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玩意兒到底是個啥?”
吳二中俯下身子,圍著蛇膽蓮來回的轉,雪蓮花他知道,搞不清的是那團深色的膠狀物。
一半埋在土里,一半包裹著根莖,表面遍布紋絡,如同曬干的胎盤。
“也許是因為外形象蛇膽,袁奇山才叫它蛇膽蓮的”。
何偉查閱了所有花卉以及草藥的種類,沒有這個名字。
假如這真是一顆膽,那蛇得多大?。
“老三,你說水源濟吃的是它嗎?”。
吳二中的眼睛一刻也舍不得離開:“山灰和尚拿出無及丸的時候,據說是滿院異香,辛甘酸苦,就是藥材的味道”。
“要真是它,能讓咱們瞧見?沈自舟早嚼巴嚼巴咽肚里了”。
何偉笑了笑:“我實話實說,效果比不上圣女花,可現(xiàn)在圣女花已經難得一見了,你把山南農場翻個遍,也找不出十朵以上的圣女花來”。
他保守估計,半年之后,白衣衛(wèi)要解毒,也得向烏頭會買。
這是一位稱職的銷售員,只可惜選錯了對象。
用蛇膽蓮做成的真元珠雖然只有原來一半的價格,但吳家三兄弟仍然難以接受。
吳二中趁機開導大哥:“看看,不爭行嗎,沒錢誰搭理你?”。
準備晚飯的時候,何偉卻作了難,基地里的廚師吃壞了肚子,正在醫(yī)院掛吊瓶,他和老李頭在這方面不太行,便讓留下守夜的工人們自己弄,做好了分一點給我們。
菜是盛在臉盆里的,全是湯,色澤黝黑,看不出里面的內容,小雅用筷子翻了翻,還是燉雞,只是魔芋換成了土豆。
在我們的慫恿下,她嘗了一塊兒,齁咸。
送菜來的工人滿臉歉意,放鹽的時候手太滑,鹽罐子扣鍋里了。
但他們立刻采取了補救措施,加了半盆子水。
主食是米飯,有兩種,我和吳大個的夾生,其他人的糊。
這頓飯吃完,我們也得去醫(yī)院。
無奈之下,只能挺身而出,承認自己學過一點廚藝,不敢說多好吃,保熟。
“行啊”。
吳二中故意惡心我:“小丫頭有點本事,瞧把這上門女婿調教的,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快,快,趕緊露一手,我要點菜”。
基地里有小菜園,何偉問我需要什么他叫人去摘。
不用這么麻煩,我把土豆雞塊重新過了水,用大醬和辣椒爆炒,倒出來,就著剩下的湯汁把米飯一扒拉,又瞅見水桶里浸著幾根黃瓜,沒客氣,撈出來全拍死了。
李存厚在旁邊背著手看,夸了一句:“挺象那么回事兒”。
“大爺,你是馬掌村的吧?”。
我壓低聲音:“你叫李存厚,對不對?”。
他一愣,往外瞟了一眼:“……你咋知道的?”。
我把白天遇到陳老太太的事情告訴了他,他唉聲嘆氣,說自己的老伴長年臥病在床,全仗著從農場拿回來的蜂蜜,可一小瓶不夠吃,木里又舍不得多給,當他發(fā)現(xiàn)巨石上有圣女寨的記號時,便打定了主意,無論下面是什么,都要拿走它。
“就是想多換些蜂蜜,救我那死老婆子”。
而李存厚之所以留在養(yǎng)蜂基地,是胡大志把他們的關系從雇傭提升到了合作,也就是不管出多少蛇膽蜜,倆人對半劈,既使沒有山南農場的好,但延年益壽絕對沒有問題。
“那也不至于這么多年不回家吧?”。
他是害怕圣女寨的人得知自己的下落,聽說那朵蛇膽蓮是圣女誕生時留下的圣跡,如今被破壞了,木里一定饒不了這個“采花賊”。
“你聽誰說的?”。
“奇山兄弟”。
又是袁奇山,這人象個幽靈似的,哪兒都有他的影子。
“其實每個月我都會回去見見老伴兒,三更半夜的進村子,呆一會兒就得走,老婆子也會裝,在外人面前哭的稀里嘩啦,心里樂著呢”。
“姓何的能放心嗎?”。
“可不敢讓他知道,偷偷的去,偷偷的來”。
里外三道門,墻上有電網,他是如何溜出去的?。
李存厚光笑不說話。
我看見何偉從車上給他拿了個新手機,便向他借那個舊的,他當場拆機取卡,說要是不嫌棄,就拿去用。
然后直接塞進我褲兜里。
“袁奇山的祖上是黃彪,怎么改了姓袁?”。
“都怪黃彥之”。
他搖頭:“為了得到圣女,幾次攻打圣女寨,結果死在溫吉古的手里,他倒是一了百了,只是把媳婦坑苦了”。
黃彥之的頂頭上司唐知會是個貪圖美色之輩,對他的妻子閔玉早已饞涎許久,趁機霸占,閔玉不得不從,將獨子過繼給姐姐,隨了姐夫的袁姓。
等到唐知會調回大都,袁家在同益失去了靠山,又不遠千里的來投奔他,朝中有人好做官,雖說家境算不上昌隆,但比一般人強的多。
“你們在聊什么呢?”。
胡小鈴聞到了一股香辣的味道,胃口大開,跑進來先給自己盛了一碗。
邊吃邊喊辣,邊喊辣邊吃。
“瞎聊唄”。
我關了火,給她碗里添了些炒飯:“就是覺得袁奇山這人不簡單”。
“我爹也常說袁爺爺人如其名,是個不折不扣的……奇人”。
胡小鈴伸著舌頭,兩眼淚汪汪的:“他雖然和沈家有世仇,卻愿意幫著沈自舟和木里談判,還送給他一對自己做的蛇骨手串,我見過照片,可漂亮了”。
“兩家有世仇?”。
雪山郎回到了同益城,一山難容二虎,多次與黃彪發(fā)生沖突,終于失手打死了他,黃不二嚇的逃出城去。
同益城本來就是人家沈鶴鳴的,你黃彪算什么東西,敢在這里稱王?。
黃不二不甘心,招集了山匪強盜前來攻城,怎奈沈家后成立了護城隊,驍勇善戰(zhàn),打的他是丟盔棄甲。
“你見過袁奇山嗎?”。
“沒有,我爹不肯帶我去,說袁爺爺那兒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太危險”。
我假裝上廁所,把手機插上卡后,立即給蘇欣晨發(fā)了條信息,讓她找個沒人的地方再打來。
“蛇膽蓮?”。
她想聽聽我的想法。
“我懷疑有一種蛇,巨毒無比,卻能治病,小董說玉硯雪山上的兩件寶物可能指的就是這個”。
“你覺得英莫兒吃了蛇膽,對吧?”。
不是吃,是喝,她喝掉了膽汁,把蛇膽皮丟在礦洞里,沾上了雪蓮花的種子,被凍土封住,而李存厚的大蜜蜂卻讓它重見天日,逐漸長成今天的蛇膽蓮。
這是種什么蛇?。
雪山上還有存活的嗎?。
它和山灰和尚的無及丸究竟有沒有關系?。
“既然是雪山上的東西,為什么不問問白衣衛(wèi)?”。
她小聲說:“你猜現(xiàn)在誰在保護我們去山南農場?是白英玉”。
白英玉果然又回來了,還有那兩個烏頭會的小子,耷拉著腦袋跟著他,讓蹲著不敢坐,讓坐著不敢站,總之就是兩個字:聽話。
“目前來看,白英珠的死應該是個意外”。
蘇欣晨解釋:“他們見那白狐十分稀有,想請白衣衛(wèi)賣個人情,打算把它帶回去,送給元祖當禮物,因為白英珠的手機信號不穩(wěn)定,三人一起爬上山頂,給白老大打電話請示”。
剛打完電話,白英珠突然毒發(fā)了,搖搖晃晃,眼瞅著要摔倒,大鼻子連忙上前去扶,不曾想腳底一滑,反而把她推下了山坡。
如果烏頭會對白衣衛(wèi)有所不軌,也不會先拿一個老女人開刀。
“白英玉怎么看?”。
“他說自己只管把人帶回農場,至于有沒有罪,全憑老大發(fā)落”。
我想起白老大正在找小妹,不免有些擔心:“他沒跟小妹過不去吧?”。
“你說反了,是小妹跟人家過不去”。
小妹看見穿白衣服的就生氣,捂著鼻子問他那天給自己吃的是什么?。
是馭鬼珠。
馭鬼珠是明言教授在和尚粉的基礎上改良過的,專門對付變異的生物,降低了對人體的傷害,使其沉睡但不會誘發(fā)病癥。
在白英珠沖小妹撒出花粉的一瞬間,因為戴著頭盔,并沒有吸入多少,所以始終狂躁不止,白英玉只好又給她吃了一顆,這才陷入虛脫狀態(tài)。
蘇欣晨也吸入過花標的毒,對那種血液極速燃燒,又瞬間枯竭的感覺深有體會。
如同一秒鐘吹起來的氣球,下一秒就脹破。
“老白本來打算帶小妹走的,不過碰巧發(fā)現(xiàn)了另一只黃毛猴子”。
是陳安琪!
陳安琪比狐貍的警覺性都高,他追蹤了半天,誰知中了這女人的埋伏,被一腳踹進河里,再回到樓頂時,小妹已經離開了。
“你猜她躲哪兒去了?胡桃山”。
胡桃山也有個基地,原石的實驗生物繁育中心。
那里不僅有各種各樣的老鼠,還有豬、兔、狗、猴等動物。
小個子和大鼻子就是在那兒被白英玉逮了個正著,而陳安琪又不見了蹤影。
真是個難纏的女人。
“喂,我不能跟你說太長時間,小妹好象起了疑心,今天翻了我和大妹的手機,眼神和口氣怪怪的”。
“都說什么啦?”。
“她說有人嫌胖子是孬種,其實自己更慫,烏龜似的縮著脖子,不敢露頭”。
“我……”。
“又說自己不喜歡小氣的男人,整天抱著醋罐子,沒意思”。
確實挺沒意思的,我心里不舒服,讓她掛了吧。
“喲,難受了,我還沒告訴你明言教授是誰抓走的呢?”。
我知道,白英玉和白英珠。
沒想到的是,白英玉居然和肉身菩薩的被盜有關。
他是失竊當天的值班守衛(wèi),潛伏在圣女洞外的雪窩里,可是突然間花毒發(fā)作,燥熱難當。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十五年前,還沒有苦心丸、和尚粉這些東西,有經驗的白衣衛(wèi)會隨身帶著個小錫壺,里面裝著圣水。
不遠處就是圣女洞,但白衣衛(wèi)不能在圣女面前現(xiàn)身,何況洞里還有伺婆們。
白英玉實在受不了那種煎熬,吃了歡喜花,變的呆呆傻傻,才讓明言教授僥幸得了手。
清醒后,他悔恨交加,恨不得從懸崖上跳下去,卻偶然在圣女洞外撿到一只毛線手套,手織的,上面殘留著陌生人的氣味。
沖動之下,他拔了幾株歡喜花塞在懷里,踏上了漫長的追捕之路。
“那年他還不到二十歲,頭次下山,什么都不懂,全憑著一腔怒火”。
因為人和花都會散發(fā)毒氣,只能遠離人群,走小路、喝溪水,餓了就刨地里的土豆紅薯充饑。
歡喜花更是舍不得多吃,實在扛不住了,才會摘一片含在嘴里,整個人如同喝醉了似的左歪右斜,終于栽倒在地。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醒來后已經躺在了急診室里,身邊有兩個醫(yī)生在小聲交談,有人提到了那個讓他咬牙切齒的名字:明言教授。
說這話的便是倒霉的李楷。
為了讓自己清醒,白英玉用力咬斷舌尖,抓起輸液瓶在床角磕碎,押著他去找那個給自己帶來恥辱的人。
時間已是半夜,急診室里異常安靜,護士們在打盹兒,連大門的保安都做起了美夢,李楷發(fā)現(xiàn)渾身發(fā)抖的白英玉意識開始混亂,擔心會誤傷到自己,邊開車邊試圖與他溝通。
白英玉硬挺著,不斷用瓶子劃破手臂和胸膛,但最終還是失去了理智,在車里亂砸亂撞,李楷趁機跳下車,剛跑了兩步,腳脖子上一緊,被飛石索絆倒,白英珠隨即出現(xiàn),帶來了圣水。
“要不是白英珠,他肯定挺不過去”。
李楷見對方又多了個狠角色,只好乖乖的給明言教授打電話,把他誆了出來。
“他干嗎要說這些?”。
“是說給陶木春聽的,身為小圣女,應該對圣女寨的每件事都了如指掌”。
也可能是在向圣女贖罪,在肉身被盜的這件事情上,他和白英巴力都有推脫不掉的責任。
“欣晨姐,你在跟誰打電話呢?”。
我心怦怦直跳,是小妹的聲音。
“……我哥,非讓我現(xiàn)在回去相親,這不是開玩笑嗎?馬上要到同益古鎮(zhèn)了,多好的男人值得我這么折騰”。
“真是你哥?”。
“真的,不信???”。
蘇欣晨假裝鎮(zhèn)定:“不信你拿去看”。
小妹嘻嘻的笑:“讓你哥保重身體,我和胖子結婚的時候,肯定邀請他來參加婚禮”。
“胖子跟你求婚啦?”。
我和蘇欣晨都吃了一驚,這才剛認識幾天?。
“嗯……”。
小妹拖著長腔:“暫時還沒有,不過那個人要是再不出現(xiàn),就很難說嘍”。
蘇欣晨形容她離開的時候象一只歡快的蝴蝶。
我埋怨她保密工作做的不到位:“你在哪兒呢?”。
“洗手間”。
能不能有點創(chuàng)意,一打電話就藏在廁所里,難道電話和廁所是關聯(lián)詞嗎?。
拉開門,我被倚在門口的吳二中嚇了一跳,他似乎睡著了,低著頭,半邊在燈光下,半邊在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