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的窗戶向外敞開著。不遠處的嫩綠枝葉,隨著微風搖墜。明媚的陽光普照著艾洛略顯單薄的病弱的身軀,而此時,他的因病痛微微發(fā)白的面龐,卻不知為何有些陰郁。被她救下的女人站在他的身旁,修女伊菲米莉就坐在他床邊的小凳子上。
女人面色顯然有些愧疚,她低聲道謝,說道:“您救了我們?nèi)?,我……鄉(xiāng)下人不知說什么好,非常感激,謝謝您出手相救,太感謝您了,我一輩子都會記得您的大恩大德,今后的每一日,都會向主為您祈禱?!?p> 伊菲米莉微笑著看著這情景,“見義勇為,被人感謝”的情節(jié)令她感受到了世間的美好。
少年轉過頭,帶著些許責備的口氣說道:“這個……我還有些急事,你能用我放在你家里錢,幫我從鎮(zhèn)上買,賣支回復藥水來嗎?”
只見女人頓時愣住了,隨后,她臉色發(fā)白,露出歉意,略微有些顫抖著說道:“那些強盜們還是進來了,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你的那些錢也被他們拿走。我和孩子躲在床下,小心躲過去了,對不起,我很想幫您,但……家里已經(jīng)沒有錢了,對不起,我今后會報答您,但現(xiàn)在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對不起?!?p> 伊菲米莉聞言,有些難過,甚至萌生了自己掏錢,幫艾洛這樣的念頭。
而此時卻艾洛神情失落,無奈的望向窗邊,略微思索過后,冷不丁的質問道:“你剛才所說的,敢向主發(fā)誓,每字,每句都是真的嗎?”
“哎~?”女人微微發(fā)聲,愣住了。伊菲米莉對此發(fā)言有些不解。
“你在說謊,對吧?你這恩將仇報的賤婆娘?!卑遛D過頭來,陰沉的質問道。
伊菲米莉被這突如其來的發(fā)言驚得瞪大了雙眼,眼神中滿是惶恐和疑惑,她隨即產(chǎn)生了一個恐怖的猜想,轉頭緊緊盯向了女人。
女人一時半會兒沒有緩過神來,當她意識到時,已經(jīng)跪倒在了地上,痛哭流涕,狠狠扇了自己幾個巴掌。
“對……不起,我錯了,我該死,我……不該……一時……貪,我……會下地獄……錢……我……只花了小一部分……你不要向外說……”女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伊菲米莉見此舉全然明白了,他那平和而圣潔的臉孔變得丑陋而扭曲。只見她怒不可遏,眼神滿是厭惡的,用力掐住了女人的脖頸,艾洛竟從中感到了一絲殺意。
“別掐她,放開手,想想你的身份,修女。”艾洛強撐著轉過身,對氣血上涌的伊菲米莉吼道。
女人呼吸困難,向上翻起了白眼,身子顫抖,那雙手軟綿綿的半抓住了伊菲米莉手腕,似是想要掙脫。
伊菲米莉雙手用力死死著掐住女人的脖頸,女人這才抓住她的雙手腕,無力的向后推去,生氣愈發(fā)渺小,繼續(xù)這樣下去,她必死無疑。修女聽到了艾洛的話,而幾秒后,她的力度才緩緩減少,松開了手。
女人半癱倒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空氣。艾洛已經(jīng)嚇得出了些冷汗,這神職人員的憤怒超乎了他的預想。
修女伊菲米莉氣得呼吸急促,胸前此起彼伏。而她并未覺得解氣,又扇了她一巴掌,掐著腰,惡狠狠的盯著她。
“你……”女人想反抗,但心中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她自覺理虧。
修女剛才的舉動,讓周圍的人聚了過來,艾洛發(fā)聲將人趕走,現(xiàn)場陷入了寂靜。
“我對不起您?!迸说椭^,小聲說道,艾洛并未聽清,問道:“錢還在你那吧?”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后,萬分愧疚的答道“在,只是花了一點點?!?p> 艾洛在心中感慨“東郭先生與狼,農(nóng)夫與蛇”的典故,只覺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艾洛半倚在床上,女人一直半癱在地上,時不時的哭泣,伊菲米莉掐著腰,氣憤的離開了。夕陽西下,金黃耀眼的光芒灑在少年身上,他的臉顯出疲倦。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少年冷不丁的問道。
“壞,我是壞人,被海盜搶劫活該……”
艾洛轉過頭望向前上方金黃色云彩翻涌著的天空,一會兒后,說道:“為了孩子吧……”他這句話最后的字音量很低。
女人像是情感,找到了宣泄口,心中的悲憤,不甘隨著眼淚一起噴發(fā)了出來,她不時的扇自己幾個巴掌,隨后,心中開始一遍又一遍的懺悔……
艾洛心中質問著自己的行為,其實他也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會幫助這個母親,或許是因為腦中的記憶,又或是只是一時沖動,兩者皆有,模糊不清。
少年倒下之后,海盜們并沒有進那間屋子,女人沒有被搶劫,少年的錢還留在那里,而她卻生出了貪念,她試圖謊稱錢被海盜們劫走,以此來吞下少年的錢。
“獅子似的兇心,兔子的怯懦,狐貍的狡猾。”艾洛望著窗邊,嘴邊喃喃低語,覺得這位母親至少已占其二。
女人已哭成淚人,而艾洛卻開始思考起了自己出手相救的意義,他將左臂靠至窗邊,臉頰扣在左拳上,詢問自己,如果自己所救的受害者是個會加害別人的惡人,那自己所做的善行是否毫無意義,而隨后,他又想到了芥川龍之介筆下的羅生門,他進而推斷覺得如果惡人所害之人是個惡人,惡人依然是為惡,而自己所救的被害者是個惡人,自己所救的行為也應該依然是為善。
想到這兒,少年的心情好了很多,他在入院不久后,逐漸才想到女人可能做出的行為,進而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甚至覺得自己有些白癡,救了個盜取自己錢財?shù)陌籽劾?,但現(xiàn)在,他一切都想通了,對女人也不再那么厭惡了……
伊菲米莉手拿著一管裝有紅色液體的藥劑回到了少年床邊,將藥劑遞給了他。
“服下它,錢之后給我就行?!币练泼桌蛘f道。
女人從床下抬眼仰視著她,深感自己的卑賤和渺小,紅著臉,站起身來,羞愧不已的離開了。
艾洛服下了藥劑,傷口愈合的速度驟然加快。第二天,他便幾乎痊愈了,他在從女人家取過錢補給伊菲莎莉與之道別之后,離開了這片土地。
女人,還有她的孩子,在一個月后,很自然的窮死了,無人問津,這座近乎毀滅的村子還有很多和她有著相同遭遇的人,它既不是死的最早的一個人,也不是死的最慘的一個人,就……挺普通的。
新的朝陽依然升起,依舊有許多人懷抱著希望,艾洛也是這樣,他的職業(yè)是冒險者,在他回到公會之后,提交了任務單,完成了一項跨國護送的任務,賺得了50枚金幣,得到了同行們的贊許。(一枚金幣相當于一普通底層工作者五年的勞動。)
清晨,艾洛從自己十分樸素的居所中醒來,打開窗戶,細嗅著沒有被工廠廢氣所污染的清新空氣,伸了個懶腰,回想著之前發(fā)生的事,雖微微皺起了眉頭,但還是感慨道:“世界還是很美好的。”
村子此時已死了近百余人,有近三成是餓死的,人們對普蘭人的仇恨愈發(fā)深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