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樓上的兇殺案
“哲哥,到點兒啦……”
空曠沉悶的場館里,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周圍長久的安靜,這聲音猶如一顆煙花刺破厚重的空氣,在頭頂炸開,最后在場館上方形成短暫而微弱的回音。
整個運動場館由鋼材焊接而成——鐵皮屋頂覆蓋著三角鋼梁,鋼梁由一根根鋼柱穩(wěn)穩(wěn)支撐著。場館中央,一堵寬厚又毫無規(guī)則的墻壁聳立其間,墻壁頂端直抵鋼梁,墻壁被人為染成彩色,組合在一起的顏色雖然雜亂,色調卻很柔和,四周的墻體上則胡亂鑲嵌著密密麻麻的被稱為“巖點”的小凸點。
越過墻壁頂端向下俯視,只見一人正在墻體旁認真地整理從上方垂落而下的深綠色繩索。聽見剛才那個聲音,他才停下手中的動作,微微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此時表盤顯示的時間為四點半。他微微揚起眉毛,從喉嚨深處發(fā)出“哦”的一聲,這聲音卻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到,然后垂下雙手,一個深呼吸,便轉身望向身后,尋找那聲音的主人。
身后不遠處,方亮跨列而立,手上拿著紅色的安全背帶和繩索,面帶帥氣而親切的微笑,默默地看著他。
方亮頭頂一副金色寸頭,五官端正,雙眼有神,耳朵上一顆金屬耳釘閃閃發(fā)亮。他身穿黑色短袖,短袖左胸前印著一個鮮紅的五角星,下著齊膝黑色運動短褲,一雙肌肉健碩的小腿下,踩著一雙白色跑步鞋。
“今天就到這里吧!”方亮接上剛才的話,轉而又露出滿懷期待的笑容,繼續(xù)說道,“今天周五,讓大家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再說。畢竟,工作是干不完的!”
方亮看著眼前的金哲,等待著他的回應。
金哲一頭短發(fā)打理成三七分頭,和方亮相比,五官并不出眾,只是一雙粗黑的劍眉,讓他的眉眼添了些神采。他的穿著和方亮幾乎相同,唯一的不同則是腳下的鞋子,一雙白底黑面的高幫帆布鞋取代了白色跑步鞋。
“明知道干不完,還不抓緊干?”金哲皺眉質問起來,似乎有些不滿。
話雖這么說,但他調侃的語氣和嘴角漸漸出現(xiàn)的笑容,很明顯是同意了方亮的建議。于是,他一邊心不在焉地繼續(xù)整理手中的繩索,一邊好奇地追問:
“怎么?佳人有約?這么著急下班!”
“哲哥,你自己不談朋友,總不能不讓我們搞對象吧!”方亮表情略顯夸浮夸——他緊緊皺眉,痛苦而無奈地搖頭晃腦,還帶動著身體抖動了一番,表情動作很是滑稽,最后補充了一句,“真的不能這樣!”
話還沒說完,他便被自己夸張的表演逗笑了,索性也不憋著,放聲笑了出來。
但金哲卻無動于衷,當他聽到方亮說的話,他突然心頭產生一陣莫名的悸動,眼神則直勾勾地盯著前方,隨即眉眼又舒展開來,似欣慰,又似滿足,而輕輕眨眼間,嘴角已經不知不覺地緩緩上揚。但這副神情,稍縱即逝,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他環(huán)顧四周,整個運動場館此時已經沒有客人,只剩下一眾工作人員洋洋灑灑散落在場館的各個角落——蹦床旁的小張正在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拳擊臺上的王哥和小謝正在有說有笑地擦拭和整理拳套,射箭場館的老劉拉滿了弓箭,短暫地瞄準之后,隨著一聲悶響,箭矢正中紅心,箭的尾部在空氣中劇烈震動,傳來一陣猛烈的顫音。之后,一旁的陳姐從箭筒中又抽出一根箭矢,重新遞給老劉。
“好!”望著老劉精準的箭法,金哲在心中暗自叫好,點頭稱贊。
掃視一周后,他的視線最終又落到對面方亮身上。他佯裝無奈,重重地嘆了口氣,又暗自清了嗓子:
“行了!”
他有意識地提高聲調,場館里頓時蕩起了一陣更加悠長的回音,眾人的目光也一齊投向他。然后他果斷地扔掉手中的繩索,習慣性地輕輕拍打著手上的灰塵,緊接著慢慢轉身,面向眾人大聲說道:“各位,既然方總都發(fā)話了,那今天就到這里,大家都下班吧!下班!”
“大家聽到了吧,今天都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周末,估計人會更多!”方亮一邊高聲說話,一邊將手上已經整理好的安全繩放到指定位置,最后還不忘補充一句,“今天辛苦了!”
話音剛落,眾人便歡呼雀躍起來,紛紛結束手上的工作,不緊不慢地回到場館邊緣的休息區(qū),陸陸續(xù)續(xù)從墻邊的方格柜子中取出各自的物品,為下班回家做著最后的準備。
金哲和方亮也一同來到休息區(qū)。
“對了,明天我想休息,方總批個假唄?”金哲先是在柜子里翻找著什么,說完后面露難色地望著方亮試探道。
“怎么?你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請假干什么?”方亮則是將背包一股腦端出,放在眼前的一排座椅上翻找東西,然后保持彎腰的姿勢盯著金哲,佯裝嚴肅地反問道。
“方總,你不能自己有了對象,就不給我們談朋友的時間吧?”
誰知,金哲又將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語調卻盡顯陰陽怪氣!
“行!你行!”方亮聽后連連點頭,卻并沒有生氣,反而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
揶揄彼此,對他們二人來說,早已習以為常。
想當初,這個運動場館就是由三人共同出資打造,他們二人不僅出錢,因為喜歡這些運動,所以還要出力,而另外一個合伙人則只投資,幾乎不參與場館的經營,更是鮮少露面。所以,這里有什么事,就是他們相互商量著來,也全都是他們說了算,這也讓他們的關系更加融洽。
不一會兒,方亮率先整理完畢,隨著一聲清脆悠長的拉鏈聲響起,他背起自己的斜挎包,然后鄭重其事地關心金哲道:“你明天真有事?”
二人的玩笑這才結束。
“嗯……”金哲抿了抿嘴,然后同樣認真地看著方亮說,“就一天,所以明天辛苦你和大家了!”
“小事……”方亮微笑著搖了搖頭,但動作立刻僵住,他只是緊盯著金哲,一動不動,倒讓金哲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又馬上轉換表情,輕挑眉毛,露出邪魅的笑容,不懷好意地問:“你是不是……真談戀愛了?”
“……”金哲只是用一種莫名其妙的表情望著他,只顧眨眼,一語不發(fā)。
“我怎么感覺最近兩個月,你請假的次數不少?。俊狈搅寥匀槐3中镑鹊谋砬?,繼續(xù)說,“在我印象中,之前你可是幾乎不怎么請假的,當時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休息!”
“之前不是因為疫情的原因,生意不好嘛,哪里還有心思休息!”金哲輕描淡寫地解釋道,“現(xiàn)在情況漸漸好轉,人越來越多,自然就更累了嘛!既然生意有了起色,我也該適當休息一下吧!我又不是機器,也需要休息呀!”
“既然現(xiàn)在人多,不是更應該在這里幫忙嗎?”方亮故意一臉質疑地盯著他,似乎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哼!你也學會資本家那一套了!”金哲也佯裝不屑,他順勢背上自己的雙肩包,不耐煩地推搡著方亮,催促他趕緊鎖門離開,“哎呀!別看了,走啦!下班不積極,腦殼有問題!走走走!”
此時,眾人都已準備完畢,陸陸續(xù)續(xù)朝明亮的大門走去。
而在他們的身后,略微有些凹陷的蹦床,巨大的弓箭、長長的箭矢,和顏色鮮艷的圓形箭靶,還有仿佛回蕩著激烈打斗聲的拳臺,以及陡峭的巨型攀巖墻壁,全都安靜地躺在空曠的場館中。
場館大門口的光亮,在一次次明暗變化中,吞噬了眾人的身影,隨著最后一個身影的消失,“砰”地一聲,原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場館頓時暗了下來,然后兩扇厚重的鐵門,“轟隆隆”地響起巨大的聲音,似乎地面都有些顫抖。鐵門從兩旁漸漸合攏,整個場館中最后一絲光亮也消失不見,偌大的運動場館,瞬間落下帷幕。
金哲走出運動場館,只覺一股強烈的熱浪撲面而來,瞬間將自己淹沒。
此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夕陽卻還高高地懸掛在空中,用最后的余溫炙烤著大地,投射出的光線明亮而刺眼。
場館之外是一片開闊地,除了不遠處的露天停車場頂上有一層防曬網之外,再沒有任何遮陽的地方。
放眼望去,遠處的畫面已經變得扭曲,兢兢業(yè)業(yè)的烈日,讓這片土地更加熱情。從室內出來沒多久,汗水已經從金哲的毛孔中爭先恐后滲出,衣服幾乎也全被染濕,想必其他人也都一樣。
無奈之下,眾人只能迎著強光,邁出極不情愿的步伐,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架起黑色遮光防曬網的停車棚面積不大,只能容納二十多輛車,由木架搭成,雖然簡陋,卻能在炎炎夏日,為車輛帶來一絲保護。停車棚周圍則是一片開闊地,在這里,車輛可以隨意停放。但此時,黃土地上,空無一物,就連雜草也被太陽排擠得所剩無幾。
“嚯!”老劉打開車門時,忍不住驚嘆,臉上露出無比嫌棄的表情,“這車里溫度比外面都熱,完全不能進人……”
“怎么說也曬了一天,把空調打開通個風就好了!”方亮一邊說一邊在自己的車內操作起來。
“幸虧還有個停車棚,要不然……”
“是啊,雖然簡易,但這種天氣還真少不了!”
“那還不得感謝哲哥當時想得遠……”
在車旁等待的人們,你一言我一語,最后紛紛稱贊起金哲。
“沒辦法呀……我自己的車也要停。”金哲站在車旁,他的五官似乎被高溫融化后又重新捏在一起,痛苦不堪地扭曲著。他一邊苦笑,一邊頻繁抖落著自己的短袖衣領,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來為身體散熱。
不一會兒,在一聲聲道別中,眾人紛紛離去。
車內溫度已經慢慢降了下來,金哲最后坐進駕駛室,一腳油門,汽車尾部揚起陣陣塵埃,一片昏黃朦朧中,汽車漸行漸遠。
城市快速路上,不知不覺迎來了下班高峰,車來車往,川流不息。
飛速旋轉的車輪,在夕陽的照耀下流光溢彩,閃爍著迷人的光輝,白色車身棱角處也露出片片星芒,坐在車內的金哲正雙手緊握方向盤,或許是路面反射的陽光有些刺眼的緣故,他始終皺著眉頭,表情顯得有些嚴肅。
忽然,身旁響起一陣悅耳的鈴聲。
金哲迅速向右瞥了一眼手機,看見來電顯示為“裴宇飛”,然后又迅速回過頭直視前方,用右手摸索著手機,輕輕劃開屏幕,然后將拿著手機的右手手背又按在方向盤上。
“喂?怎么了?”
“今天別在外面吃了,我們回來做飯,但時間可能會晚一些,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等,所以還是問問你的意思?!?p> “可以啊,蹭飯我肯定不介意啊,還省了一頓飯錢,那我在家等你們?!?p> “嗯……”
掛斷電話后,他將手機又放回原位,繼續(xù)眉頭緊鎖。
不久后,從他的鼻腔中發(fā)出一聲重重的嘆息,然后只見他眉頭略微舒展,嘴角似乎也微微揚起,仿佛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最后,他又摸起手機,連上車載藍牙,開始播放音樂,動聽的音符忽然充滿整個汽車空間,甚至溢出車窗之外,飄上云霄,與晚霞共舞。
晚霞在逐步西沉的夕陽的照耀下,染成罕見的金黃。此時的陽光變得溫和起來,柔和的光線為整條城市快速路,甚至是整座城市撒下了一層金粉,如夢似幻。金哲駕駛汽車,迎著金色的夕陽,飛速駛去。車輛越來越遠,愈發(fā)模糊,最后只剩下一層朦朧的金色炫光。
隨著車輪軋過地上的白線,金哲將汽車穩(wěn)穩(wěn)地停進路旁的停車位。
但他并沒有急于下車,只是輕輕靠在座椅上,摸出打火機點了根煙。微弱的火光在昏暗的車內頓時照亮了他的臉頰,但很快又重新暗淡下去,隨著面前熾熱的火星一明一暗,以及嘴唇發(fā)出的輕柔舒緩的呼氣聲,車內頓時煙霧彌漫,噴射出來的濃煙隨后在身旁安靜地翻涌升騰。他揮起手輕輕撥了撥面前的煙霧,才慢慢落下車窗,只朝窗外看了一眼,又靠上座椅,閉上眼睛肆意享受著此時片刻的安寧與舒適。
等煙抽完,他將煙蒂掐滅在煙灰盒中,然后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只舊口罩,帶上之后才緩緩下車,關上車門,直奔馬路對面的小區(qū)——三五零六公館走去。
進入電梯,金哲按下了數字4,待電梯停穩(wěn)開門后,走出電梯右轉,一條黑暗的走廊橫在眼前,從走廊中點往右,沒走出幾步便抵達盡頭,停在自家門前。接著他輕輕一聲低吼,走廊立刻被點亮,他在大門密碼鎖上輸入一串數字,密碼鎖響起一段并不怎么悅耳的音調后,他轉動門把手,開門走了進去。
昏暗的客廳讓整間房屋顯得格外安靜,一天之中最后的光亮,透過右側南向陽臺的玻璃滲入進來,一直延伸到客廳中央,然后光線逐漸減弱,所以還有近一半的客廳仍處于黑暗之中。而左側的三階樓梯之上,連接餐廳的走廊盡頭,西向陽臺投來更加明亮的光線,卻也只照亮了半條走廊,就連客廳與餐廳上下相隔的不銹鋼護欄,也沒有反射出絲毫亮光,只是靜靜地立在黑暗之中。
盡管此時已是大汗淋漓,衣服已被汗水浸濕而緊緊貼在后背上,但金哲并沒有急于進房享受空調的涼爽,而是朝西向陽臺走去,仿佛那里傳來的光亮有一種難以抗拒的魔力,深深吸引著他。
踏上臺階,穿過餐廳和狹窄的走廊,站在陽臺之上。雖然視野并不算開闊,但并無影響,他抬頭望去,落日晚霞,美不勝收!
無論他擁有怎樣沉重、煩悶和焦躁的心情,在眼前這幅美景下,都會煙消云散,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也是大自然對人類的一種饋贈。
所以,徹底放空后的金哲心情舒暢,他情不自禁地趴在護欄上,稍稍躬身,將腦袋擱在手臂上,貪婪地欣賞著眼前的景色。
“下班了?”
正當他癡迷地望著頭頂的天空,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他的視線順著聲音的方向快速下移,落到樓下平臺上的一位老婦人身上。只見老婦人正雙手拄著拐杖,艱難地仰頭看著自己。
住在樓下的老婦人姓王,金哲也一直稱呼她王婆婆。自從金哲半年前搬過來,他曾不止一次在這陽臺上憑欄眺望,王婆婆也不止一次的出現(xiàn),像現(xiàn)在這樣和他聊天。在一次次交談中金哲得知,她的兒子因為一場車禍意外去世,所以這個可憐的老人現(xiàn)在一直和兒媳住在一起。
“嗯……”金哲禮貌地做出回應。
“今天好像比平時早啊……”王婆婆轉過頭看向前方,仿佛也在品味眼前的落日黃昏,只不過這對她而言,有些過于蒼涼,因為她的語氣中并不抱希望,“要不要……要不要下來坐坐?”
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王婆婆就會問他這個問題。而在以往每次的交談中,只要金哲愿意,她都會豎起一架鋁合金梯子,邀請他到自己寬闊的平臺上,坐著聊。偶爾還會為他泡上一壺茶,或者準備一些點心,沐浴夕陽或晨光,擁抱晚風或朝霞,一老一小,無所不談。
有時候,他發(fā)現(xiàn)對方是一個完美的傾訴對象——在既熟悉又陌生的關系下,他的任何心事都絲毫不用擔心會被泄露,加上年齡優(yōu)勢,人生閱歷豐富,思想深邃又開明,對于自己的煩心事,對方往往總會有正確的理解和理性的分析,甚至還能給到自己恰當的安慰和合理的建議。
但有時候,金哲又覺得,她終究還是個吃五谷雜糧,有私心雜念的老婦人,因為在不談人生際遇,沒有喜怒哀樂傾訴的時候,王婆婆似乎永遠都在向金哲抱怨自己的兒媳。其實金哲見過她兒媳一兩面,但感覺并沒有她說得那么夸張。
對于王婆婆此時的邀請,他今天并沒有多少興致,此時的他,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待著,默默地見證夕陽的隕落。
“婆婆,今天就算了哈!”
金哲對眼前這位老人充滿尊敬,所以并不想表現(xiàn)得太過決絕,他語氣中帶著歉意,又滿是禮貌地回答,“今天確實有些累了,而且到現(xiàn)在還是一身臭汗,只想歇一會兒,等汗干了之后趕緊洗個澡,然后早點休息?!?p> “哦,是這樣啊……”雖然不抱希望,但她仍有些失望,漸漸地將頭低了下去。
金哲看到這一幕,輕輕皺眉,有些于心不忍,為了照顧對方的情緒,他最后又補充道:“明天吧婆婆,明天我休息,早上我下來陪您打太極拳,可以嗎?”
“好好好……”
雖然看不到老婦人的表情,但通過她的動作也能知道她心情的變化,看著王婆婆連連點頭稱好,金哲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家就別戴口罩了,怪熱的!”說完這句話,王婆婆便轉身離開了。
在對方的提醒下,金哲才意識到自己還戴著口罩。不緊不慢地取下口罩后,他繼續(xù)欣賞頭頂天空的變幻。
隨著時間的推移,晚霞在空中緩緩飄動,夕陽一厘一毫下墜,直到最后一絲亮光消失,梨白演變成幽藍,夜幕最終以壓倒性的優(yōu)勢占據了整片天空,遠處的高樓漸漸亮起星星點點的燈光霓虹,近處的商鋪也慢慢披上五顏六色的外衣,樓下的林蔭小路也開始喧鬧起來,大排檔的桌椅在路旁擺開,充分展示著常態(tài)化疫情防控下難得的煙火氣,小路右側的大馬路燃起燈火,往來車輛在昏黃的燈光下疾馳而過。
金哲不知道自己在陽臺上站了多久,濕熱的南風攜帶著一絲絲涼爽陣陣襲來,背上的汗水早已被風干,疲憊的身軀在這迷人的夜色中也恢復了精神。直到身后響起重重的關門聲,客廳的燈也被點亮,他這才離開黑暗的陽臺,回到明亮的客廳,還不忘關上陽臺的玻璃門。
“回來啦?”
他一邊朝客廳走去,一邊問進門的二人:“所以……今天吃什么?”
“涼面涼粉?!币幻雍唵蔚鼗卮鸬?。
女子名叫文藝,一頭深棕色齊肩直發(fā)傾瀉垂下,淺咖吊帶背心搭配同材質的長袖薄衫,下身的淺藍手工磨須牛仔短褲,令她個性盡顯。
“?。俊苯鹫芟袷菦]聽明白,又像是驚訝不已,以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問:“自己做?你還會這一手?”
“還是吃完再驚訝吧!說不定吶,我們今天都是小白鼠!”一旁的男子取下口罩,說話聲音低沉,富有磁性,他睜大眼睛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神情。
男子就是剛才打電話的裴宇飛,身形高大強壯,相貌普通卻白白凈凈,頭頂黑色短碎發(fā),一身純白T恤搭配黑色七分褲,顯得精氣神十足。
在金哲搬來之前,他們就已經住在這里。他們二人不僅是他的室友,還是一對小情侶,只是他們現(xiàn)在選擇分居而處。當初他還很好奇這一點,甚為不解,但后來熟識之后,他才知道,這是他們二人試婚的一種形式。
“不……不是吧……”金哲吞吞吐吐一臉苦笑,猶豫了一會兒后,他像是安慰自己似的,安慰著文藝,卻轉頭對裴宇飛說:“不過……她廚藝在這里擺著,這點小事對她來說應該不成問題?!比缓笏呸D頭看著文藝,說:“放心,做什么吃什么!”
“是啊,反正吃不死人!這一點你可以放心?!迸嵊铒w最后挖苦道。
簡單寒暄之后,三人便都忙自己的去了。
不一會兒,在文藝的張羅下,三人重新聚到餐廳。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金哲在房間門口碰到裴宇飛,好奇地問。來到餐廳見到文藝,他又問了一遍,“你們房間有沒有什么味道?我開窗通風的時候,好像聞到了一股臭味!”
“我沒開窗?!迸嵊铒w輕輕搖頭回答。
“我開窗那會兒好像沒聞到,后來就一直在廚房……”文藝稍作回憶,轉頭望向廚房灶臺,又聳了聳肩,好像在說:廚房味道就太雜了。
“好吧……”金哲話鋒一轉,看著餐桌上的涼面,搓起雙手砸嘴道:“看上去很不錯呀!”
“拿唄!先吃,我這兩碗馬上也拌好了?!?p> 聽到這話,金哲看了看裴宇飛,露出無辜的微笑。
裴宇飛當然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只能伸手客氣道:“你先吃唄,反正我不當第一個小白鼠!”
說完,金哲再次搓手,從筷筒里抽出一雙一次性筷子,認真地端起桌上的涼面,先在鼻子下聞了聞,輕輕點頭間,沾染醬汁色香俱全的面條已經順勢被他送入嘴中,細細品嘗起來。
“這味道可以啊!”金哲右手握著筷子又伸出大拇指,毫不吝嗇地贊美道,臉上帶有一絲滿意的驚喜。
“嗯,是還行!”
裴宇飛也接過文藝遞過來的面碗,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一邊大口嚼著面條,一邊附和道。
“你真是第一次做?”金哲邊吃邊好奇地問。
裴宇飛也望向文藝,在等待同一個答案。
“哈哈哈……”看得出來,文藝笑得很開心,“你們也不看看,面是買的,焯個水就行,醬料也是買的,配料又是現(xiàn)成的,根本沒什么難的!”
“厲害!厲害!”
對于不下廚的這倆男人來說,不管怎么樣,只要能做出這頓美味,就說明廚藝了得,而他們唯一能做的,除了將食物一掃而光之外,就只剩下心服口服的稱贊。
飯后,各自休息了一會兒。
等到再次見面的時候,裴宇飛一手插袋,一手搭在文藝的肩上,站在餐廳旁,而金哲正在客廳無所事事,此刻正躺在沙發(fā)上玩手機以作消遣。
于是裴宇飛問道:“哲哥,跟不跟我們出去逛逛?”
“唉,算了吧……”金哲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沉迷于手機之中,順便開起了玩笑,“我吃飽了,狗糧實在是吃不下了!”說完,金哲看著他們二人相視一笑,然后他又補充道,“今天確實累了,想早點休息,也非常感謝你們的款待,碗等會兒我來洗,你們放心去吧?!?p> 二人走后,金哲刷了碗,又洗了個熱水澡。
從浴室出來回房的時候,透過左側的西向陽臺玻璃門往外望,門外黑壓壓一片,門上映出自己健壯的胸膛和完美的腹部線條,隱約還可以看見六塊腹肌和人魚線。駐足不久,他一邊拿起干毛巾擦拭頭發(fā),一邊走近自己的房間??照{在洗澡前就已打開,此時,赤裸的上身正享受著痛快的涼爽。他走到桌邊,一手拿起手機,喚醒屏幕后,發(fā)現(xiàn)有一條消息。
他單手解鎖屏幕點開消息,便迅速放下另一只手,任由毛巾隨意搭在頭上,然后雙手大拇指飛快地在屏幕虛擬鍵盤上操作起來。
——在的,不好意思,剛在洗澡,怎么了?
消息發(fā)送后,他將手機輕輕放回桌上,繼續(xù)擦拭自己的濕發(fā)。
很快,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并傳來兩次震動。
他索性將毛巾搭在靠椅背上,再次捧起手機,瞟了一眼消息。
——這天氣實在是太熱了,我看新聞都有人熱死了!真的不想出門呀,要不我們改天吧。
消息后面則緊接著一個可愛的動態(tài)表情圖。
金哲看著屏幕上的表情,無可奈何地笑了出來,然而眉間褶皺卻清晰可辨。接著便是一聲輕輕的嘆息,充滿無奈和妥協(xié)的嘆息。
這也沒辦法,今年的夏天特別熱,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新聞也不斷在報道,多地高溫都已突破歷史記錄,此次高溫已經影響到了9億多人,別說是一個女人,就連他自己,在這種天氣也不想在室外多待一秒。他心里這樣想著,既是事實,也是慰藉。
他捧著手機一動不動,只是在腦海中默默思索著什么,很快,他又是一頓飛快的操作:
——確實是挺熱的,不想出來就算了唄,反正聽你的。
而這次,他的手指卻在綠色的發(fā)送按鍵上懸空著,良久,他才輕輕觸碰下去。
然后在文字后面,也還了對方一個搞怪又曖昧的表情。
接著,他打開手機上的天氣預報,最低溫度30℃,最高溫度39℃,高溫預警的走馬燈在屏幕正中央格外顯眼。
該死的天氣!他在心里暗自抱怨道。
“叮咚……”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好噠,等高溫過了再說哈。
他再次回復。
——好的。
接下來的聊天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金哲回復完最后一條消息后,輕輕放下手機,然后拉開一旁的米色窗簾,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望向窗外。對面的樓宇幾乎遮擋了一半的視野,所幸還有另一半夜色。視線遠方,萬家燈火描繪出了住宅樓的整體輪廓,從遠處住宅樓密密麻麻的窗戶中透出的橙黃和青白兩色,猶如金銀發(fā)出的光芒。
他情不自禁凝視著遠方。
夜色朦朧,馬路上的車輛依然川流不息,霓虹燈交相輝映,遠處的大排檔響起陣陣歡呼,更遠處的萬家燈火,吸引著無數人為之奮斗不已。是的,即便夜晚的溫度依然居高不下,仍有無數人在這座城市奔波忙碌,似乎炎熱,并不能阻止他們前行的腳步,但為什么,能阻止我們?
他在心中問自己,卻無法得出答案。
他望著窗外漸漸出神,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他的視線漸漸失焦,卻看到了窗戶上自己身軀的投影,一絲不掛的上半身突然感到一絲涼意,他這才回過神來,重新拉上窗簾,將自己房屋的光亮從黑暗中抹去。
整棟樓宇,本就稀疏的燈火又少了一盞,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夜色漸漸深沉,萬家燈火也終將被黑夜所吞噬。
第二天一早,手機鬧鐘響起。
大概是因為夏天對床沒有片刻留念的緣故,所以鬧鐘一響,金哲便迅速起床,穿好衣服后拉開窗簾,推開落地窗左上角的單扇窗戶,拉下卷簾窗紗。
忽然間,昨晚在房間聞到的臭味再次撲鼻而來。
但他并沒有關窗,只是重新拉上窗簾,然后帶上手機,來到西向陽臺?,F(xiàn)在這里處于背光面,是一天之中難得的避暑圣地。
清晨六點半的溫度,還沒有完全起來,微風拂過,仍能帶來一絲涼爽??峙虏痪弥?,就連風,也會帶著火一樣的溫度。
他一邊享受這份舒適,一邊拿起手機,在業(yè)主群里留下一段信息。
——402聞到了明顯的臭味,不知道同層或者其他樓層有沒有聞到,希望物業(yè)盡快查明氣味來源并予以解決,謝謝。
在陽臺上稍一低頭便能看到樓下的平臺,他突然想起昨天傍晚自己對王婆婆的承諾,但他此時扒在陽臺上,伸頭出去一番尋找,卻并沒有看見對方。
眼見時間已經不早,他短暫地享受了一番清風拂面之后,便回房放下了手機,洗漱去了。
等到他再回房間,摸起手機,群內已有不少消息回復。
——這么一說,我們好像也聞到了,我們在501。
——6樓也是,這味道好像從昨天就開始了。
——同住六樓,味道明顯,希望物業(yè)盡快查清并予以解決。
他只瞟了一眼,便放下手機,晃晃悠悠再次來到西向陽臺,王婆婆早已在樓下等候——她正慢慢抖動著身體和手臂,似乎是在為接下來的運動做熱身準備。
王婆婆身形比同齡人要大上一圈,頂著一頭稍顯年輕的黑發(fā),此時又身穿一套白色太極服,所以從背影看去,幾乎看不出年齡。
“婆婆早啊!”金哲微笑著朝對方打起招呼。
“現(xiàn)在才起來?”王婆婆的動作并沒有停下,只是轉頭看了他一眼。
而從正面看,無論是耳朵的形態(tài)還是眼角的皺紋,亦或是略微發(fā)黃似乎缺乏水分的眼睛,都顯示這個老婆婆年紀已經不小了。
“是啊,還不是答應了要陪您才起來的!要不然早上睡個懶覺,不曉得多舒服!”說話間,金哲自然而然地打了個哈欠。
“既然起來了,現(xiàn)在下來?”她問。
“好啊……趕緊練完去過早(吃早餐)?!彼稹S质且粋€哈欠。
“太極可快不得……”王婆婆這才緩緩停下手中的動作,然后轉身彎腰走到墻角,從平臺地面看不見的地方,立起那副梯子。
說起這副梯子,起初只是為了清理“屋頂”的垃圾,從沒想到會有這個用途。
所以梯子的高度并不夠,只能延伸至4樓陽臺底部,也就是說,金哲只能先越過4樓陽臺護欄,才能站上梯子頂端,然后將雙手趴在護欄玻璃上支撐著身體,然后一步一步往下挪,才能下樓去。恐怕也只有他這種人,才有這種膽量和體能,完成這一番驚險的動作。
一眨眼的功夫,他便來到三樓平臺。只見齊膝的水泥圍廊周圍,種滿了大大小小的盆栽。西面比較狹窄,露天平臺邊緣距離樓棟墻體約1.5米,此時整個區(qū)域正處于背陰面。南面則是平臺的主要走向,極其寬敞——緊靠大樓墻體部分是一方自建小屋,小屋三面均由鋼架和玻璃墻體搭建而成,另一面與三樓房屋相通,上方則覆蓋著鐵皮屋頂,從外往里望去,整個室內通透明亮,視覺效果別具一格;平臺中央立著一張大傘,大傘之下,擺放著一張矮桌,桌面是圓形的鋼化玻璃,玻璃被藤條緊緊包裹,藤條一直延伸向下,分三足而立,圓形矮桌周圍則是幾張胡亂擺放的藤條靠椅。放眼望去,整個陽臺被光線和陰影一分為二,形成一道獨特的光影風景。
“怎么樣?上次跟你說的事,”王婆婆緩慢推手,聲音也隨著動作慢了下來,“考慮得怎么樣了?”
“婆婆,咱們打拳就打拳唄,怎么突然又扯這個事干嘛?”金哲并不想回答,只想趕緊岔開話題。
“怎么?打個太極,還不能想問題,不能說話了?”王婆婆仍然不緊不慢,做出標準的太極動作。
金哲無可辯駁,只是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您問過她的意思沒有?這種事不是首先要女方同意嘛?!彼麑W著王婆婆的動作,有模有樣。
“她那邊我可以做主,就是問問你的意思?!?p> “我覺得吧……您不能這樣,還是得尊重她的意見,您瞧得起我,不見得她就看得上!”金哲想了想,在對方開口之前,接著說:“其實不瞞您說,我現(xiàn)在也有喜歡的人,正在嘗試著接觸?!?p> “只是看不清未來?!钡@句話金哲并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中暗自傷神。
“你有喜歡的人,能夠兩情相悅,自然是好事,只是我希望你多給自己一個可能性。我這個兒媳婦你也見過了,模樣沒得說,雖然我有時候會跟你抱怨,但你也別放在心上,老實說,她是個好女人。你呢,在我看來也不錯,所以我才有意撮合你們,想讓你們單獨見個面,出去走走,至于成與不成,那都是你們自己的事兒?!蓖跗牌湃匀粴舛ㄉ耖e地扎著馬步推著手,沉默了好一會兒,又接著問:“怎么樣?我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能不能給我個確定的答復?”
“唉……我是沒問題……”金哲很快給出了答案,“但您還是先回去問問吧,如果她不同意,千萬不要勉強,可以嗎?我不想……”
金哲不知道該怎么表達,也就沒有說完這句話,想必對方也能了解其中的意思。
“可以,不過話說回來,年紀輕輕的小伙子也要拿點自信出來,還沒開始就做這個打算可不好?!?p> 金哲沒有說話,只是依葫蘆畫瓢地跟著王婆婆認真地打著太極。
從樓下爬上來之后,金哲準備出門去吃早餐。然而就在等電梯的時候,樓上一陣不小的騷動,從一旁的步梯傳來。他一邊歪著頭向上探索,一邊情不自禁地踏上步梯,騷動越來越明顯,出現(xiàn)在視野中的人也越來越多。
人們全都集中在502屋外,其中大部分看上去是業(yè)主,只有兩人身穿白色襯衫制服,應該是物業(yè)人員。只見他們急促地敲著房門,沖屋內喊道:“有人嗎?502有沒有人?”
“你們沒他電話嗎?直接打電話呀!”
“是啊,趕緊讓他們回來,這種天氣實在受不了了!”
“真不知道他們在家干嘛!”
“就是,臭死了!”
人群頓時又喧鬧起來。
物業(yè)人員只得繼續(xù)安撫眾人情緒:“好了好了……大家先別吵,安靜!其他業(yè)主可能還在休息,這件事我們一定會想辦法的,大家先散了吧!”
接著便打起了電話,聽語氣,像是打給他們的領導。
這時,金哲稍稍往前擠了擠,來到走廊墻邊的消防箱旁,一臉好奇地左顧右盼,然后隨意逮住一人,問:“誒,502怎么了?”
“你住幾樓?沒聞到臭味嗎?”對方反問道,語氣并不怎么友好。
“聞到了,早上業(yè)主群里不也說了嘛!”金哲回答。
“對呀,物業(yè)找了一圈,發(fā)現(xiàn)那味道就是從這里傳出去的。”
“哦……”
金哲明白似的點了點頭,又朝里瞥了一眼,繼續(xù)問:“怎么,屋里沒人嗎?”
“好像是,”對方點頭回答,然后提高音調說道,“實在不行就報警吧,我們樓上根本沒辦法開窗!”
這句話更像是對物業(yè)那兩人說的。
既然事已至此,問題肯定會得到解決,只是現(xiàn)在一時僵持不下,也沒什么意思,于是金哲看了一會兒熱鬧便自行離開了。
他吃完早餐,又回到了房間。由于原本的計劃被昨晚的消息打亂,現(xiàn)在無事可干,本想看看影視直播來打發(fā)時間,然而打開電腦沒多久,便聽到屋外有人敲門。
開門一看,剛才的物業(yè)人員帶著民警和消防出現(xiàn)在門口,這讓金哲有些不知所措,大眼瞪小眼問道:“怎……怎么了?”
“您好,我是樓管小楊。是這樣的,我們始終聯(lián)系不上502的業(yè)主,只能選擇報警,然后請消防員進去看看情況?!蔽飿I(yè)人員對金哲解釋道,“為了將業(yè)主的損失降到最低,我們選擇從陽臺進去,所以現(xiàn)在需要借用您的陽臺,希望您能夠理解和配合?!?p> “哦……”
金哲仿佛還沒有緩過神來,木訥地點著頭,機械地打開屋門讓開身位,放他們一行人進來。
此時,裴宇飛將房門打開一條縫隙,探出腦袋望了望,小聲問金哲:“怎么了?”
“昨天不是跟你們說,我聞到了奇怪的味道嘛,今天又聞到了,而且也有其他人反應同樣的問題,所以物業(yè)找人來查看原因……”金哲將眼前發(fā)生的事簡單地解釋了一遍。
裴宇飛點了點頭,然后關上房門,等再出來的時候,原本赤裸的上身,已經穿上衣服,他也一同加入到看熱鬧的行列中。
消防員在南向陽臺就位后,沖對講機示意,樓上便放下一根繩子,從指戰(zhàn)員口中得知,這是從6樓垂下的繩子。消防員熟練地將繩子系在自己身上,確保繩結固定牢靠后,便攀上陽臺護欄,然后扯了扯繩子。繩子便慢慢繃直,隨后將消防員一點一點拉了上去。
見下面行動順利,進門的一行人便穿過客廳,直奔樓上而去。金哲和裴宇飛見狀,相互使了個眼色,也跟了上去。
“已安全抵達5樓,但陽臺從里面反鎖,里面……”對講機中發(fā)出稚嫩的聲音,但聲音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劇烈的嘔吐的聲音。
包括消防指戰(zhàn)員和民警在內,眾人面面相覷,神情疑惑不解。
“喂喂……里面怎么了?能看到屋內的情況嗎?”指戰(zhàn)員語氣略顯急促,和現(xiàn)場所有人一樣,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
“咳……”好一會兒,消防員才發(fā)出聲音,他清了清嗓子,連續(xù)地深呼吸似乎是為了壓制胸口的翻江倒海,然后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通過對講機傳了出來:“我看到有人倒在血泊之中!應該是已經……已經死了!請……請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