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朵:“你既然一直不信,那你大可不要加入呀!畢竟四千塊不是小數(shù)字。就算是因為你不放心我,你也可以以考察的身份一直待在這里,直到你把我說服,或者有一天你真正相信它?!?p> 秦風(fēng):“我不加入,你怎么跟他們交代?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鋪蓋、日用品和伙食費都是你替我出的?”
何朵:“嘿嘿!那我叫你來,肯定要對你的日常起居負(fù)責(zé)呀!”
秦風(fēng):“你能負(fù)責(zé)多久?一個月?一年?兩年?”
何朵:“嗯……好吧!不過話說回來,難道這個事情里就沒有一點點可以打動你的地方嗎?”
秦風(fēng):“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我一直在研究他們?nèi)绾巫龅角擅罘峙涑槌?,這個方法有一定可取之處,只要你不是拿來害人的。等我算清楚了,以后說不定可以做一番事業(yè)。所以這也算是我的學(xué)費?!?p> 何朵:“這個還要咋算?每堂課里不都在講嗎?”
秦風(fēng):“那你看懂了嗎?”
何朵:“確實不咋懂,我對數(shù)學(xué)不感興趣?!?p> 秦風(fēng):“所以么,大多數(shù)來聽課的人都跟你差不多。自己都沒做過認(rèn)真評估,完全是看身邊人都是認(rèn)識的,就主觀盲目相信?!?p> 何朵:“唉,反正你每天都有新的理由?!?p> 秦風(fēng):“呵呵。其實我算來算去,都是第一堂課算下來的結(jié)果。這就是赤裸裸的金字塔,拉人頭,每個人拿到的錢都來自下一級人進來交的錢?!?p> 何朵:“強詞奪理!五級三階制天天講,白講了嗎?不都說了最多三層,超過三層就不算了?那和拉人頭能一樣嗎?入網(wǎng)費四千塊,推薦人賺三百多塊提成,而且就賺一次,怎么可能?而且就這點入網(wǎng)費哪里能夠這么大團隊年年月月的開銷?”
秦風(fēng):“他們說是三階,執(zhí)行的就真的是三階?你是執(zhí)行人還是被執(zhí)行人?開銷大是誰告訴你的?我們平時每人每周上交的一百塊伙食費,不就是運作的生活物資費嗎?而且我們每天吃的什么?土豆白菜偶爾加些肉,這樣的生活質(zhì)量高嗎?如果真的很賺錢,那每天為什么過的是這個日子?其實團隊運作的錢,就來自于每個人每個星期上交的份子錢。而你每個月拿的‘工資’,是拉人頭進來交的錢。之所以你只拿到了三百多,因為剩下的百分之九十被你的上線們一層一層瓜分了!明白了嗎?兩個月了吧,你有沒有錢,你自己不知道?”
何朵:“第一,課堂上已經(jīng)反復(fù)講了無數(shù)次,最上面達到一定收入的人,有稅收的收入杠桿去調(diào)控,這事是不能允許金字塔的情況出現(xiàn)的。第二,我確實沒錢呀,這不是因為我還沒拉來人么?!?p> 秦風(fēng):“你也知道是因為你沒拉人來,那你還說你賺的不是拉人頭的錢?”
何朵:“我賺的是大家一起編制網(wǎng)絡(luò)的費用,是自上而下發(fā)的工資!”
秦風(fēng):“你啊,滿腦子都是課堂里那些東西,沒救了,姑娘!行,你不是說有杠桿調(diào)控嗎?那你說,上面那些鮮少露面的高層們,他們拿出過什么來證明過這件事情?”
何朵:“人家犯得著還要拿這些出來嗎?他們都是成功人士,要都這么低頭哈腰地暴露自己,那不人人都爭著搶著要進來了?那這事兒還能叫做機遇?還能輪到我們?”
秦風(fēng):“犯不著?為什么犯不著?照你所說,所有事實只需要用嘴巴講講就可以了?課上講了,課下也講了,都只是口口相傳,可信度在哪里?講故事,誰不會?”
何朵:“你就是犯軸,照你所說,所有事情的對錯都要按照你的尺度你的標(biāo)準(zhǔn)去衡量才行?”
一次又一次,一輪又一輪,兄妹二人每每一爭論就是幾個小時,卻誰也說服不了誰。連州市里大大小小的街道、快餐店、小公園,都被他們走了個遍。明明看上去都是年華正好的俏麗風(fēng)景,個中卻摻雜著無休止的糾葛與消耗。
秦風(fēng):“不拘留人,不打人,就不是*銷了?誰定義*銷就只有那一種模式?你是被人先入為主洗了腦了知道嗎?誰又能證明他們對人際網(wǎng)的定義就是對的?他們在這里說自己好,說別人不好,和那些其他圈子里的人反過來說這里有什么區(qū)別?”
何朵順手撩開擋在路邊的柳樹枝,懶洋洋地說道:“那也沒有人證明你定義的*銷就是對的呀!”
秦風(fēng)雙手插兜,一邊欣賞著公園的景致,一邊悠悠道:“如果事情那么容易被識破,就不會有這么多人不知悔改了。有一種高端騙局,就是事先告訴你一萬種騙人的方法,教會你如何避免這些騙局后,他再用第一萬另一種騙局給你下套。沒綁架,沒勒索,只能說明他們的手段比較高明而已。”
何朵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就是性惡論,從骨子里不相信人性的真善美,凡事都要從壞的、陰暗的角度去思考?!?p> 秦風(fēng)輕哼一聲,早已習(xí)慣了她的各種反應(yīng),自顧說道:“這件事情,在源頭上就是錯的。中間的這些人,我們可以都理解為他們是在源頭編織下的謊言中陸續(xù)被拉進來的。但是,人都有腦子,除了你??!這么多人做這件事情,你覺得他們不會慢慢覺察到不對嗎?可為什么沒人提?因為不甘心,因為舍棄了太多。等到你終于知道這件事情是錯誤的時候,你已經(jīng)不愿意讓自己相信了。你敢說這里面沒有人在自欺欺人嗎?”
“你還是站在陰暗的角度去看待這事情,反正我也說不過你。要是這事真是假的,就算我們這些人不知道,慧慧姐不是已經(jīng)成區(qū)域代理商了嗎?她會不知道?上周她還回寢室跟我們坐了會兒。那模樣,容光煥發(fā)!如果說我們看不到事情真假,她會看不到?她和美陽姐關(guān)系不夠好?她為什么不讓美陽姐趕緊把大家解散掉?”
何朵撿起腳邊的一個塑料瓶,丟進一旁的垃圾桶,陽光把她心情也照耀的很是明媚,不管秦風(fēng)說什么,她都感覺心情舒爽。反正不管秦風(fēng)說哪一個方面,她都會有反對的理由。
秦風(fēng)趁何朵不注意,麻利地抽出一根煙點上,看到何朵氣呼呼地來搶煙,笑著躲到了一邊,說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何朵雙手一攤道:“你看,這么多人都在做,一個人錯也就罷了,不可能大家都錯吧?反倒你一個人是另類。你聽我一勸,停下來,不要再鉆牛角尖了。”
秦風(fēng)嘆道:“傻妹子,鉆牛角尖的是你們??!”
何朵:“可你拿什么證明這件事情一開始就是錯的?”
秦風(fēng):“我暫時無法證明,就像你也無法向我證明它是對的。”
“哈哈哈!”兩人辯的辯的,又開始撲哧笑了起來。
“快到點了,我們回去吧!”何朵看了看天邊的夕陽。
“好。說真的,真不想回那個地方。”秦風(fēng)嘆了口氣。
何朵擔(dān)憂地看著他,語重心長道:“秦風(fēng),大家多好啊,你怎么就是接受不了他們呢?你說我們一群互相不認(rèn)識的人聚在一起,一起吃苦一起幫忙,大家就跟一家人一樣,這種感情多純粹呀!可你怎么老是看不慣這個看不慣那個呢?”
秦風(fēng)苦笑道:“他們嘴里說和你是一家人,就真的是一家人了?這群人真的親密無間嗎?你看的到他們的笑容,看的到笑容背后的被迫營業(yè)和煩躁嗎?你看得到這些人獨處時的木訥和無助嗎?”
何朵嘆道:“為什么要看?。磕阋苋思夷敲炊喔陕??你一定要發(fā)現(xiàn)別人的不好,那你看到的當(dāng)然都是不好!”
“你看你看,來氣了是不?小姑娘,深呼吸,笑一笑?!鼻仫L(fēng)咧著嘴笑道。
這場曠日持久的爭論每天都在持續(xù)著,雖然何朵再三答應(yīng)秦風(fēng)不對旁人透露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范美陽依然可以二人的言談舉止中套出來個大概,因此不得不時常叮囑身邊的同事們一起照應(yīng),讓眾人多順從著秦風(fēng)一些。
敏感的秦風(fēng)早就看出了端倪,但是何朵的思想工作一日做不完,他就一日不能離開。明知道自己被間接監(jiān)控著,卻也只能嬉皮笑臉裝作不知。只要和何朵有獨處的時間,他一定會馬不停蹄地做思想工作。
然而心力消耗太大,療效卻甚微的情況下,任誰都會變的焦慮。時間一久,秦風(fēng)的精力大不如前,煙抽的越來越猛,覺睡得卻越來越少,就連頭疼都時常發(fā)作。
何朵無法理解秦風(fēng)的極端焦慮,又心疼他的身心狀態(tài)。左右不得進退不能,也跟著焦躁犯愁了起來。兩個人完全相悖的理念和對彼此關(guān)心糾纏在一起,造成日復(fù)一日的拉鋸戰(zhàn)??喽鄻飞伲舨粩嗬磉€亂。
眼見秦風(fēng)這邊連基本的思想工作都解決不了,何朵也沒法指望靠他來發(fā)展事業(yè)了。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有收入的她,迫切需要新成員的加入緩和狀況。在范美陽的指導(dǎo)下,她給姐姐何文發(fā)去了邀請信息。大意就是向姐姐主動匯報自己休學(xué)找工作的事,請她過來參觀參觀自己的工作。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原以為姐姐會一通炮轟,把自己罵個狗血淋頭,沒成想對方卻發(fā)來一條極其平淡的信息:“正好這周六我們帶學(xué)生去平市考察,離你那兒很近,你到時候過來聚聚。”
雖然何文并沒答應(yīng)會來連州,但對何朵而言,一百公里的路程遠比千里之外的魏州來的親近。如今姐姐已經(jīng)是她不得不走的選擇,因此盡管范美陽顧慮再三,也還是同意了何朵的決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何文就愿意跟著過來轉(zhuǎn)轉(zhuǎn)呢?保險起見,范美陽還是安排了秦風(fēng)陪何朵一起。
“你信不信,你姐一定會非常、非常討厭我?!贝蟀屠?,秦風(fēng)憂郁地說道。
“你還是這么悲觀。她沒理由??!”何朵嘴上強硬,其實心里也沒有底氣,畢竟對方是一直強橫的姐姐。
按照何文預(yù)先指定的地方,兩人來到一家景區(qū)的快餐店。何朵在路上醞釀了一肚子的開場白,到現(xiàn)場直接被何文一句:“坐吧”給冰冷地地打斷。
姐妹倆時隔數(shù)月后異地相見,卻完全沒有親人重逢的欣喜。雖然自小就習(xí)慣了姐姐這冷冰冰的態(tài)度,但畢竟自己身邊還有一個客人,姐姐卻絲毫不顧及人家的面子,從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秦風(fēng),這讓何朵多少有些尷尬和不滿。
秦風(fēng)厚著臉皮坐到一邊,此刻心里早已明鏡一樣。只有何朵還傻乎乎期待著機會,試圖通過各種寡淡無趣的閑扯來尋找聊天的突破口。
旁邊的幾桌人目測都是何文同事,眾人對二人紛紛投去奇特又壓制的眼神,弄得秦風(fēng)很是憋屈。要不是身邊坐的人是何朵,他早就甩屁股走人了。
眼看姐姐對自己拋出去的所有話題都敷衍無比,何朵一時間也理不出更好的頭緒來。更想不到的是,原以為吃飯至少也會有個把小時的時間,沒成想剛坐下來不到十分鐘,手里的漢堡還沒吃一半,姐姐隔壁桌的同事們就已經(jīng)走了個精光,其中兩個女人還火急火燎地催促著何文:
“快著點兒,何老師,車子要走啦!快點快點!”
“啊,你這就要走了嗎?”何朵有些不敢置信。
“嗯?!焙挝暮吡艘宦暎⒖唐鹕沓鲩T。此時大巴已經(jīng)調(diào)好車頭,隨時都要開出停車場。
何朵趕緊跟在姐姐身后,心里一萬個嘆息。自己什么招都還沒放,姐姐就要走了,這次的信息獲取實在太不完整了。眼下也沒辦法,只能送送她。
只是當(dāng)姐妹二人走近大巴車的時候,何文一個回身,猛地一把拉住何朵的胳膊,一個使勁兒就把她老鷹捉小雞般拽了上去。
何朵倏地反應(yīng)過來,手把著大巴門拼命抵抗,卻被何文瘋子般捶打。電光石火間,何文幾乎是用洪荒之力把妹妹扯進了車廂。與此同時,大巴緩緩駛出了停車場。
默默跟在身后的秦風(fēng),眼睜睜看著一切發(fā)生,卻無法伸手做任何事情。
“停車!停車!師傅你停車!讓我下去!你瘋了,讓我下去!停車!”何朵拼命掙脫,卻被姐姐牢牢困在靠窗的座位里。
何朵腦子飛轉(zhuǎn),火速拿出手機想給秦風(fēng)打電話,卻被姐姐一把搶了過去。
“我給你買手機是為了讓你好好學(xué)習(xí),不是讓你出來干壞事!”何文怒不可遏地說道。語氣里滿是正義的審判與憤怒。
眼看著窗外的秦風(fēng)離自己越來越遠,何朵一顆心頓時跌進冰冷的深淵。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怎么可以這樣做!”何朵控訴道。全不管車廂里都是姐姐的同事。
“我為什么這么做?你心里沒個數(shù)嗎?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對得起爸媽嗎!”何文威嚴(yán)冰冷地說道。
“我在干什么?你聽我說了嗎?我有沒有對得起爸媽,你看到過嗎?你給過我時間解釋嗎?你怎么能這么自作主張?你有沒有尊重我的人格?!”到此時,何朵心里依然還冒著隱隱的希望。如果在大巴開上高速之前能把姐姐說服,自己就還有回去的機會。
“哼,你真是厲害了,兩個月不見,嘴巴都這么牛了!你看看你這副樣子,現(xiàn)在都成什么鬼樣了!”何文瞪了一眼何朵,對她這一身市儈的社會氣息厭惡不已。要知道在這之前的十幾年里,只要她一個臉色,不管對錯是非,妹妹都絕對不會吱聲。而如今卻一而再再而三違拗她,實在是令人無法接受。
“我怎么了?我有自己的主張就不行了?你是我姐,我就得什么都聽你的才行嗎?”何朵努力不迎著姐姐的炮火談話。盡管滿是委屈憤怒,也盡量讓語氣保持平靜。畢竟來了這里兩個多月,那些從課里課外學(xué)到的針對異議的處理方法和思路,都已牢牢刻在了她的腦子里。
然而機警的何文事先已做過多方調(diào)查,她知道妹妹當(dāng)下涉足的這種事情,就是通過聊天辯論把對方說到無語,因此一直都有防備。對妹妹的任何話語,她不僅懶得搭理,而且越聽越是厭惡:“你什么都不要講,閉上你的嘴巴,不要臟了我的耳朵!要不是現(xiàn)在在外地,我連看都不想看到你!”
“啊?。?!”何朵徹底絕望,再也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委屈和怒火,在車?yán)锎舐暭饨衅饋?。長這么大,頭一次受到如此的奇恥大辱。自己活生生一個成年人,竟然可悲到連走到哪里的權(quán)利都沒有,還拖累秦風(fēng)一個人留在平市。眼看著大巴忽的一下拐上了高速,何朵氣得肺都要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