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瓶中低語
在克拉夫特的堅持下,盧修斯還是出門找來了兩副鳥嘴面具,還有幾袋散發(fā)出不同氣味的東西。
不得不說這東西很符合克拉夫特的審美。黃銅打造的喙部,連著皮質(zhì)頭套,眼睛部位是兩塊顏色不純的玻璃,不知是什么化學(xué)成分讓鏡片有些發(fā)紅。
呼吸開口在鳥嘴的部分,設(shè)計思路應(yīng)該是氣流經(jīng)過填塞物的過濾后,再被人體吸入。
現(xiàn)在來動用下無敵的記憶,回憶一下以前閑得無聊時看的自制防毒面具教程。
哦,想起來了,要往里面加活性炭。那么問題又來了,活性炭是怎么制取的呢?
這個問題就完全超過克拉夫特的知識水平了,直戳知識盲區(qū),再強悍的記憶力也不能無中生有。這下估計只能用這個時代的方案湊活下了。
他看著盧修斯像做蔥花饅頭一樣往鳥嘴里填料。
先是粉碎的干枯植物塊莖,鋪上一層后蓋上麻布,再用有點像黃花菜干的纖維鋪第二層。如此反復(fù),把幾個袋子里的東西都用了一遍,從喙尖開始填滿整個鳥嘴。
效果如何不好說,濾料的量確實是很有誠意。
克拉夫特接過完成準(zhǔn)備的頭套,用鼻子嗅了嗅,撲面而來的是極為濃郁的混合性氣味。
近乎熏香的味道,混進(jìn)了一絲薄荷的清涼氣息,還有辛辣刺激堪比辣椒籽的成分,其余不那么明顯的幾種就無法辨別了。
“盧修斯你以前有用過這個么?”克拉夫特把它罩到了頭上,非常經(jīng)典的黑袍黑頭套鳥嘴醫(yī)生形象。
靈魂的異世界部分很喜歡這個神秘的形象,可惜網(wǎng)上這類工藝品價格一向居高不下,也沒有場合讓他穿出去cos一下,今天算是意外圓夢了。
佩戴體驗和想象中差不多,在填充了大量濾料的面具里呼吸非常吃力,吃力得像是戴了幾層口罩,悶熱難受。
在瘟疫中,醫(yī)生會戴著這樣的面具繼續(xù)自己的工作。香料和草藥的層層屏障真實效果沒有人去統(tǒng)計,但至少給予了相當(dāng)?shù)男睦戆参俊?p> 然而如影隨形的死亡也讓人們把它與烏鴉、不幸聯(lián)系起來。醫(yī)生并沒有去糾正這樣的誤解,可能是因為不屑,也可能是死亡恐懼帶來的成見根深蒂固,不可動搖。
在克拉夫特印象里,最近的一次瘟疫還是祖父告訴他的,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年時間,鳥嘴面具唯一存在的地方也只剩下了醫(yī)學(xué)院的庫房。
盧修斯一邊往自己的那個面具里填料,一邊回答道:“沒有,都是導(dǎo)師教我的。他對這個挺上心的,這兩個面具也是他的收藏?!?p> “稍微小心一點,這兩個面具對導(dǎo)師有些特殊意義,他說十幾年前的瘟疫里他就用的這兩個面具?!笨吹娇死蛱卮髦婢咴诜块g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險些戳上墻壁,他出言提醒。
“啊,抱歉。”克拉夫特伸手捂住鳥嘴,靠墻站穩(wěn)。眼部的兩片紅色玻璃質(zhì)量不佳,厚度不均勻,里面還有顆粒狀雜質(zhì)。再加上呼吸不暢,讓人有些眩暈,方向感大大減弱。
“沒關(guān)系,這東西保養(yǎng)的那么好,沒人會想到有些年頭了?!北R修斯也帶上了面具,把鳥嘴扶到正確位置,端起箱子,“那么現(xiàn)在我們出發(fā)去實驗室?要說安全還是保存在那里最好。”
“再來兩雙皮手套吧?!?p> ……
……
帶著些對面具效果的憂慮,克拉夫特還是跟著盧修斯來到了所謂的“秘密”實驗室。
其間又是一段九曲十八彎的路程。兩人從三樓教授工作房間,拐回了一樓深處的某個荒廢雜物間里。
不用的書架、缺胳膊斷腿的桌椅都在這里靜靜發(fā)霉積灰,不知哪個腦子帶坑的設(shè)計師把地窖的入口放在了這個房間。
和伍德家城堡的地窖差不多,揭開一塊帶鐵環(huán)的木板,下面就是一截向下的臺階,直通黑魆魆的地下空間。
走在前面的盧修斯把箱子交到克拉夫特手上,自己舉著一架燭臺走在前面。他手扶墻壁,小心地踏著高低不齊的臺階向下走去。
這個地窖深度不過兩米多,十幾級臺階都在燭光的范圍內(nèi)。盧修斯在最后一級臺階停住,把燭臺伸進(jìn)地窖里,照出里面老朽的木桶和木箱。
等了一會,看到燭光依舊明亮,他才向還在調(diào)整眼部玻璃位置的克拉夫特?fù)]手,示意可以下來。
把幾個靠墻的空木箱挪開后,一扇掛著鎖的木門就展現(xiàn)在兩人眼前。
看來秘密實驗室也不怎么秘密,就是正常而言沒人會來這里。有閑人造訪的話,也很難注意到這個廢置地窖里有箱子拖動痕跡。
“咔噠”一聲,盧修斯打開了掛在門上的鎖頭,連鎖帶鑰匙拿下來放進(jìn)了口袋里??死蛱赝肆藘刹剑f一出現(xiàn)什么意外狀況,他還能作為保險。
隨著那扇在克拉夫特眼里如洪水猛獸的木門打開,這個神秘實驗室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
大概也就十幾平方米的大小,高度比地窖更矮,伸手就能摸到頂。然而就在這么個儲藏室大小的空間里,塞進(jìn)了兩張桌子、一個木架和好幾個小鐵籠,如果把桌下的凳子拖出來,人就沒啥活動空間,東西只能存放到墻上的壁櫥里。
克拉夫特在門口扶著門框,隨時準(zhǔn)備憋氣過去把人拉出來。
盧修斯把燭臺擱在桌面上,帶著厚實皮手套的雙手打開了壁櫥。在石磚間鏤出來的壁櫥從上到下有三層結(jié)構(gòu),下面兩層已經(jīng)被陶罐、木匣、金屬盒以及各類小工具占滿。
單獨空出來的第三層,只擺放了一個小玻璃瓶,戴著紅色鏡片看不出顏色。圓柱狀的瓶身規(guī)整透亮,瓶口用木塞封閉。
燭臺的光線穿過透光度不錯的瓶子,把干凈的光影投到墻壁和克拉夫特的臉上,這玻璃瓶的質(zhì)量明顯比面具的鏡片理想多了。
瓶底確實有著淺淺一層不透明黑色液體,質(zhì)感有些粘稠厚重。
盧修斯放到眼前仔細(xì)觀察了一會,重新拿起燭臺,微微傾斜,讓融化的蠟油滴到瓶口,轉(zhuǎn)動瓶子使它凝固成一圈。
他轉(zhuǎn)過身來,把瓶口朝向克拉夫特,展示良好的密封性。
“這樣就絕對沒問題了?!彼哑孔幽玫浇饘汆瓜卤攘藗€嗅的動作,“你看吧,沒必要那么擔(dān)心?!?p> 看起來確實沒啥問題。克拉夫特走進(jìn)房間,把箱子擺到桌上,從他手里接過瓶子,湊到鏡片前。
液體隨著瓶身搖晃緩緩流動,有種油性的感覺。液面微凸,沒有掛壁,斜過來會變成小小的液滴,形似黑色的水銀,跟異界靈魂以前買的磁流體小玩具也挺像的。
克拉夫特確信自己沒見過這種東西,也不知道卡爾曼教授的導(dǎo)師是怎么從人體里提取出這種東西的??偛豢赡苁悄檬w去煉油了吧?
看著流動的液體,好奇心油然而生,他感覺有了去研究它的欲望,想去找?guī)字焕鲜?,或者別的任何實驗動物來試試。
想看看它們接觸黑色液體后會有什么效果,想知道教授說的“抑制”到底還有什么表現(xiàn)。
它不是一層淺薄的物質(zhì),而是醫(yī)學(xué)的未來,是黑色的星空,是深海中沒人探索過的海溝,勾起人類原始的探索欲望,想知道是什么、為什么。
這些黑色的液體,讓人感覺它不應(yīng)該在瓶子里,而應(yīng)該被大量地使用,與生物組織接觸,好讓人更多地去了解它。
他覺得有些急切,理解了盧修斯為什么對繼續(xù)實驗如此激動,因為他也有了這樣的心情,要馬上制定方案開始工作。
想直接跳過實驗動物環(huán)節(jié),驗證其在人體內(nèi)發(fā)揮作用的機制。他擁有更詳細(xì)、更先進(jìn)的檢查方式,他能比教授他們做得更好,而不是局限于計數(shù)攝入者昏睡后的心跳和呼吸。
他甚至想直接像卡爾曼教授和盧修斯那樣喝下它,只要一點點,親自去體驗?zāi)欠N感覺。
那一定比任何的實驗都更加直接、更加有效,也更能滿足越來越迫切的探究欲望,那種想要接觸它、了解它的欲望……
“嗯?”
克拉夫特發(fā)出了疑惑的聲音,他完全無法理解自己怎么會這么想。多年的安全教育在他腦海里從未褪色,無數(shù)的典型反面案例還歷歷在目。
為什么會真的想去喝上一口?哪怕是稀釋的,有盧修斯和教授嘗試在前,他也不應(yīng)該想去試一試這種來自于人體不知道哪里的未知液體。
快速回憶了一下這個想法是怎么出現(xiàn)的,克拉夫特很快就找到了它的根源——那種好奇在自己接過瓶子時突兀地出現(xiàn),然后在仔細(xì)觀察的過程中逐步增長,接著就變成了想把它用在動物身上。
順著這條線一路發(fā)展,短短一會,想要親自喝下這種液體的念頭就誕生了。
它在勸說自己——意識中最為活躍的一部分得出了結(jié)論,沒有經(jīng)過復(fù)雜邏輯思考,自然地把答案塞進(jìn)克拉夫特的大腦,沒給他選擇的機會,亦不屑于告訴他答案從何而來。
像高中時代令人摸不著頭腦的理科大題,下面大大方方地擺著一個“易證”,一步跳到了最終數(shù)據(jù)。而潛意識在知道之前從未想過的答案后,理所當(dāng)然地理解了一切。
恐懼的寒意從尾椎骨一路向上,順著背脊爬遍全身,不知是來自于詭異的答案,還是恐懼于答案從何而來。也許兩者兼有之。
它在勸說自己?在自己的腦海里,用自己的聲音偽裝作自己的想法。它是什么……活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