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沒有懷疑紀綱的話。
錦衣衛(wèi)的詔獄在審訊能力這方面他是相信的,而且此時的他除了相信之外別無他法。
“繼續(xù)查,看看能不能查到些別的東西,最起碼要把武器的來源查清楚?!?p> “是!”
朱棣無意識的敲了敲桌子,目光緊盯著桌上的那支箭矢。
或者不應(yīng)該叫箭矢了,因為那是短箭,是短弩專用的短箭,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朱瞻垶也不會受傷。
朱瞻垶作為太孫,雖然身上穿的鎧甲是朱棣在北征出發(fā)之前讓人臨時趕制的,但那些人也是斷然不敢馬虎的。
大腿上有膝裙的保護,但因為騎馬的原因漏了出來,小腿上有吊腿的保護,就算是因為騎馬露出來的沒有鐵甲防護的大腿也是被絲綢褲子保護著的。
絲綢雖然不能百分百防御箭矢,但也已經(jīng)是同時代最輕便、防御箭矢效果最好的一種布料了。
如果不是短弩,以當時的人群密度、朱瞻垶的位置以及防護程度來說,朱瞻垶會不會受傷還真不一定。
“來人?!敝扉Φ恼Z氣很是平靜,但平靜之下卻隱藏著難以想象的波瀾怒濤。
“奴婢在。”小鼻涕連滾帶爬的從門口進來。
“宣趙王、漢王?!?p> “是?!毙”翘轭澏吨讼铝恕?p> 他是朱棣的貼身太監(jiān),自然是了解朱棣的性情的。
此時的朱棣若是怒氣勃發(fā)倒還沒有那么恐怖,這種平靜的朱棣才是最為恐怖的。
當然了,不是說生氣的朱棣不恐怖,只是在對比之下這樣的朱棣就顯得沒那么恐怖了。
很快,朱高煦和朱高燧二人就被帶到了乾清宮。
在這之前他們二人一個在軍營安置剛剛歸營的將士,一個在北鎮(zhèn)撫司協(xié)助紀綱肅查刺客的事情,所以在朱棣的召喚之下能夠以最快的速度進宮抵達朱棣的面前。
“說說吧?!敝扉粗蛟谙旅娴膬蓚€兒子,語氣平靜,但卻深沉的讓人害怕。
朱高煦和朱高燧二人跪在地上默不作聲,但他們默不作聲的理由卻是不一樣的。
朱高煦就是單純的不說話,而朱高燧則是還沒弄明白老爺子想讓他說什么。
“朕讓你們說話!”朱棣突然爆發(fā),桌子上的東西被他全部掃飛。
跪在下面的朱高燧被嚇了一跳,然后就下意識的躲避著被朱棣掃飛過來的茶具等東西。
而朱高燧則是一動不動,任由東西砸在他的身上。
“父皇,不管您信與不信,此事與兒臣無關(guān)。”過了好一會兒,朱高煦才緩緩地抬起了頭,語氣平靜。
但是他卻毫無畏懼的直視著他父親朱棣的目光,沒有一絲一毫的躲閃。
朱高燧這才反應(yīng)過來,老爺子這會兒是在懷疑他們兄弟倆讓人刺殺朱瞻垶?zāi)兀?p> 朱棣和朱高煦父子倆就這么旁若無人的對視著,似乎就連旁邊的朱高燧都被無事了。
“希望如此吧?!边^了好一會兒朱棣才開口,同時緩緩地靠在了龍床的墊子上。
“你們下去吧,朕累了?!?p> “是。”朱高煦也沒有辯解什么,直接點頭告退。
聽著朱高煦兄弟倆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朱棣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在確定了刺客的目標是朱瞻垶而非是他自己的時候,腦海中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朱高煦和朱高燧這倆兒子干的好事兒,因為動機實在是太充足了。
朱瞻垶在此次北征之中發(fā)揮的太過亮眼了,亮眼到足以讓兩人產(chǎn)生極大地危機感。
這樣想來,除掉這個產(chǎn)生危機的罪魁禍首似乎就成了最佳的選擇,也就讓朱高煦和朱高燧這兄弟倆有了最大的嫌疑。
但不知為何,剛才自己那二兒子的眼神讓朱棣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感覺,一種他不是罪魁禍首的感覺。
思及至此,朱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靠在了龍床之上,渾身足以傷人的鋒芒氣息漸漸地弱了下去,完完全全的變成了一個失意的老人。
他的確是老了,在這個時代,五十歲已經(jīng)算是老人了。
這種兄弟鬩墻受傷最深的還是父母。
和朱棣有相同想法的并非只有他一人而已。
“大哥?”回到自己府邸的朱高煦驚訝的看著站在門口的胖子。
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個曾經(jīng)被他視為最大的敵人,那個人畜無害的胖子,他此刻竟然看不透了。
漢王府的院子里,兄弟二人相對而坐。
“老二,你過分了?!敝旄邿脒@個大哥率先開了口,語氣深沉,和他平日里的那種對誰都很是親和的態(tài)度全然不同。
“又來了……”朱高煦自嘲一笑。
“若是你對我動手,那我不會說什么,你若是有能力,那一切就都是你應(yīng)得的?!敝旄邿敕路饹]有聽見他弟弟的話,自顧自地說著。
“但是垶兒還是個孩子,他或許在你們看來很出色,很有威脅力,但再怎么說他也是個孩子。”
“你可以對我動手,只要打敗了我,那一切就都是你的,但你不應(yīng)該對垶兒動手。”
“大哥,有些話你或許不信,但這事兒的確是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朱高煦很是平靜,完全沒有被詰問的反應(yīng)。
若是以前的他,此刻怕是早就跳起來了,在宮里被老爺子責問他不敢說什么,但對于他這個大哥,他不怕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這些話我才跟老爺子說完,或許你們都不信,但我還是要說?!?p> “沒錯,我的嫌疑最大,這個我承認?!敝旄哽闾ь^看天,語氣中充滿了自嘲。
“我原本以為,大哥你沒有那個資格坐上那個位置,或者應(yīng)該說我認為自己也不差?!?p> “但是我不得不承認,這次,是我輸了?!?p> “在草原上,在面對朵顏三衛(wèi)的人時,瞻垶說他不在乎什么身前身后名,他只關(guān)心天下?!?p> “他說這個天下首先要是漢人的天下,其次是朱家的天下,最后才要論是朱家誰的天下?!?p> “若是往日,我會對此言論嗤之以鼻,認為不過是嘩眾取寵的道貌岸然之詞,但那天,我好像被撼動了?!?p> “我知道,我輸了。”
“但是大哥你也沒贏,贏我的,是您的兒子。”
“但是!”朱高煦抬起了頭,凝視著他的大哥,大明朝的太子爺。
“我不會放棄的,他還太嫩了,不過我不會用那些卑劣的手段?!?p> “瞻垶雖然年輕,但我認為他說的對,這天下,首先是漢家的天下,其次是朱家的天下。”
“輸贏是我們朱家人的事情,我不會讓外人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