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到了中秋旺季,已經有了一定月餅銷售經驗的江上香茗,此次更是意氣風發(fā),銷售目標比往年整整拔高了一倍。何朵等眾員工們苦不堪言,又開始了馬不停蹄的“戰(zhàn)場”廝殺。無奈全國的中秋市場就那么大,盯著這塊蛋糕的人實在太多。
烘焙店、蛋糕坊、酒店、食品廠、超市、飯店等這些本就在食品行業(yè)的企業(yè)和個體戶,歷來都是中秋銷售大戰(zhàn)的主要參與者。如今但凡是禮品公司,或者有食品經營許可的集團公司,要么自產自銷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么跨界合作共同分享市場資源,尤其是成體量的單位大都有固定的供應商。相比之下,江上香茗的實力并不突出。
加上終究是跨行經營,不是所有客戶都能接受江上香茗的路子。以致于雖然全體銷售人員都奮戰(zhàn)到了白熱化,銷量也只是同比往年增長了十萬套,江上香茗的中秋銷售業(yè)績沒有如期完成。
三十萬盒的銷售目標,最終完成了二十五萬盒,庫存的五萬盒月餅在趙明的積極策劃下,幾乎是以強行免費贈送的方式給了所有可能接收的客戶。從一開始的強勢高價到后面的極端倒貼,且不說客戶對江上香茗報何等看法,何朵這些銷售人員就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尤其是最后一周那比回收廢品還要便宜的價格政策,讓銷售人員根本不敢面對前期高價位購買的客戶。
前后也就兩個月的時間,價格一跌再跌。信息時代沒有不透風的墻,很多知道了價格貓膩的客戶憤怒投訴,銷售人員也只能絞盡腦汁找各種合適的理由安撫。整個中秋之月,全體員工可謂身心俱疲。
折騰到中秋節(jié)的最后一天,趙明把最后幾千套尚未清倉的月餅分發(fā)到了各個銷售部門,讓負責人以個人購買的名義把產品消化掉。名義上是個人購買,實際上公司會返還員工一半的費用,也就是成本價處理,但不能計入財務賬目。何朵等負責人便把月餅分發(fā)給部門員工,如此每個業(yè)務員都拿到了十幾盒。
和大多數人一樣,何朵把親友中能想到的都寄了一些出去,聊作往來。也有一些親友少的或者不在意的同事,月餅就一直堆在辦公室,直到過了保質期,再連產品帶包裝的一起扔掉。
“媽,月餅收到了嗎?”何朵癱躺在沙發(fā)上問道。
“收到啦,咋寄了這多啊?”許嬌蘭開心地說道。
“公司發(fā)的,不寄出去也浪費。你和我爸看看有哪些親戚想送的,每家送兩盒也就處理完了?!?p> “這么好的月餅,送他們干啥?自己留著慢慢吃?!痹S嬌蘭說道。
何朵笑道:“就知道你會這么想!月餅不是啥好東西,三高食品,吃多了對身體不好還容易胖。你胃不好,壓根就不能多吃。我爸年紀也大了,也不能多吃。小軒也是,小孩子吃太多甜的不好。你們每個人每天最多吃兩塊,足夠了?!?p> “兩塊我都吃不了,一天吃個半塊就不錯了。你爸又不愛吃這種甜膩膩的東西。小軒愛吃,但是嘴巴太叼,估計吃兩三天就膩了?!痹S嬌蘭說道。
“那不就是了。東西放到最后遲早要過期,到時候壞了扔掉那不是更可惜?現在趁著節(jié)慶送送人,好歹人家還能承咱的人情不是?”何朵說道。
“那也行,等你哥晚上回來了我讓他整理一下。”許嬌蘭成功被說動。
“嗯,我二爸和小爸家多送點。尤其是二爸家,平時客人不是很多么,應該吃得快?!焙味湔f道。
然而許嬌蘭卻說道:“現在反了,你二爸家還不如咱家人多呢!”
“咋了?”何朵聽出來母親語氣里的不同尋常。
“你二爸被抓進去了?!痹S嬌蘭嘆口氣。
“???抓到公安局里了?”
“嗯?!?p> “為啥?”
“還不是劉月生的事情!”
“月生叔?他咋了?”
“哎呀,亂七八糟的,跟你說了也沒用?!痹S嬌蘭想了想,決定不告訴女兒。
這可把何朵急壞了,直接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各種死纏爛打軟磨硬泡詢問母親。許嬌蘭架不住,只好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訴了她。
風光了幾十年的村霸劉月生,終于在公安機關的掃黑風暴下鋃鐺入獄。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劉月生倒臺的事情一夜之間傳遍整個寧水市。
一朝落魄,風割劍鳴。幾十年來痛恨、妒忌劉月生的人紛紛抬頭,一茬又一茬的舔笑嘴臉消失不見,轉而正義凜然前赴后繼地投訴了起來。連辦案人員都沒想到,劉月生被捕后的幾個月里,光收到的投訴電話和信件,就遠遠超過了他們最先立案調查劉月生的涉案項目。
“你二爸這么多年來一直跟著他干,人家把他劃為重點核心涉案人員來查的。本來別的也沒啥,就是他前幾年打過一個人,這事被人家舉報了。”許嬌蘭敘述道。
“他打的誰?咋打的?”
“就是以前你月生叔在咱村里開煤窯的時候,那幾年不是禁止私挖煤礦嘛!整個鄉(xiāng)里的人都閑在家里、啥也干不了的時候?;殛犔焯斓礁魈幟鞑彀翟L,有一次就查到了咱們村。當時來的太突然,報信兒的人沒趕上,等月生他們知道的時候,車子已經到了村口。當時明子帶著幾個人就沖到村口攔住了車,車里的人剛下來,明子一棍子就把人家敲暈了。你二爸當時就在里面,雖然沒親自動手,但是是參與人,叫那個,呃,共犯?!痹S嬌蘭的腦子只有在描述故事情節(jié)的時候,才會變的特別清晰。
“還有這事,我咋一點印象都沒有?!焙味溥駠u道。
“你能有啥印象?你一天天的都在學校,村里你才住了幾年?”許嬌蘭說道。
“也對。那現在咋說?畢竟二叔不是親自參與的,他應該可以申訴吧?”何朵問道。
何勝軍早就聽的迫不及待了,在一旁插話道:“那誰能知道呢!人關進去了,就啥都不知道了?!?p> “能去看嗎?我二媽有沒有去見過二爸?”何朵問道。
許嬌蘭便把手機遞到了丈夫面前,何勝軍接著說道:“看不成,人家說要等定了罪,才有機會。在這之前都不能見人的。”
“哦,是這回事。那怎么辦,知不知道二爸和月生叔他們會被怎么判?”何朵問道。
何勝軍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誰知道呢!到現在為止都還有人不停地在舉報,公安局的人天天找咱村里人問事情。估計還早著哩!”
“這事多久了?。俊焙味渫蝗话l(fā)現自己落下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一個多月了,害怕也就是你哥胳膊受傷的那段時間吧!”何勝軍說道。
的確,何平受傷的那段時間,家里都亂成了一團。即便村里發(fā)生再大的事情,爸媽都不可能有心情八卦,何況當時何朵也沒有機會剛好就提到自己的二叔。
但是一個多月了,南依和劉曉晨那邊都沒有任何反應。何朵突然想到,已經懷孕八個月的劉曉晨,遇到父親這么大的事情,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爸,媽,咱們家和月生叔家的交集可不少,公安局里有人找過你們嗎?”何朵心里突然一驚,趕緊問道。
何勝軍不以為然地說道:“咱們跟他之間又不是啥好關系,誰不知道咱兩家里仇怨最多?問我們?一個人都沒有?!?p> “但是蛋兒娃他們不是都在議論那些年月生不讓朵朵上大學的事嗎?前兩天月生媽來咱家串門的時候,還套我的話,問我們有沒有跟公安的人說這事呢!”許嬌蘭說道。
“那是她一個老婆子多心問你。女兒問的是人家辦案人員有沒有問咱。這能一樣嗎?”何勝軍沒好氣地懟著老婆。
許嬌蘭被丈夫一說,頓時來氣,說道:“你啥也知道,你知道么那天蛋兒娃在咱家坐著的時候,你一問三不知?”
“這是一回事嗎?咱家啥事不是最后才知道的?”何勝軍的嗓門也大了起來。
“月生媽不是提了一嘴,說‘聽人說你們朵朵和首都里的大佬有關系,是不是把家里的一些小過節(jié)給投訴上去了?’”許嬌蘭說道。
“屁哩!她瞎放屁你也跟著認真?”何勝軍呸道。
“哈哈哈哈哈!”何朵在沙發(fā)上笑的停不下來,哭笑不得地說道:“我還有這么厲害的關系,我自己咋都不知道?我要這么牛,我還上啥班搬啥磚,這么大把年紀還嫁不出去呀?”
許嬌蘭一聽到嫁不嫁人這事兒,立刻來了精神,腦子一轉正打算說道說道女兒,卻被丈夫打斷了思路。
“憨憨老婆么啥本事,一天天凈顧著胡亂編故事,能死她!”何勝軍哼道。
“噢,是哩么!”許嬌蘭笑道,轉頭就忘了即將要說出口的話。
何朵笑了一會兒,突然言歸正傳,嚴肅地說道:“沒人來找咱們,說明在人們心中咱家就是局外人,或者是無足輕重的人,這是好事。我們不要給自己攤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關系,因為你倆不會說話、又不會處理那些復雜關系,一旦被牽扯進去,你倆只會吃虧,被人當槍使。所以如果有人來問過去的事情,你們也別搭話。咱家和月生叔家的恩怨,說白了都是個人恩怨。月生叔造的孽又不止這些,自然有法律懲罰他。咱們平平安安過咱們的普通日子,知道不?”
“噢,知道啦。”何許夫婦說道。
掛完電話,何朵百感交集地打開微信,問南依知不知道劉月生落馬的事情。
“你才知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蹦弦勒f道。
“我怎么會早就知道呀?”何朵不可思議道。
“你們一個村的呀!唉,曉晨可憐死了。”南依唏噓道。
“你啥時候知道的?”何朵問道。
“差不多事發(fā)的時候就知道了。我一直以為你也是一開始就知道,看你從來沒跟我提過,我也就沒說。畢竟這事情,咱們討論也不合適。”南依微信里回復道。
“那你跟曉晨聯系過嗎?”何朵問道。
南依發(fā)來語音,說道:“沒有啊,咋聯系呢?這段時間肯定是他們家里最亂的時候,實在是沒辦法跟她提。你呢?聯系過沒?”
何朵也語音回復道:“我這不剛知道嗎?還沒來得及聯系她。你這么一說,我也感覺現在問她不太合適。咱們什么忙都幫不上,這時候問無疑加大她的壓力,搞不好,還會像是刺探消息似的?!?p> “是的?!蹦弦来蛄藘蓚€字發(fā)了過來后,就給何朵發(fā)了一條鏈接。
何朵打開鏈接一看,是關于劉月生及其團伙犯罪的詳細指控。涉案人員中有一大半都是何朵認識的鄉(xiāng)親,包括自己的二叔在內。不過二叔涉案比較簡單,名單排在了倒數后幾位。整個涉案團伙的關系鏈里,核心成員幾乎都是和劉月生有裙帶關系的親戚。鏈接里嫌疑人的一張張嚴肅灰白的面孔,讓人忍不住百感交集。
“你看,這里面提到過你。”何朵還沒看完,南依發(fā)來一張截圖,里面講的正是十余年前何朵上大學時遭受劉月生威脅和破壞的故事。只是文章里把何朵的名字寫成了“郝多”,何勝軍的名字寫成了“郝生金”。想必是村民在舉報的時候,由于普通話不標準,被音譯成了這兩個字。
“真沒想到,當年事發(fā)時整個村里沒有一個人吭氣,全都耳聾眼瞎似的不聞不問。如今曉晨爸倒臺,這些村民卻一個個都成了正人君子,在這里替我伸冤了。我這個當事人啥都不知道,就成了別人口里聲討正義的武器。真是諷刺!”何朵語音回復道。
考慮到劉曉晨此刻的狀態(tài),何朵和南依達成統(tǒng)一意見,先不刺激她。
按照兩人對這件事情的分析和當下的走向,劉月生的案子距離蓋棺定論還有不少時間,只能先默然旁觀,安靜關注了。
正是:莫道勢好渾橫行,一朝橋斷萬石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