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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嗎?
別擺出那副表情。
你必須明白。
在恍惚中,有個看不清的人影這么對他說著。黑色的人影慢慢走近,嘴一張一合,似乎還想再說些什么。
但他什么也聽不見,呼嘯的風聲將呼喊聲蓋過——那似乎馬上就要被狂風吹散的人影正無聲地嘶吼著。
他便也向人影走去,風刮得頭發(fā)和沙礫都戳在了眼睛里。而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只剩半個身子的人影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
他終于聽清了一個字:
“走?!?p> 就在那一瞬間,地底下傳來了細碎的聲音。那聲音在逐漸變大,變得震耳欲聾。大地開始碎裂崩塌,他毫無防備地掉了下去。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沒有,什么也抓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砰的一聲巨響。劇痛席卷了他的身體,隨后取而代之的是麻木。他正想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卻有一道寒光從他面前閃過。
剎那間,身體的痛與麻都消失不見了。
他死了嗎?
是的吧,他已經(jīng)動不了了。他已經(jīng)感知不到他的軀體、他的手腳的存在了。
但眼睛還能看見。
他看見一顆斑駁的圓球滾落在地,他看見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他看見那凌亂不堪的卷發(fā)、碎裂而扭曲的眼鏡、脖子的斷面之下還在緩緩流淌的血。
他的嘴微微張著,卻沒能說出一個字。牙齒在不斷地打顫,本能在促使他逃離。但他戰(zhàn)栗著挪開視線后卻仍未前進或后退一步——他被揪著頭發(fā)提了起來,疼痛促使他睜圓了眼睛,直視著地上那具正不甘地扭動著的無頭軀體。
那分明就屬于他自己的軀體。
有誰的聲音回蕩在腦中。
“嗨,小子,你得知道,我們是異人?!?p> “我們不會被埋在土里的。”
他感到喉嚨里有什么東西在流,帶著一股腥味。
他低下頭,黏稠的紅色液體正順著他的脖頸往下流著,在一只擦得錚亮的皮鞋上碎裂開來。
滴答,滴答。
“什么……什么東西?夢?”他猛地坐起身來,大口喘著氣。他抹了一把額前的冷汗,把身上蓋著的外套扔到一邊。
我睡著了?我怎么在屋里?
嗯我剛才……我在清理那個骨架。然后就睡著了是嗎?
“怎么回事啊。大黃?大黃——”
他扯著嗓子喊了半天,大黃還是沒有出現(xiàn)。難道它又去山上抓兔子了?這次會是什么顏色的呢~
盯著墻角的螞蟻看了半天之后,他站起身來,突然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啊啊,睡冷了……大黃還會給我脫外套的嗎?”他喃喃自語著。
話說那個夢是什么鬼啦,恐怖片嗎。
但是它的真實感又很強,就好像……
就好像他脖子上的疤真的是這么來的一樣。
“可能嗎?!”
他拍了拍腦袋站起身,往窗外瞟了一眼,猛地瞅到了一個瘦瘦高高好像還只有半截的人影。他揉了揉眼睛,人影卻不見了。
他推開門想確認一下那副骨架的情況,卻發(fā)現(xiàn)骨架就站在他面前,一副要抬手敲門的模樣。見他開了門,又放下了手。
或許也不能叫他骨架,那其實是一個眼白是黑色、長著很奇怪的耳朵、只有臉頸手腳擁有皮膚,而皮膚上又遍布著縫合痕跡的……淡金色頭發(fā)的高個子男性(簡稱高高)。
屁。沒睡醒吧。哪有長這樣子的人啊。
難不成,那個種族就是這樣的?
他思索了一會兒,決定先說句話試試。既然能走那肯定是活的啦。他想。
“你好?”他試探著問了一下。
“你好?!备吒哌B眼都沒眨一下。
“我的名字是——”藍發(fā)的少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身回屋,再回到門口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張紙。
好在高高還一動不動地杵在門口,不然他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念了。
“這個?!鄙倌曛钢菑埣?,露出了尷尬的笑容,“我不會念?!?p> 高高也有些想對這個看起來有些呆傻的少年報以微笑,但他被縫住的嘴只是有些費力地吐出幾個字:“晝。意思是白天?!?p> “原來這么念啊……謝謝?!睍兌⒅垪l瞅了半天才抬起頭來,“你叫什么?”
高高沉思了一會兒,道:“抱歉,我忘記了。”
“這好辦哪。哎,你等我一下?!睍冊俅无D(zhuǎn)身,隨后屋里傳來了乒乒乓乓的找東西的聲音。
晝再次回到門口的時候,手里多了本書。
他把書遞給高高,“喏,隨便翻一下,找?guī)讉€字拼一塊兒就好了?;ú輼淠径加忻帜兀艘菦]有名字可不行?!?p> “是啊?!备吒呗杂懈锌亟舆^書,只見封皮上面明晃晃地寫著四個大字:
“英漢詞典”
啊,所以這個少年……晝的名字也是在這里找到的吧。
day,白天……白晝。
他隨便翻開兩頁,憑直覺選了兩個詞。
sunny,place。
晴朗的地方……?縮水一下吧。
“晴方?!彼仙蠒?,將它交還給晝。
這就是他新的名字,過去的他已經(jīng)死在過去,他應(yīng)拋棄所有過往的榮華與苦難。
在以往的生活中,他一直都在意著“意義”,但他還是第一次像這樣隨便地做決定,起個名字就像拋硬幣那樣簡單。
追求意義是否本身就沒有意義?那是他硬是沒能寫出一個字的畢業(yè)論文。
但晝打斷了晴方的感慨:“我問個問題哈,你用吃飯嗎?”
晴方愣了一下,隨即答道:“不用的?!?p> 因為他壓根就沒有內(nèi)臟,難不成吃了再漏出來?那樣真的很浪費啊。
“那你是怎么活下來的?”晝一臉吃驚地問道,“人不吃東西就會死啊?!?p> “啊,我現(xiàn)在相當于半個機器人。機器人不吃東西也能活的?!鼻绶浇忉尩?。
“機器人不是人嗎?”
“嗯。我們都是異人啊?!?p> 異人……?
“什么是異人?”晝感到這可能是他了解這個世界的絕佳機會,便不斷地向晴方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
晴方眉頭短暫地皺了一下,心想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
“這個話題可能要聊很久……”
而且看這孩子的樣子,或許也聽不太明白。
“那進屋談吧!”晝起身讓道。
于是二人走進屋內(nèi)。屋里東西不是很多,但還算井井有條。
晴方環(huán)視著四周。
說起來,這樣一個對這個世界知之甚少的少年,居然居住在一個木屋里,而這個木屋里又有著不屬于這片無人之地的東西。
而且晝也知道如何跟人交流——
他雖然很想知道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直覺告訴他那是很不妙的事。
“啊,請坐這里?!睍兿虼粽局那绶秸惺?。
于是晴方在那個像是圓墊一樣的東西上坐下了,隨后他發(fā)覺那應(yīng)該是一塊包著些什么東西的獸皮。
但墊子只有一個,大概……
不,也許只是他想多了。
他總喜歡多想,父親說他這樣當不了領(lǐng)導人。位置越高,要管的事越多,應(yīng)該學會將繁雜的信息化簡并判斷,而不是讓本來簡單的問題復雜化。
但他還是沒能改掉這個老毛病。母親說這也不是什么壞事,證明他想象力豐富嘛。但是心里想想就好,不能說出來,因為這些想象的東西都沒有事實證明。
他也曾經(jīng)很喜歡當好人——幫被堵的小孩給混混交錢;幫老人拎東西并護送回家;給忘帶飯的同學買面包;上學那幾年前前后后喂了幾十只小貓小狗。
本來他是瞞著家里人這樣做的,終于在他第N次向父親報告零花錢用光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父親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勁了。
“停,我其實早就知道你在干什么了。做了這些事之后你得到了很多回報嗎?”父親這么說著,卻還是把錢遞給了他,“但不管有沒有,善良都是好事。你還需要學會辨別哪些人該幫哪些人不該幫……我想你這么聰明,應(yīng)該不難辦吧?!?p> “假如他們沒有什么可以作為回報呢?”
“總會有的?!?p> 是啊,回報總會有的。
“啊,謝謝?!鼻绶皆讷F皮墊子上坐了下來,而晝坐在一堆干草上,眼神里滿是期待。
“首先,你知道人類是什么嗎?”晴方問道。
如果連人類是什么都不知道……能活下來就是個奇跡了。
于是晝邊比劃邊答道:“啊,就是一個腦袋,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兩個耳朵,兩條胳膊兩條腿的生物?!?p> “嗯。除此之外還有生殖器官——你不懂也沒關(guān)系。所謂異人,其實就是在人類的基礎(chǔ)上外形發(fā)生變化而與人類長得不一樣了而已?!?p> “就這樣?”晝一臉不可置信。
“是的?!鼻绶胶苷J真地點了點頭,“就像是兔子——你知道兔子嗎?”
“嗯嗯,耳朵長長的,一蹦一跳的?!?p> “兔子有很多顏色對吧?”
“嗯?!睍冎刂氐攸c了點頭,他想起了幾天前看見的一只綠色兔子。
“兔子可以因為顏色不同而被分為不同品種,而人也一樣。人類可以因為膚色分為黃白黑三種人種。”
“那我是黃人?!睍兌⒅约旱氖终f道。
晴方擺擺手,道:“不對哦。我認為異人就是人類的第四個人種,但是他們并不認可?,F(xiàn)在的說法就是,人類是人類,異人是異人,異人不是人類。既然不是人類就很好辦了,他們可以像殺死動物一樣名正言順地把我們殺掉。”
晝的耳朵耷拉了下來,良久他才開口:“我想不會有誰愿意成為異人?!?p> “是啊。因為外貌受到排擠的人類也大有人在,我想異人只是個擋箭牌罷了。就像某年代的X地隨便抓一個女性以女巫的借口燒死……真是畸形的年代。我本來還在感慨幸好我不是那個年代的女性,結(jié)果就成為了異人?!?p> “感覺你比我懂得多好多……抱歉,我想問一下你的年齡?!睍円活^霧水地聽了很多聽不懂的東西之后,忍不住開口說道。
晴方頓住了,半晌才開口:“如果你是問這具身體的話,二十一。我應(yīng)該跟你差不多大?!?p> 他永遠停在了二十一歲。
關(guān)于我的拖更。 這章真的卡了很久,因為本人是個社恐不怎么會寫對話,容易寫成哲學探討,而且疫情在家也見不到同學沒啥對話參考……太難了??傊視芨摹? 什么?日更?我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