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妖精

　　王家就住在城里西北處，而且算是最北端，后園的圍墻外除了小巷子和幾棟房屋，不過是種滿銀杏樹的環(huán)涂道。經常會有更夫打更走過，偶爾還有守衛(wèi)巡邏，是宜居的好地方。

　　今日也看見了城里大多數普通人家和貧苦人家過的生活，并不十分美好。

　　王念念慶幸老天爺讓自己穿在王家，享受了好日子。上有家族庇護，下有許多人伺候，自己也該好好珍惜這一輩子的新生，努力報答才是。

　　怎么能懷疑起這個世界來？

　　下個月初八自己就滿八歲了，異世存在了近八年，接觸種種人和事，這分明是再也正常不過的古代華夏。自己也是個有血有肉，被打了會痛，餓了需要吃飯，活生生的人。

　　為自由開路者，不可使其困頓于荊棘。

　　還未真正打開局面，首先就被自己嚇得怯場了，將來遇到更困難的事又待如何？

　　不如就此忘卻前世吧！

　　從現在開始，養(yǎng)好身體去做更多的事，心情健康地長大。

　　王念念一路上心里這般想著，表情愉悅地回到西廂房。

　　讓留香去正房稟報母親，自己吩咐綠珠立刻去廚房讓人打水來，去了凈房洗漱熏香，挨到天黑透才去正房。

　　結果被陳嬤嬤告知母親還沒回來。

　　王念念有些疑惑，于是去了四逸堂給祖母問安。

　　陳嬤嬤看著七小姐的背影欲言欲止，嘆了口氣，最終什么都沒說。

　　路上留香和綠珠在前面打了燈籠，秀雅在后面跟著自己，王念念很是不解：“留香，你真的聽陳嬤嬤說已經告訴母親了嗎？那母親聽了我回來也不叫我過去問話，就連姐姐都沒派人來等我回來，這事看起來怎么那么奇怪?！?p>　　留香緊跟著回道：“陳嬤嬤只說讓小丫鬟去四逸堂說過了的，二奶奶就在那里。不過......”留香頓了一下，想到什么又道：“不過之前奴婢回來的時候，小丫鬟玉茶好像說有什么話要說，神色挺著急的，可我急著給您去準備木板，讓她等著，后來就忘記這事兒了。”

　　又斟酌著語氣道：“不知道這事兒是不是跟二奶奶有關系？”

　　王念念琢磨了一下，覺得留香的話有道理，點了點頭，復又想到她在前面看不到，回了句：“應該是?！?p>　　本來讓留香去給自己找塊薄木板，手臂固定住也好得快些。后來想想手臂僵硬更是會讓人看出來，于是拿了卷細布繞了許多圈，綁結實了藏在厚襖子里，從外面也不大看得出來。

　　這時秀雅道：“小姐，我怎么覺得今天府里太過安靜了，前院也沒早上出門那么熱鬧，垂花門更是四個當值的婆子都在呢！”

　　王念念那會在想自己的事，倒是沒注意。

　　綠珠接道：“必定是老爺帶著少爺們都走了，怕有些刁奴誤入后院來吧？我記得我們剛回這里的時候，垂花門還有護衛(wèi)當值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府里氣氛異常，母親和姐姐的態(tài)度還不明確，王念念告誡了丫鬟幾句：“可記清楚了，如果母親和祖母不問到你們頭上，你們就不許說出來！現在府里大概是出了什么事，你們待會都在廊上等著，別跟我進去了。”

　　進了四逸堂，院子里燈火比平常格外要明亮很多，正房大門緊閉，一群丫鬟婆子們更是站在院里。

　　別說自己的丫鬟了，就是自己也被崔浩家的趕過來攔住了：“七小姐，府里出了事兒，夫人正和兩位奶奶在商量著，您回來也忘記去跟您說一聲，我這不正在這里等著您呢！二奶奶不知道還要多久，不如您帶著丫鬟們先回吧？四小姐和東院的小姐們也都好好在院子里待著。您來的過的事老奴待會自會跟夫人和二奶奶稟報?！?p>　　竟然連門都不讓進！

　　知道事情嚴重性的王念念點點頭：“多謝嬤嬤告知，那我這就回去了?！?p>　　王念念說完，想著要不要拿錢出來套幾句話，誰知道崔浩家的直接吩咐四逸堂的一個灑掃婆子：“你，你去陪著七小姐回院子，天黑路上不便，你待會就歇在秋思居里。如果宋婆子有話說，你直接說是我吩咐的。”

　　王念念心中駭浪驚濤，不只是趕走自己，而且是讓自己在屋里待著不要亂走的意思！

　　這可是自己從來沒經歷過的事，面色一變又恢復如常，語氣柔和問她：“崔嬤嬤，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為何這樣安排？”

　　崔浩家的知道這位七小姐并不跟年齡一樣另人小覷，想著她的將來，不由得擠出個笑來，提點幾句：“七小姐，那是大人們的事兒，你們姑娘家不便過問。您啊，還是安心回去歇著吧！”

　　面對這么直白的拒絕回答，王念念心中又沉了沉，面上不露半分，嘴上輕聲道：“我們這就走，明兒我更是要直接去鋪子里看看，不得閑管家里的事。多謝您了，麻煩嬤嬤跟我解釋這么多。”行了個福禮，帶著丫鬟走了。

　　崔浩家的看著七小姐出了院門就松了口氣。七小姐沒有像四小姐那樣，自己派了婆子去看院門她抓著問個不停，也沒有像五小姐那樣不言不語立刻緊閉門戶，更是沒有像那位六小姐似的大吵大鬧。

　　心中對她比老爺在夫人跟前夸她還高看她一眼。就七小姐這份遇事不慌不亂，心中有數也不是平常小女兒家才能有的！

　　可惜二房沒個頂梁柱，讓夫人沒法給四小姐找個京里的高門大戶，將來七小姐還不知道如何被二奶奶安排......感嘆了一瞬，回去接著守在那正房門口的臺階下。

　　屋子里透出來明亮的燈光和屋檐上懸掛的大燈籠照得她的身影格外的長，高至屋檐的側柏影子今夜也顯得格外猙獰，耳房一側高大的苦菩提樹囂張地伸展枝丫。有陣風吹來，地上的黑影搖晃，更迭交錯，在正院里放肆地張牙舞爪。

　　正房，東稍間里崔氏面如寒霜坐在羅漢床上，她腳邊的地板上，滾落著一個個青花瓷茶杯和碎裂的茶壺。

　　屋里只有三個人，坐在主位的崔氏，坐在下首的蕓娘。

　　劉氏正跪在地上不遠處的蒲團哭泣，她妝花了，她的發(fā)髻也松散了，跟平日打扮得雍容天差地別。流著淚的臉上還有一個隱約可見的巴掌印，看起來很是可憐。

　　此時她大聲喊道：“就算您不信我，也得信任弟媳給的那些看院子的嬤嬤和丫鬟！那狐媚子是我給的不假，可是我沒有讓她去勾搭澤哥兒！更沒讓她去下藥引得澤哥兒破了身子，還懷了孩子！側門就算了，平日里有管事出去都有人看著的，何況一個小丫鬟？那西角門不過兩個婆子，為什么不能是弟妹御下不嚴，惹得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帶了臟藥進來！”

　　蕓娘咬緊了唇，一言不發(fā)，從酉初事發(fā)至今，自己跟著婆母處理了許多事，她這個大嫂就一直在給自己辯解。

　　崔氏怒不可遏：“你還敢狡辯！安哥兒你怎么就能狠下心給難看的丫鬟，澤哥兒你就挑了長得妖艷的丫鬟過去？還是大郎用過的......他們可是父子！出了這種事你不僅沒有愧疚之意，還大言不慚，話里話外都是別人的錯，你就一點錯都沒有？真真是可惡至極！”說著連連搖頭，用力拍打著身旁的扶手。

　　說到這兒劉氏也有滿腹委屈：“梧桐居再怎么樣我也是當家人，那三個小妖精整天引著大爺正事不做，就關在屋里喝酒聽戲。外邊的賬一律不管都交給管事們，萬一哪天大爺被黑了心肝的管事蒙蔽了怎么辦？我不把鬧得最厲害的那個送走了，她們哪里會把我放在眼里！再說了，她們不過是個爺們的玩意兒，送哪兒還不都是送?！?p>　　崔氏心力交瘁，還是想提點她幾句：“你發(fā)賣了都好，丟去莊子里也好，為何偏偏給了前院的澤哥兒？那是你丈夫用過的人！現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她懷了孕，孩子算是你的兒還是算你的孫？你這個腦袋怎么就不開竅呢？這種亂了倫常的事情也敢做！”

　　劉氏瑟縮了一下，聲音小了點：“我當時沒考慮那么多......娘，反正澤哥兒還沒成親，孩子肯定是要打掉的，是誰的都不要緊。不如還是好好查一查那種虎狼之藥哪里來的才好，那藥我聽都沒聽過，從哪里得來的？她又不能出去，莫不是讓哪個仆婦夾帶了進來？那西角門可是開在西跨院的，弟媳你可是還有兩個女兒養(yǎng)在院子里，在這方面還是注意點好。”說完對著蕓娘抬了抬下巴，擠眉弄眼，順便換了換跪累了的雙腿。

　　崔氏見她還提了兩個未出閣的孫女兒，正想再教育她，蕓娘倏地站起身，很是生氣指著劉氏“你”了一聲，一咬牙跪去崔氏身邊道：“娘！大嫂自己房里出了這種事，居然還怪到我頭上，更是拿了我兩個女兒，盈姐兒念姐兒她們做筏子！從知道這種事開始我已經命令人徹查了，不僅后院，明天一大早前院也得查！現在眼看著要鬧出了人命來，大嫂這么說我，我真是羞愧難當！我辜負了娘對我的信任，管家的事，娘還是另擇人選吧！”

　　說完嚶嚶哭了起來，拿了帕子開始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