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入初春季節(jié),渭河河畔的風(fēng)甚是喧囂,吹得咸陽城城頭上的旌旗騰空飄揚,好像要飛出去一樣。
城內(nèi)一對母子走了出來,城門的將士沒有阻攔,沒有查驗,都低頭行禮。
“母親,城外風(fēng)大,您的傷還沒有好,就別跟著出城了?!?p> “好?!?p> 城外,
“母親,您趕緊回去吧。”
“好好好,我這就回去?!?p> 城西百余步,
“母親,您再送我就違抗詔命不走了?!?p> 聽見成蛟的話,韓太妃終于停下來腳步,“好,那我看著你走?!?p> 成蛟狠下心來,牽著馬快走幾步,然后翻身躍上馬背,揮舞著皮鞭,頭也不回地?fù)P長而去。
那些跟來的隨從見成蛟走了,趕緊向韓太妃行了個禮,也學(xué)成蛟的樣子,急忙追趕了上去。
雖然他們遠(yuǎn)離了韓太妃才策馬奔騰,但數(shù)匹馬跑起來煙塵很快便籠罩過來。
然而韓太妃腳下仿佛生了根,任憑旁邊的侍女拉扯也是不動分毫,僅僅用袖子掩住口鼻,眼睛卻目不轉(zhuǎn)睛地緊緊盯著最前面那道成蛟的背影。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遠(yuǎn)處的綠色叢林中韓太妃才不舍地收回目光,眼淚也終于忍不住的掉了下來,或許是悲傷過度,韓太妃感覺大腦一陣眩暈,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朝著一旁倒了下去。
幸虧旁邊的侍女眼疾手快拉住了她,“馬車,快,馬車,快!”
侍女將韓太妃扶進(jìn)馬車的車廂,自己也跟了進(jìn)去,然后吩咐車夫,“快,回王宮!”
咸陽城城門的守衛(wèi)自然知道這是誰的座駕,急忙遣散排隊進(jìn)場的人群,站立在兩側(cè)恭敬行禮,直到它快速通過這才著手恢復(fù)城門口的秩序,“都別看了,重新排隊!”
“什么?”
蒲小樂十分生氣,“明明輪到我們了,憑什么重新排隊!”
“哪那么多廢話,”城門處負(fù)責(zé)查看身份證的士卒冷哼一聲,直接無視了生氣的蒲小樂,“不排隊不許進(jìn)城!”
“你!”
蒲小樂之前也沒有出過遠(yuǎn)門,第一次舟車勞頓,早就積壓了一肚子怨氣,被那門卒一說,就像炸毛的貓,剛想跳起來,就被蒲鶮急忙拉住,只見他一臉賠笑地看向士卒,“將軍,得罪了,小妹沒出過門不懂事,失禮了請您見諒?!?p> 被稱作將軍,士卒那僵硬的臉放松了一些,甚至還露出了一抹微笑,“行了,你們就在最前面吧,我看你們這支車隊也排了不少時間了?!?p> 蒲鶮急忙點頭,拉拉蒲小樂的袖子示意她趕緊拿出自己的驗傳。
蒲小樂聽見同意讓自己等人先進(jìn)城,火氣頓時先消散了一半,從懷中掏出一套竹簡。
隨著蒲小樂的動作,這個時候,那士卒才察覺到人不可貌相,蒲小樂稚嫩的臉龐下竟然這么有料,小小年紀(jì)比他家隔壁老亡的婆娘都要大上幾分,想著自己還是單身,對方又是商人,便起了心思,借著職務(wù)之便盤問起來,
“上黨來的商人,沒想到我秦國剛剛收復(fù)就有人來咸陽了,怎么,你們來咸陽干什么?”
“回將軍,我們來這里是投奔秦國公子。”
“公子?”
聽到這個稱呼,士卒臉上的笑容一僵,立馬站正了身體,小心地詢問,“不知道先生要投奔哪位公子?”
蒲鶮笑了笑,想到士卒剛剛提到的秦國收復(fù)上黨的事情,頗為自豪,捋捋自己的胡須,說道,“是長安君成蛟。”
“長安君?”士卒愣了,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察覺到士卒目光的變化,蒲鶮微不可察地皺起了眉頭,連忙問道,“將軍,有什么不妥嗎?”
士卒可惜地?fù)u搖頭,長嘆一聲后說道,“哎,你們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公子成蛟剛剛被奪取了長安君的爵位,被大王貶去了邊關(guān)?!?p> “什么?!”
“這怎么可能?”
兩聲驚呼從蒲鶮和蒲小樂的口中發(fā)出,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目光。
聽到他們大呼小叫,士卒嚇了一跳,見城頭上的老大沒有注意到這里,才舒了口氣。
蒲鶮得到士卒的示意,壓低了聲音,他迫不及待地詢問起來,“將軍,這是怎么回事,我聽說長安君不是在屯留為秦國立了大功嗎?怎么……”
“噓!”士卒瞪了蒲鶮一眼,呵斥道,“這是你我能夠議論的嗎?不想活了?”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蒲鶮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那金燦燦的樣子讓士卒瞪大了眼睛,咽了咽吐沫,他把蒲鶮往城墻根拉了拉,然后貼到他耳朵邊小聲地說道,“我聽說,長安君的母親韓太妃試圖勾結(jié)在秦國的韓國質(zhì)子行大逆不道之事,被太后的近臣嫪毐發(fā)現(xiàn)并把他們舉報了,長安君因此受罰?!?p> 蒲鶮把金餅?zāi)贸鰜?,追問道,“然后呢??p> “然后太后要封那嫪毐為長信侯,昨天還有很多人不同意,今天聽說都通過了,現(xiàn)在長信侯嫪毐不僅在咸陽城內(nèi)沿街發(fā)放喜錢,更是在府里大宴賓客,來者不拒,要是你們抓點緊說不定還能進(jìn)去瞧瞧呢?!?p> “哦,還有嗎?”
“沒了?!闭f完,那士卒便要伸手去取那金餅,但蒲鶮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把金餅收了起來。
士卒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著蒲鶮,“你這是什么意思?”
蒲鶮見那邊他的車隊已經(jīng)被負(fù)責(zé)查驗貨物的士卒查驗完畢,他也瞪大了眼睛,捉住士卒伸進(jìn)自己懷中的手,“我還想問將軍這又是什么意思?”
“你……我……”
“將軍莫非想要在秦都城門前強(qiáng)搶民財?”
“不不不,你可不要瞎說?!笔孔湟粋€激靈,猛地把手抽了出來,使勁地?fù)u頭。
蒲鶮笑了,“你這素質(zhì)不過硬啊?!?p> 一旁地蒲小樂樂得哈哈大笑,崇拜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兄長,你也太有才了,這個小兵被你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p> 蒲鶮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緩緩吹氣,“噓!”
待那黑著臉的士卒走遠(yuǎn),這才小聲地解釋道,“這還是上次和長安君打撲克的時候,他說起的趣事,為兄覺得很有道理,便拿來一試,沒想到這么好用?!?p> 蒲鶮本以為自己說完蒲小樂會附和自己,在路上的時候,蒲小樂一聽到他提到長安君便興奮起來,夸贊之語不絕于耳,但這一次卻有些不一樣,蒲小樂很平靜,甚至有些淡漠。
蒲鶮想到剛剛士卒提起的長安君被貶一事,心中有些了然,但他還是問道,“怎么突然不高興了?”
蒲小樂欲言又止,蒲鶮假裝生氣地說道,“難道你還有什么話是不能告訴我的嗎?”
蒲小樂咬咬牙,說,“兄長,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p> 蒲鶮有些納悶,不解地問道,“你不是想要嫁給長安君嗎,為什么要回去?!?p> 蒲小樂低著頭,嘴里囁嚅著,“可是他已經(jīng)不是長安君了,我想當(dāng)貴族夫人,不想當(dāng)……”
說著,她的頭更低了。
蒲鶮愣住了,他看著低著頭的蒲小樂,他終于明白剛剛那輛馬車肆意沖進(jìn)城門而守衛(wèi)咸陽城的士卒們毫不阻攔甚至恭敬讓行的時候,蒲小樂的神情是那么神采奕奕、容光煥發(fā)了。
在她的心中,自己未來一定也是那樣的生活。
可是,如今長安君已經(jīng)不是長安君,蒲小樂的愿望破滅了。
蒲鶮沉著臉,拉著蒲小樂先先進(jìn)了城,找到一處客棧休息后,才把蒲小樂帶進(jìn)自己的屋子里,反手關(guān)上了門。
“兄長?!?p> “你先坐下,我給你講個故事?!?p> “嗯?!?p> “很久很久以前,當(dāng)時的趙魏韓還是晉國的時候,我們屯留有兩位住在對門的普通人家,好巧不巧,兩家人都有一個年齡相仿的姑娘,一個叫做婊,另一個的叫做婉。”
“婉比婊嫁人早,門當(dāng)戶對,她的夫君是一位普通的農(nóng)人,運氣不好的是,他們剛剛成親不久晉國便爆發(fā)了戰(zhàn)爭,于是,婉的夫君便被征召到前線打仗。人們都勸婉,抓緊時間找個男人為她的夫君留個后,不要斷了香火,但婉始終相信自己的丈夫能夠活著回來。所以她始終守身如玉?!?p> “不知道婉的夫君是否是因為聽到了婉的話,在戰(zhàn)場表現(xiàn)的十分神勇,數(shù)次立下登城之功,戰(zhàn)報送到國都后,他受到晉公的贊賞,被提拔為將軍,從此在晉國平步青云。”
“而婉理所當(dāng)然便成為了這位將軍最寵愛最尊敬的妻子,哪怕后來他娶了數(shù)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它們也絲毫動搖不了婉的地位。”
“這讓婊很羨慕,也很嫉妒,她認(rèn)為自己比婉年輕比婉漂亮,婉都能夠嫁給將軍,自己說什么也要嫁給一位將軍。誰來勸說都不好使,甚至當(dāng)婉耐心解釋時卻被婊當(dāng)作了炫耀和嘲諷,一氣之下將婉趕出自己家并與她絕交。”
“就這樣,日復(fù)一日,當(dāng)婉的兒子都能夠提起他父親佩劍的時候,婊還在做著美夢。不過,突然,有一天她醒悟了,她覺得自己之所以沒能夠嫁給將軍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是因為屯留沒有將軍,所以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去前線!”
“當(dāng)然,她不是去幫忙的,更不是當(dāng)兵的,她穿起自己最美麗的衣服在前線的交鋒的城池里游蕩,希望這樣能夠吸引將軍的注意。果然,上天不會辜負(fù)有恒心的人?!?p> 蒲小樂認(rèn)真地聽著,聽到這,眉頭一皺,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她竟然成功了?”
“是的,婊成功地吸引了將軍的注意,成為了一名軍妓。”
“???那后來呢?”
“后來,她自殺了,因為有一天她突然看到了將軍以及他的夫人,他們就是婉和她的夫君。婊以為自己悲慘的命運都是婉安排的,所以無法忍受這種羞辱自縊身亡。但其實從始至終,婉都不知道婊就在那蓬頭垢面的人群之中。”
看著若有所思地蒲小樂,蒲鶮慈愛地拍拍她的肩膀,“你明白這個故事的寓意嗎?”
蒲小樂點點頭,“嗯,我明白,婉的運氣好,婊的運氣不好?!?p> 蒲鶮臉一黑,使勁敲敲蒲小樂的腦袋。
“兄長,輕點,痛!”
“你還知道疼?”蒲鶮有些恨鐵不成鋼,但也舍不得真的太使勁,畢竟這是自己親妹妹,真要打傻了沒人要還得自己養(yǎng)著。
他認(rèn)真地看著蒲小樂說道,“婊自始至終都沒有明白一個道理,婉之所以能夠成為將軍的夫人,不是因為婉的容貌,而是因為婉先成為了士卒的夫人,在士卒征戰(zhàn)的時候不離不棄,這才成就她未來的地位?!?p> 蒲小樂有些不甘心,“那就不能直接成為將軍的夫人了嗎?”
出乎蒲小樂的意料,蒲鶮竟然點了點頭,“當(dāng)然可以?!?p> “?。俊?p> “門當(dāng)戶對的聯(lián)姻?!?p> 這明顯不是蒲小樂想要的答案,剛想低下頭,蒲鶮就繼續(xù)說道,
“當(dāng)然還有容貌身段,這些向來是吸引丈夫們最有利的武器,但如果只靠這種手段成為了將軍的夫人,你也提前做好當(dāng)你年老色衰的時候被取而代之的準(zhǔn)備,畢竟將軍很稀少,年輕美貌的女子卻源源不斷?!?p> 蒲小樂有些不甘心,“那難道我只能嫁給地位卑賤的士卒等他成為將軍嗎?”
蒲鶮見目的達(dá)到,露出了開心地笑容,“當(dāng)然不?!?p> “真的?”
“兄長我還能欺騙你,剛剛我說的是只靠容貌會被取而代之,但我妹妹溫柔賢惠,還會吹簫(成蛟給重新命名的),自然能夠牢牢把握住未來夫君的,讓他向那位將軍對待婉一樣對待你?!?p> “嘻嘻。那兄長準(zhǔn)備把我許配給誰?”
“長安君?!?p> “啊?怎么還是他,你就是想要我去吃苦!”
見蒲小樂撅起了嘴,蒲鶮趕緊安慰,“沒有,絕對沒有!”
說完,他開始給蒲小樂分析起來,“你看,聽那守大門的士卒說,長安君犯下的可是謀逆之罪,可是竟然只是被罰去守邊關(guān),而且剛剛進(jìn)城后我讓人打聽了,韓太妃竟然一點事情沒有。我之前以為長安君說的秦王政和他十分親密是夸大之詞,現(xiàn)在看來,有過之而無不及?!?p> 蒲小樂撇撇嘴,“那又怎樣?”
“小傻瓜,明年秦王政就正式親政了,以長安君和他的關(guān)系,重新獲得爵位不過是時間問題。而且……”
“而且什么?”
“我之前還擔(dān)心長安君看不上你,但現(xiàn)在如果你能夠在這個時候仍然表示對他的傾慕,那他就會以為你是真心喜歡他,而非貪慕虛榮,試想這種女人哪個男人不喜歡?!?p> 聽到兄長的話,蒲小樂很高興,之前的不快和猶豫一掃而光,催促道,“那兄長你趕緊打聽打聽,成蛟他去了哪里,我這就追過去?!?p> “誒,不著急,我們先謀劃一二。”
——重要提示——
書中任何觀點皆由角色決定,跟我木小英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