哥，這到底是怎樣的緣分？旋而又是一陣感慨，放到以前，他哪有和胡二老說話的機會，現(xiàn)在卻得他笑臉夸贊。黃辰收斂心思，微笑說道：“什么少年英雄，運氣而已，天下有幾人能慷慨如武大哥？”
胡二老暗暗點頭，心里不由高看黃辰一眼，得志卻無驕色，少年人做到這一點的確不易，先不說其人能力如何，單就品性而言便值得好生栽培。胡二老又對王豐武道：“武兄弟，一條船隨意送出，魄力之大叫我都不免目瞪口呆，你可真舍得?！?p> “此乃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王豐武爽朗笑道。
胡二老心里明鏡另一雕兒所指為何，抱拳說道：“我胡二承武兄弟的情了?！?p> 王豐武不以為然道：“都是自家兄弟，又非外人，何必說些沒用的東西？”
胡二老素知王豐武脾性，他亦是如此性格，當(dāng)即不再多言。
幾人進屋敘話，胡二老問了黃辰一些情況，聞他尚缺少幾名人手，立刻決定撥給他五人，省去黃辰再行招募的麻煩。黃辰借機提起趙弘毅，直言后者是自己的領(lǐng)路人，希望可以讓他過來輔佐自己。
胡二老聞言怔住，目現(xiàn)異色，趙弘毅名氣之大可謂如雷貫耳，但不是什么好聽的名聲，畏敵如虎趙弘毅，打仗從來只退不進，膽子還沒雞子大。趙弘毅非其親信，不值一提，胡二老想也沒想，一口答應(yīng)黃辰的請求。
胡寅一旁默不作聲，臉上帶著玩味。前些天他去找黃辰，碰巧看到后者翻看兵書，才知趙弘毅并非表面上那么簡單，而是將門之后，家有藏書，識文字、習(xí)兵法，此事他還沒來得及告訴胡二老。
黃辰從客棧出來，行在街上，張刑、楊東、郭大眼跟隨左右。適才胡二老分他五人，從而使他麾下人數(shù)一舉達到十九人，暫時刨去養(yǎng)傷的趙弘毅和那個不知死活的挑釁者，亦有十七人，驅(qū)使八槳船綽綽有余。人手湊齊了，接下來黃辰要做的是為他們配備武器。
走進一家武器鋪子，正是上次陪同王永購買倭刀的那家，黃辰雙眼掃視墻上懸掛的諸種冷熱兵器，按照他的想法，手下裝備自然是越全越好、越精越好，奈何他囊中頗為羞澀，心有余而力不足。
鳥銃價格超過三兩，他身上的錢連十支都買不起，直接排除。三眼銃倒是不貴，僅七八錢銀子。黃辰內(nèi)心一陣糾結(jié)，一方面他對火門槍這種早該被淘汰進歷史垃圾堆的東西看不上，另一方面又覺得火門槍再垃圾總比冷兵器占些優(yōu)勢，躊躇良久終是咬牙買下六桿，又購一些鉛藥。
斬馬、繚風(fēng)等長柄刀每把皆需一兩四、五錢，腰刀團牌同樣不便宜，合計一兩三、四錢。一張弓比三眼銃還貴，超過一兩銀子，黃辰除非犯神經(jīng)，否則絕不會考慮它。挑來挑去，黃辰相中自己曾經(jīng)用過的武器——木棍槍。首先它殺傷力不錯，所謂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槍。最重要的是便宜，二十桿木棍槍外加二十條備用棍，價錢僅比六桿三眼銃高一點點。
付賬時，總計花費十兩出頭，黃辰一邊交錢、一邊暗忖：“我是不是節(jié)省的太厲害了？”隨后搖搖頭，他身上錢財有限，修船要錢，補充船上物資要錢，吃喝拉撒也要錢，用錢的地方太多了，他不得不捂緊口袋，謹慎支出。
仿佛知道黃辰的困難一般，楊東自己出錢買了一把鳥銃，此舉令黃辰欣喜不已，直贊收他收對了?，F(xiàn)今他船上共有三支鳥銃、六支三眼銃，對于僅可承載十六到二十人的八槳船來說，這個火器配置著實不算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