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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間草

第九章 夢里溺落知多少

云間草 白若遺 2303 2022-08-21 18:13:30

  學(xué)校的住宿環(huán)境雖然簡陋,但對這些童心燦爛的孩子而言,排排睡反倒是種熱乎乎的樂趣。不論白天上課多么枯燥,晚上回到號子后只需把床單上的灰土拍一拍,拉開被子就能鉆進去酣睡。待清晨負責(zé)叫起的老師傅挨個拍著號子門大喊“起床啦”時,孩子們便會陸續(xù)從睡夢中醒轉(zhuǎn),不情愿地爬出被窩,半瞇著眼睛把被子疊成各種不規(guī)則的方塊,或正或歪堆放在靠墻一邊的床頭上。

  床板下的空地放著臉盆和香皂,孩子們會把臉盆拿出來,斜靠著床腳架住,倒進去一小窩水后,就可以蹲著洗臉刷牙。宿舍的過道僅有一米多寬,靠過道的墻邊拉著一條細尼龍繩,毛巾就掛在這條繩子上。洗完臉后順手“啪”的一聲把毛巾拉下來,擦巴兩下手臉后再疊成長條搭回去。

  號子里進門不到兩米的位置靠墻安置了一個小鐵爐,爐子上那根長長的煙筒筆直伸到房頂,再從房頂轉(zhuǎn)了一個垂直的彎度,通過門口正上方的玻璃窗伸出去,煙就散到了屋外。

  “張芳今天跳繩的時候,一使勁給放了個屁,把我們其他人都給崩傻了!”

  “哈哈哈!”

  “王飛飛這個人太壞了,今天把我的作業(yè)本給踩臟了。我說了他一句,他不但不道歉,還怪我把作業(yè)本掉到了地上,真是氣死我了!”

  “小玉她親媽,你們知道吧?上個星期死了,所以小玉才請假回去了!”

  每到夜里熄燈之后,悉悉碎碎的悄悄話便會在房間里傳來傳去,女孩子們時常會被某些話逗得咯咯嬉笑甚至爬起來打鬧,直到一些已經(jīng)半睡半醒的同學(xué)煩躁地抗議幾聲,宿舍方能最終歸于安靜。

  大山的夜晚總是異常靜謐。學(xué)校因建在山頂,視線非常開闊。遠方聳立著的一條條高大山脈,像一個大大的擁抱,溫柔地環(huán)繞在學(xué)校周圍,把天邊的輪廓也裝點的神秘而優(yōu)美。每次起夜出去時,何朵都會習(xí)慣性看看天色,如果是有月亮的夜晚,便不需要任何照明工具,直接小跑著奔向廁所就可以。如果遇到天氣陰沉的時候,外出如廁就需要帶上煤油燈。

  煤油燈是個比巴掌略大的小鐵壺,壺肚子里裝上煤油,壺嘴處則伸出一根棉繩燈芯。要用燈的時候,把洋火“擦”的一聲點著,對著燈芯燒一小會,煤油燈就亮起來了。燈蓋的頂部有一個旋鈕,用來控制火光大小,不用的時候只需要旋轉(zhuǎn)一下按鈕,煤油燈里的空氣被隔絕后,火苗就自然熄滅。

  春夏還好,如果遇到寒冬臘月,起夜就是最痛苦的事情。從熱乎乎的被窩挪到到零下十幾度的戶外,相當考驗人的勇氣。尤其是起風(fēng)的時候,為了避免油燈被風(fēng)吹滅,孩子們要邊走邊用手捂著煤油燈,慢慢地往廁所挪動。因此每到冬天,總會有人因為不想去廁所而悄摸摸尿到號子外面的地上,更有人甚至?xí)虼病:味渚鸵恢鄙钍芷鋽_。

  睡在何朵隔壁的小女孩可能身體不太好,或者睡覺太沉導(dǎo)致自控力較差,總之也說不上什么準確的原因,就是天天尿床。何朵和她挨著睡了一年,就被折騰了一年。無論她每天晚上如何拼命把褥子挪向另一邊,早上起來時濕噠噠的潮涼依然會蔓延到自己身子底下。何朵嘗試了各種辦法,始終無法“勸說”隔壁鄰居不要尿床,于是干脆就跟老師告狀。要么氣呼呼地跑到老師辦公室,要么就是在老師宣布下課的時候,站起來怒不可遏地投訴。

  “老師,麥麥昨夜又尿床了!”

  說罷還不忘既委屈又惡狠狠地怒視著尿床的當事人。

  每次賈艷艷都會沉默一下,然后非常誠懇地對當事人說句:“麥麥,你不要尿床了。”

  只是這樣的勸阻從未見效過。

  何朵日復(fù)一日地告狀,老師日復(fù)一日地“規(guī)勸”,日子就這么周而復(fù)始地前行著。

  許嬌蘭除了更多頻率地幫女兒換洗被褥,便只能每周三去學(xué)校送食材補給時,把女兒的床褥抱到外面的空地上晾曬一番。孩子們每周日從家里出發(fā)時會帶夠兩天半的吃食,到周三的時候,家長會帶上一籠新鮮的饅頭和一瓶新菜送到學(xué)校。關(guān)于尿床,許嬌蘭有著比其他女人更多的話題,因為除了何朵,她的兒子何平也深受其害。在這一點上,兄妹倆運氣出奇的一致。

  何平就讀的初中在鎮(zhèn)上,離家將近五公里,翻越的山嶺也更多更大。對于上初中的孩子,家里不再每周三送補給食材,而是讓孩子前三天吃從家里帶去的饅頭和菜,后三天在學(xué)校灶堂打飯。初中生住的宿舍依然是大通鋪,而何平的鄰鋪也是一個尿床大戶。

  何平的鄰鋪為人老實木訥,做事總比別人慢半拍。可能就是比較遲鈍的緣故,這娃從小學(xué)開始就尿床,直到上了初中都不見好轉(zhuǎn)。娃的爸媽心也大,把孩子送到學(xué)校后,居然眼不見心不煩,自動忽略了。

  許嬌蘭偶爾會去學(xué)??纯磧鹤?,在給兒子晾曬被褥時順手把隔壁床的被褥一起抱出去。十幾歲的孩子尿床,尿一次基本整張床鋪都會被淹沒,而男孩貌似天天都會尿床。睡在濕透冰涼的床褥里,實在難以想象是一種什么樣的光景。當事的男娃自然不好意思自己處理床褥,每天只能濕涼涼地躺回被窩里,早上又渾身濕熱騷臭地爬出來。真不知道他那衣服平時都是怎么穿的,更無法想象他在和其他同學(xué)交流時,如何面對和處理身上的異味。

  好在中學(xué)的宿舍多,孩子們身體也長大了,基本是一個人能分到一張床,不像小學(xué)時好幾個孩子擠在一起。只要何平晚上能記住把被褥折的小一點,中間空出床板,倒也不至于每次都被“輻射”到。

  “喲,那娃的褥子,我稍微走近一點都被騷氣熏得頭暈!”

  “嘖嘖!”

  “我家平子褥子被染的潮濕噠噠的,我給他把被褥抱出去在外面曬了曬?;仡^看著那娃的,實在是不忍心,也給他抱出去曬了。不知道的那些人,說不定還以為尿床的是我娃呢!”

  “嘖嘖!”

  “這么大的娃尿床,只怕是病?!?p>  “就是病啊,看了快一年了,換了好幾個方子了,沒啥用!”

  “這換了別人家娃,爸媽肯定隔三岔五就去學(xué)校給拆拆被褥曬曬。他媽呢?從來不去,也真放得下心!”

  “嘖嘖!”

  何朵經(jīng)常會聽到母親講述哥哥鄰鋪男孩尿床的事情。濕透的被褥,木訥的性格,還有不聞不問的父母,成了母親長吁短嘆中必然會渲染的內(nèi)容。不過許嬌蘭雖然講的繪聲繪色,村里的女人們聽多了后,除了習(xí)慣性做出一個麻木的嘆息外,也再沒什么更有特色的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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