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開始放晴,風也逐漸緩和??筛魠s也愈加濃厚。
艾洛靜心喘息著。他很疲憊,但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帶著血腥與糜爛的惡心味道。他接受軍令回城,可每走一步都像灌了鉛的提線木偶那樣。他身子空蕩蕩的,似乎隨時就會倒下。他未令底下的士兵攙扶自己,他知道那樣只會更糟。
有六名士兵沒死在敵人手里,但卻在回程途中陸續(xù)累倒下了。沒有人會管他們,從他們身旁走過的士兵們真心認為他們會在之后趕上來,會和其他部隊匯合。
如此,自欺欺人。他們還沒走到城口,便將那六名士兵忘卻了……
那六名士兵自膝蓋觸地起,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救了。但他們也不會去求救,因為他們視這為恥辱,害怕自己沒有出息的行為間接貶低自己死后的榮耀與財富。
艾洛走的很慢,明明城口就在眼前。明明每走一步,也都有或多或少接近的感覺,可一眨眼就覺得先前是幻覺,而自己又被推遠了。
鮮血和汗水雜揉,淤泥與身上的灰塵混合。勞累過度的手和從不勞動的手同樣的冰涼,喪失血色。耳鳴聲悠遠綿長。腦子仿佛被沾滿寒冰的棉布裹住。部分人不自覺的張開嘴,像是傻子般流著哈喇子。
現(xiàn)在,儼然還是一場戰(zhàn)斗。接受嚴苛訓練的新兵也許偶爾萌生可能會死的錯覺。但他們完成,熟練起來后,雖也會回想起當初的辛勞艱苦不,可終究是不會認為自己當時真的可能會去死。
但這里,不一樣。從這里完完整整的走回去的每個士兵,直至燈枯油盡之年回想起來,也仍然是心有余悸,深感恐懼麻木。
不少疲憊,饑餓到極致的人,都會不時嘔吐。不過好在也卻什么東西也吐不出來,幾乎是干嘔。
士兵們頭疼暈眩,不辨東西南北,只是如機器一樣呆呆的跟著前面的人??擅恳环?,每一秒皆異常緩慢。分明從上望去,城門離他們不出千米之遙,但困倦士兵們卻感覺比五天五夜的急行軍還要煎熬。
烏云悄悄散去,落日余暉盡灑泥地。猩紅的水洼中浮現(xiàn),折射著美妙而雜亂的光線……
艾洛剛踏過城口,便扶著墻癱軟坐下。隨后又不可避免的,似是昏厥又似是昏睡過去了。他領著的士兵的狀況也如出一轍,這些人也盡量往兩側(cè)涌去。
粘在身上的血漿泥巴彰顯著他們的慘痛與狼狽。即使是身負勝利回城,也沒有余力了。身負沉重的疲倦睡去,不時露出一絲笑容,就已然是很好的現(xiàn)象。
這些士兵大多數(shù)是第一次經(jīng)歷如此煎熬……其中甚至還有一兩不成熟的年輕士兵在戰(zhàn)場上起了悔意。
正常人不會喜愛殺戮。連以殺戮為生的傭兵團士兵,也是如此。
他們被陸續(xù)趕來的援軍包圍起來。曼努埃正在嘗試率軍突圍,做最后的困獸之斗。
只見,一桿厚重尖銳的長槍伴隨著破風聲襲來??蓞s被他側(cè)身躲過的同時,揮劍斬裂。然而,此后他卻沒有乘勝追擊,反而是以一個有些狼狽的姿態(tài),迅速蹲下。緊接著,一只暗箭便擦著他的頭發(fā)疾馳掠過。而這時,已有利刃自上而下的朝他脖??橙?,但曼努埃握劍的雙手卻好似更快一步,連冷兵器的碰撞聲都沒有傳出,只有不斷淌血的雙手,從半空相繼墜落。
緊接著,身前那人便被曼努埃開膛破肚。他身著的厚實鎧甲,在其面前,簡直宛若濕度的薄片。
而與此同時,他又扭過頭。喘息之間,先前那失去槍頭的木桿,狠狠地擦過了他的頭皮。
曼努埃的頭流出了一點點血,如果那斷掉的槍桿正中他的后腦勺的話,那他無疑會當場斃命。
但他卻沒有選擇無傷規(guī)避,他連自己會受多大程度的傷都算在了計劃之中。他以最小幅度,受最小傷害的姿態(tài)躲過,隨后發(fā)起的反擊卻又不是針對拿那桿槍的人。
他持劍的手還由著慣性偏移,可身側(cè)卻又有人沖來,握劍直奔他的腰間刺去??陕H僅只是瞬間扭動腳掌,便理所應當?shù)膿P起了一陣煙塵,便蒙住了他的雙眼。只見他又用刀鞘狠狠撞擊了他的腹部,令其吐血昏厥了過去。
也許聽起來仍然算不上多么厲害,艾洛以一敵多時也有諸如此類的表現(xiàn)??沙藙倓偮瑺柋淮蚧璧哪鞘勘?,被他開膛破肚的人,以及被他瞬間斬破槍桿的人,都不是小兵,而是名副其實的將領。
那槍桿的速度,即使是沒有槍尖捅死一個膀大腰粗的壯漢,也是完全不成問題的。但曼努爾可以輕易躲過,而之前被他瞬間開膛破肚的那個將領在其部隊中,更是有著所謂“百人斬”的綽號!!
可這到底不是個人決斗的場所,很快便又有敵人迎了上來。那是一個身負重甲,揮動巨斧的壯漢。他揮舞著巨斧砍去,曼努爾仰身躲過的同時,靈巧的揮劍抹了他脖子。緊接著又抬起臂膀,抓住了再次攻過來的槍桿??裳劭葱蝿菀黄蠛?,他卻驟然凝眉斜視。轉(zhuǎn)瞬間,曼努埃奪過槍桿躲閃,卻還是被一只涂滿毒液的利箭,劃破了肩膀。
當然,他也有戰(zhàn)友。那個在近處放暗箭的很快便被殺了。但剎那間那傭兵,也是如此下場。他們每個人都陷入了以一敵五,以一敵六的狀態(tài)。戰(zhàn)至此時,的確有三明雇傭兵趕到了他身邊,但同時,又有十名乃至更多的王國軍士兵緊密,團團包圍住了他。
雖然,曼努埃表現(xiàn)的似乎算是精彩,但具體如何?他本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賭輸了。他本打算在半分鐘乃至十秒之內(nèi),將面前的四位將領全部擊潰,可戰(zhàn)至此時此刻,他只是擊殺了一位,甚至還未與另外兩位將領交手,就很不慎中了毒箭的偷襲。
而這時,騎著高頭駿馬,手持破爛槍桿的將領,居然向他搭話。
不再有士兵攻擊他,他們不約而同的紛紛停了下來。
按話語的意思,他似乎是想要招降。曼努埃緩緩垂下手,似乎也有些說動??烧f著說著,那將領便又握緊了槍桿,突如其來的直奔他的頭顱刺去。
可他剛抬起手來后,便下意識的后悔了。曼努埃早已更快,有所預料的抬起手來。將領收力不及,被他抓住槍桿,從馬上拽下。那將領放下槍桿,失足跌落。而一旁王國軍士兵雖然默契的如同潮水般一同涌來,卻又被曼努埃奪過來的長槍桿,相繼掃過面部。
有些人的鼻梁被砸歪了,有些人被砸出了腦漿,還有些人沒有受到傷害,又涌了上去??梢杂可先サ娜?,也僅僅只給曼努埃造成了一小部分微不足道的擦傷。
曼努埃閃轉(zhuǎn)騰挪,就像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壯漢欺負剛過幼兒園的小孩子那般,不出十秒,便將他們一一砍殺??蛇@仍然難以扭轉(zhuǎn)頹勢,之前毒箭造成的創(chuàng)傷展現(xiàn)奇效,他受傷的肩膀變得淤紫。
那只毒箭,是致命的。即使是成年大象,正中了那支毒箭,不做處理也絕無活下來的可能。曼努埃隱隱意識到自己肯定會死,但他仍然決心垂死掙扎,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至少在這檔關口突圍過去!
而就在此時,曼努埃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底下血紅的淤泥變成了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面前的敵人以及自己統(tǒng)領的雇傭兵們?nèi)幌ⅰ腥淮笪?,意識到另外兩名將軍中的一人遲遲未出手原因了。
“時代還真是變了,耗時大的幻術,怎么可能會運用于戰(zhàn)場上?”曼努埃不由得發(fā)出了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