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趕緊打圓場道:“咱媽也不是說她在意三嬸什么話,只是以閑聊的口吻告訴我們,咱們家買房讓一些人眼紅了。這說明我們過的好了,他們著急了,沒有別的意思?!?p> “對嘛,我就是這個意思??!”許嬌蘭忙不迭地解釋道。
“她哪里是那個意思?聽話聽音!沒聽見說,問我們還會不會跟他們一起住回遷房嗎?人家的真正目的就是套你的話,看你后面拆不拆的起!拆的起那是你牛;拆不起,那你現(xiàn)在再風光也沒意思!”何平憤然說道。
何文還要說什么,何朵趕緊插話道:“咱當然拆的起啊!爸媽一住到新房,他倆回遷分下來的房子肯定就不要了呀!不要房的話一人補貼三萬多,兩個人加起來六萬五,都給你好了,我跟姐又不會要這個錢。我給爸媽買的房子畢竟在我自己名下,終歸還是我自己的。爸媽拆遷補貼的錢,他們想自己留點養(yǎng)老就留著,不留的話養(yǎng)老我包了。錢給你做拆遷的費用,你的壓力不是也小了么?再說錢給你,本來就是爸媽的心愿。對吧?”說罷,何朵看向父母。
何許夫婦不語。女兒說的本就是他們的心里話,只是兒子方才的惡劣態(tài)度,讓他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是啊!你說你拿到分配名額要交四萬定金,粘號定了戶型后又要四萬定金,拿鑰匙也要一萬。啥也不干,光房子拿到手里就得先有九萬現(xiàn)金。咱家里去哪兒能弄到這些錢?爸媽的補貼給到你,不是剛好能起到大用嗎?”何文也循循善誘地說道。
何平不再說話,默默地嘆了口氣。
何朵看氣氛終于和緩下來,便轉移話題抱怨道:“話說回來,人家哪兒的拆遷跟咱們這里似的,別人拆遷是賺錢,咱們拆遷卻是貼錢,沒錢還拿不到房子!可是咱們不拆的話,村里都沒人了,自己住著多嚇人呀!”
何勝軍大聲地咳嗽了幾下,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重新點燃一支煙,松快地說道:“這九萬塊交了也不是白給他們的,本來房子就要貼錢,一平方貼多少錢來著,兩千還是一千六?”
“不同樓層價格不一樣?!焙纹秸f道,語氣總算恢復平靜。
何文翻出手機里之前查到的政策,說道:“回遷房市場價為每平方米2500元,公家負責承擔其中1600元/平米的成本,其余由業(yè)主自行補齊。目前的全部戶型里,最小是六十平方,最大一百平。如果是兩口之家,也要按照最小六十平的房子起分,超過六十平方的面積根據(jù)實際人數(shù)分配。比如家中是四個人的話,可置換八十平米房子;五口以上的話,則是一百平米。每戶可以多申請面積,總面積最高不超過一百平,而且多申請的面積需要按照市場價全部自費補足。”
“也就是說,爸和媽可以分到六十平的房子,平子你和小軒也可以分到六十平,在這六十平之內,你們都需要補繳每平方的部分費用,即900元/平米的價格,因為公家只負責每平方1600元的成本,另外的900元/平米差額需要自己補齊?!?p> “當然,那是指特定的樓層。不同樓層房價不一樣,最便宜的是五樓,其次是一樓,然后是二樓到四樓,其中三樓四樓最貴?!?p> 何文認真地解讀著。
“哦,是哩是哩,頭里是聽他們七七八八這么說,但我這腦子糊涂的,也聽不懂?!痹S嬌蘭似懂非懂地說道。
“嗬,還你能不能聽懂呢!我都聽不懂?!焙纹叫Φ馈?p> 何文繼續(xù)講道:“假設平子你和小軒要的是五樓的房子,又是六十平方,那你們每平方就需要補交九百元,也就是五萬四。如果你們要的是五樓八十平的房子,那你們就要補兩個價格,一個是六十平面積內的五萬四,另一個是額外的二十平方的全部價格,也就是五萬,加起來總計就是十萬四。這才是拿到房子的最終價格。當然了,裝修就是后面另算的了?!?p> “那如果他們買的不是五樓的,而是其他樓層,要補的錢就更多了吧?”何朵問道。
“對”,何文看著手機,繼續(xù)念道:“不同樓層價格系數(shù)不同,五樓系數(shù)是1,一樓是1.1,二樓是1.2,四樓1.3,三樓1.35。也就是說,不同樓層,房價不一樣。有錢的可以選擇好的樓層,比如二樓三樓,還可以選一百平米的大房子。沒錢的就根據(jù)自己的實際情況,盡量選擇系數(shù)低的,房子再小點的?!?p> “不行了不行了,腦子昏的不行。我去看看水燒開了沒有?!痹S嬌蘭被屋子里的煙氣熏得有點不舒服,頭腦又不經(jīng)轉,便拖著顫巍巍的雙腿去了廚房。
何朵哼道:“也就是說如果我哥要二樓的房子,還是八十平的話,那就得補交十四萬四。假設哥你沒那么多講究,就選頂樓的房子,那也得十萬四。加上后面的裝修,怎么不得再添十萬呀?還得考慮后期軟裝吧?一個拆遷下來,用最經(jīng)濟的方法都得花二三十萬才能拿到一套房子。這哪里是拆遷?這就是搶錢嘛!這還是爸媽不要房子的前提!如果爸媽也要拆遷后的房子,那咱們得五十多萬花出去。我去!這到底是給百姓辦事,還是拐著彎賺老百姓的錢呀?”
何勝軍嘿嘿笑道:“你給我和你媽把房子都買好了,還沒算清楚這拆遷的帳嗎?”
何朵咧嘴一笑,說道:“沒仔細算過。之前只是腦子里大致過了一下,毛估得三十多萬,現(xiàn)在看來還是估低了。得虧我是給你們買好了,這種吃虧的帳,打死我也不要接。”
“你那房子買了多少錢來著?三十幾?”何平問道。
“加上雜七雜八手續(xù)費,四十萬整?!焙味湔f道。
“四十萬的房子,買在市區(qū),戶型還是八十平。你們那個回遷房搞到郊區(qū),進一趟城連公交都沒有,只能開車,價格也比這里便宜不了多少,真是坑人?!焙挝恼f道。
“又有什么辦法呢?”何平嘆道。
“本來還奢望以后把咱村里的院子收拾收拾,鋪上青磚,種上花,給爸媽圈一頭豬,弄幾只雞,以后咱們空閑的時候還能回去度假。如今卻真的要拆了,啥指望也沒了。你們說到時候拆的話,咱院里的杏樹不會給砍了吧?”何朵神傷地問道。
“哼,還砍呢,那樹早被你媽藥死了?!焙蝿佘姏]好氣地說道。
“啥呀?”說話間,許嬌蘭提了一個暖壺進來。
“你說啥事?那個杏樹唄!”何勝軍白了妻子一眼,給自己的茶杯里續(xù)上了茶水。
“哎呀,那事呀!”許嬌蘭一撇嘴,嘆道:“這不前幾個月說院子里草長的太高了嗎,我就回去打了農(nóng)藥,可能是那農(nóng)藥太厲害了,連那棵杏樹也跟著死了。唉,可惜了?!?p> “媽啊,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多好的樹啊,哎喲!”何朵氣的直跺腳。
許嬌蘭也懊惱不已,說道:“可不是啊,我也足足心疼了好幾天。長那么大的樹,每年果子結的收都收不過來。可惜了了,可有啥法子呢!”
“死了就死了吧!”何文見妹妹捶胸頓足的樣子,冷冷地說道:“家樹的命數(shù)連著家的氣運,咱們家都要搬走了,以后那里就是一片廢墟,留著杏樹孤零零的有什么意思?也許這就是注定的?!?p> “噢,那樹還真是最早咱們家和你爺爺家一起住在老院時,自然長出來的。后來咱家蓋了新房,就把樹移了上來?!焙蝿佘娗辶饲謇蠠熒だ锏奶?,懷舊地說道。
“是有好多年了。小時候剛長出來的那幾年,又小又細,爸你還從坡里坎了酸棗枝圍在四周,防止雞狗進去亂刨呢!”何平說道。
一家人的思緒紛紛回到幾十年前——彼時的老泉村雞犬聲聞,耕牛遍地,莊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樣的日子終究一去不復返了。
尤其是這棵從小陪伴何朵長大的杏樹,從她記事時起,院子里就有了它的存在,只是那個時候杏樹和自己一樣,很是細小,小到父母需要精心澆水呵護,防止家禽家畜啃咬。后來家里蓋了新房,爸媽把杏樹遷移到新院,這棵已經(jīng)枝葉繁茂的大樹就成了全家乃至全村人乘涼望遠時的保護傘。尤其是盛夏時分,往杏樹底下一放張小方桌,泡上一壺茶水,一家人就可以一邊閑聊一遍打撲克。常有村民閑逛時來到院邊,就地坐在杏樹下的矮墻上,恣意地望著遠方的山巒發(fā)呆。
而今,杏樹沒了,灰飛煙滅。家,也快要沒了。
等把買房手續(xù)全部準備好,國慶小長假已經(jīng)結束。為了等到銀行工作人員上班,何朵在老家多待了三天時間。彼時劉月生剛被正式宣判不久,何朵特意聯(lián)系了兩次劉曉晨,確定她狀態(tài)還不錯,也就沒再多話。
這次飛回江臨,何朵選擇從省城附近的機場出發(fā)。何文家所在的虞市離機場不到半小時車程,何朵便提前一天住在了她那里。南依和何文同在一個城市,得知何朵到來,早已迫不及待約好了吃飯的地方。兩人胡吃海喝一頓后便躺進了附近的足療店,一遍享受放松一遍閑聊。
“曉晨爸爸被判了二十五年。唉,說實話,雖然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但事情發(fā)生了,又難免于心不忍。你說,曉晨得多難過啊!”南依說道。
“比起這一年多以來的等待和煎熬,結果出來也算是解脫。要知道立案調查和收監(jiān)候審的漫長過程才是最苦的,家人不能見,未來不可知。聽說嫌疑人在判刑前,牢獄生活都很苦,否則要是太安逸了,他們就很難快速順利地坦白?!焙味湔f道。
“也是。據(jù)說確定了坐牢以后,生活就規(guī)律了,一日三餐科學搭配,每天還做操鍛煉,而且監(jiān)獄里還有正式工作可以做?!蹦弦勒f道。
“你聽曉晨說的?”何朵問道。
“我姑說的。她兒子(明子)不是也進去了嗎,判了十年。對了,你二叔咋樣?”
“聽說判了七年?!焙味涑烈鞯馈?p> “犯罪嫌疑人劉月生以……,數(shù)罪并罰,決定執(zhí)行有期徒刑二十五年,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追繳非法所得一千萬余元?!蹦弦婪鰜砭W(wǎng)上關于劉月生的案件,讀了起來。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小時候我們多么羨慕曉晨,如今曉晨卻成了全鄉(xiāng)人關注的笑話。人們估計都巴巴地等著看她們一家日子過的多慘,好化解他們幾十年來的羨慕嫉妒之恨?!焙味涓锌?。
“是呀!”南依放下手機,慢悠悠說道:“好在曉晨婆家資金雄厚,她的生活沒有收到實質影響。她弟弟和媽媽生活也過得不錯,弟弟還在機關單位做小領導呢,很努力。人啊,誰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所以,知足長樂!”
“對啊,所以你以后還要動不動就揮拳揍你老公嗎?”何朵壞笑道。
南依哼了一聲,說道:“當然打了,為什么不打?這個沒出息的男人,我這一輩子都要被他拖累死了,哼!”
“你呀!明明你就離不開他,可你這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習慣咋就改不了呢?男人再不濟也是你自己選的,再說全天下男人大部分都不一樣樣嘛!”何朵搖頭道。
“我這輩子最后悔的就是當初被他的一日三餐給忽悠了,連世面都沒見過就嫁給了他!你說我,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帶這個輔導班,一年下來賺個一二十萬,連帶孩子的時間都沒有。他呢?一天上七小時班,一周就上四天,月薪從兩千漲到四千,就把他能得不行了!每日里大爺似的翹著二郎腿玩手機!呀,我就不知道了,那游戲里有啥呢?就把他沉迷成這樣!一點志氣都沒有。你說我要這樣的男人干啥呢我!”南依連珠炮地抱怨道。
“唉,姐姐,別再說了,再說下去,我真的對將來的婚姻越發(fā)不抱希望了。我哥,我姐,你,我最親近的家人和朋友,你們一個個的婚姻狀態(tài)都在時刻警醒著我:‘婚姻真他媽不是什么好事!’”何朵苦笑道。
南依忽地反應過來,趕緊改口道:“我就是抱怨一下而已!跟你訴完苦,回去了我還是會跟我老公該膩歪就膩歪的!我只是一直比較習慣用最直接的字眼表達意思,這樣明快熱烈又過癮而已!你啊,該談戀愛還是要談,遇到能結婚的了,還是要把握??!婚姻雖然五味雜陳,甚至有時候一地雞毛,但身處其中,心是滿的。不管多晚,不管你走多遠,家里總有一盞燈為你而留,你的心里也總有一個牽掛。這種感覺,勝過以上我說的所有缺點?!?p> “算求了,呵呵!我剛跟新男友分手。”何朵冷笑道。
正是:草木有情何堪殤,福禍難料空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