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斗
在直通千禧廣場的世紀(jì)大道，街尾的電話亭里，一個男人失戀了。
陳清水放下被掛掉的電話，手指揉捻著硬幣，靈魂與肉體都在投幣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還是丟進(jìn)了口袋。他想謾罵，賭咒發(fā)誓地說出這世界上最骯臟污穢的詞語，可嘴角撕裂的傷口不允許；亭子外漸漸模糊起來，他蹭著干澀的眼角絕要向她證明，自己并非是個軟弱的家伙，哭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喂，混蛋！已經(jīng)很久沒遇見過能讓你如此心動的女孩兒了吧?！?p> “那又怎樣，還不是你睡完了后一個月都不聯(lián)系人家，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罵得已經(jīng)很留情面了。之前說過的那些甜言蜜語，如今每每想起都覺得不堪入耳。”
“這也不能完全怪我，上個月不是去陪柊柊了嘛，除此之外又出了幾個偵察任務(wù)，再算上每月固定的執(zhí)勤、白班，能勻出的額外時間根本少之又少?！?p> “我早就提醒過你，一個月陪一個的做法根本是飲鴆止渴，這個月吹的是清清，下個月可能就是歡歡、瑩瑩、妮妮……”
“你說什么鬼話，先閉嘴，看那邊?！?p> 一襲黑色的雨衣飄然而至，自東向西地獨自穿行在他的眼中，偶然襲來的風(fēng)故意撩動那頂連衣雨帽，伸出的纖細(xì)玉指輕輕壓住跳動的雨花。陳清水看得呆了，胡亂摸索著從地上爬起來卻又一腳蹬在酒瓶子上，下巴著地摔出電話亭。他不顧疼痛與淅淅瀝瀝的細(xì)密雨點，癡癡地推開門，飛蛾撲火似的，不假思索地覓著雨衣的腳步一步步追去。
神秘的身影在他眼中搖晃著。陳清水道不明此時此刻的感情，只好付諸行動，撫摸著鎮(zhèn)痛的腦殼，惟覺得滿身的酒氣漸漸被雨水沖得淡了。
飛馳而過的燈光交替閃爍，變換的光影朝她陰影下的真容不斷試探著。
“別過來?！?p> “唔，不要這么冷淡嘛，你我二人萍水相逢，交個朋友也好?！标惽逅プC(jī)會上下打量她，甚至還夸張地探頭探腦。
“找死。”
耳畔傳來齒尖輕輕咬住嘴唇的聲音，陳清水本來滿心歡喜，旋即意識到世界陷入了沉寂，就連雨滴掉進(jìn)水洼的啪嗒聲都消失不見。然而世間的一切仍在運轉(zhuǎn)，猶如被裹進(jìn)了巨大的囊，隔絕了一切聲響。失落感接踵而至，因為他發(fā)現(xiàn)輕咬嘴唇的美妙響動竟是自己發(fā)出的。
須臾，偶然駛在路中央的倒霉轎車砰地一聲撞飛了什么東西，發(fā)動機(jī)連忙遏住打滑的車輪。車門略微晃動了些許，欲開又合，在短暫的糾結(jié)后最終竟然停了下來。冰冷的前照燈光里，雨橫切而下，如利刃般展現(xiàn)著自己的鋒芒。黑色的雨衣扶著車頭緩緩起身，剛才的撞擊顯然造成了重創(chuàng)。
收起踢勢的陳清水沖過來，毫不留情地又一次將她踹飛。雨衣的身形消失在車前窗的視野范圍內(nèi)，只聽得肉體摔在金屬上的悶響。陳清水拉起上衣后擺，露出腰間別的一塊金屬令牌，上面盤踞著一只赤色的烏鴉，其后的背景是詭異的黑色日輪。他比了兩個手勢示意轎車離開，目送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闖入者離開后，本想點煙的他看了看漫天的細(xì)雨抽了自己一巴掌。
身著雨衣的女人像是暈了，一動不動地靠在消防栓上。
“一年前，舊城公安接到一起報案，說是有人死于吸血鬼的襲擊，干枯的尸體橫臥街頭。這件事并非不了了之，而是按慣例交予赤鴉處理。一年以來，死者頗多，當(dāng)然也有生還者，一些倒霉蛋曾握著我的手訴苦，正色聲明攻擊自己的是一名身形嬌小、容貌可人的女性，并非什么吸血鬼。真是色欲熏心，愚蠢之至，我可不是這種家伙?！?p> 陳清水邊靠近她邊擺出提防的架勢，生怕出了什么差池。
“就好比長期出海的水手身上總有著揮之不去的大海氣息，你所沾染的強(qiáng)烈血腥味兒即便是在這樣的雨天也足以引起我的注意了?！?p> 他有意的想去窺伺她隱藏下的真容，這是孩童時期遺留下來的強(qiáng)烈好奇心在作祟。
因憤怒而睜大的血紅雙眼死死地瞪著她，陳清水嘖舌，掐住她的脖子輕而易舉地將其整個舉在半空中。如此順利、毫無反抗地壓制住了吸血鬼，他略有遲疑，然而，那雙漆紅得將近能滴出血的眸子里有什么猛地一閃而過，竟有幾分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在掀開兜帽的剎那，一頭雪白的齊耳短發(fā)順雨流飄散，白潔的臉頰上劍眉挑立、鳳眼圓睜，雖不全然相似，卻也著實令陳清水呆諤三分。
“蘇牧？”
他不由自主地疑出心中所想的名字，下意識地借力推開她，躲閃掉扎向胸口的銳器。怎奈一陣涼意襲來，手指捻了下前胸自覺傷口不深于是繼續(xù)與其對峙。
“你到底是誰？作為少有理智的吸血鬼你應(yīng)該能聽懂我的意思，回答我！”
“愚蠢的問題。難道你會告訴將要吃進(jìn)肚子里的雞自己是誰嗎？”
0號通緝犯赤鴉已標(biāo)記一年之久，而她那張令人不得不去在意的臉竟同自己在幾天前剛剛結(jié)識的蘇牧格外相似。由不得陳清水多想，簡單分析了下自己的處境后，他決定以死相拼。
靜如處子，動若脫兔。在邁步佯攻之后，0號雙持短刀撲向陳清水，快刀斬亂麻似的揮砍，赤手空拳的他只能竭力躲閃。怎奈刀鋒刃歷，沒過多時，頻繁格擋的雙臂便傷痕累累、淌下血來?？蓪?號而言，空氣中腥甜的味道只會令她更加興奮，放大的瞳孔與愈加急促的呼吸都使她更加瘋狂。
陳清水明白，一味的防守只會陷入被動的絕境。于是他抓住0號散去理智的剎那將其一腳掀翻，隨后撲上去與之扭打在一起，混亂之中奪過一把小刀朝她刺去又拔出，重復(fù)著相同動作的他早已抹去一切思想，將對手的呼吸停止——這成為最后的本能。
當(dāng)欲望徹底盤踞內(nèi)心時，所有動物都將成為動物。
在毫無章法的漫長纏斗之后，全身上下血流如注的0號喘著粗氣爬了起來，如同登上頂峰的勝者，她露出了目空一切的哂笑。陳清水昏死在血洼里，已是任人宰割。
“居然妄圖和吸血鬼死斗，愚蠢啊，愚蠢，愚蠢之人！”
冰晶閃亮的刀刃滴下不知兩人誰的血，銳利的鋒芒將劃破雨，讓赤鴉用自己的紅漂染自己的羽。
然而0號并未得逞，她只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舉起的手臂整只掉進(jìn)水坑里。不遠(yuǎn)處的少女左手撐一把透明傘，右側(cè)重心偏離著——仍保持著拋擲的姿勢。
0號回頭瞥見橫在地上的一把黑色長刀，嘁了一聲撿起手臂朝著不可視的陰影之地落荒而逃。
方悅月?lián)炱鹞淦鞒?號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失落地說：“一個月里唯一有些價值的線索只有她嗎，本來不該讓你跑掉的，可是——”她用刀尖撥弄了下陳清水血肉模糊的身體，“如果不救他的話，應(yīng)該會被罵的很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