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潘勝男接到父母的連環(huán)call，下了晚自習片刻也不敢耽擱，直接就打車趕到了父母家。
她是畢業(yè)班的班主任，平日里真是一點空都沒有，哪怕是在電話里道歉了無數(shù)次歉，一進門也是被罵得狗血淋頭。
商言看到姥爺和姥姥罵老媽，然后獨自去了姥爺姥姥的屋里寫作業(yè)，還把房門給關上了，可潘勝男還是兩頰發(fā)紅，自己自己在兒子面前的威信，就是這么一點點降低的，長此以往，孩子只能越來越難管，恐怕是她再也管不了了，從心底彌漫出的都是疲憊。
潘勝男和宋家惠憋了好幾天的火都發(fā)在了大女兒都身上：“這幾天你也不見個人影，你知道我們是怎么過來的嗎？這心里像憋著一大塊石頭似的?！?p> “你們這怎么總是后犯勁兒呢！”潘勝男無力地說，“是你們不讓我來的，說你們沒事兒了，讓我也別難受，這事兒都過去了，怎么又翻舊帳了？”
宋家惠不想說不想說，可一見到閨女，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圈：“我就是覺得委屈，付出這么多，到了這把年紀還給你們服務。商言小時候，動不動就肺炎，為了不耽誤你工作，我和你爸天天分工協(xié)作，一個夜里就掛號，一個天不亮抱著孩子去醫(yī)院。趕上住院，我就沒黑沒白兒地在病房里滾?？纯窗押⒆咏o你們養(yǎng)到快1米八高了，不落好也就罷了，還落得一身不是！”
“爸，媽，商言是你們兩個一手養(yǎng)大的，我這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呢?！迸藙倌邪参苛撕靡粫焊改福抛屗麄儩u漸消了氣兒。
潘冠霖對大女兒說：“我大概能體諒商學海的憤怒。人家把孩子交給咱們，讓咱們好好看著，可最后學習學習不行，禮貌禮貌不行，還搞這么一出。今天叫你過來，就是想說說商言的教育問題?！?p> 潘勝男說：“商言的問題，我心里有數(shù)，不是一時半刻能改的。這個得從長計議?！?p> 潘冠霖說：“從長計議不了，他馬上就中考了，時間來不及了。從今天開始，商言的教育問題，我和你媽全權負責，你就不要再跟著瞎參合了。”
潘勝男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別管了，我是他親媽??！我不管誰管？”
“你還管？你再管，這孩子就毀了！”宋家惠說，“商言這孩子是我和你爸一手帶大的，以前多優(yōu)秀啊。上幼兒園就認識了兩千多個字，古詩會背多少首，100以內(nèi)的加減法閉著眼睛就能算出來?，F(xiàn)在學習學成了不及格，性子就跟沒人管的孩子一樣，無法無天，沒有教養(yǎng)。”
潘勝男說：“商言青春期反應比一般孩子明顯，我們好好同他溝通，過過會好的，你們不讓我插手商言的教育，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潘冠霖啪地拍響了桌子，“我教過無數(shù)個青春期的學生，沒見過像你兒子這樣不能說，不能罵，只能哄著，只能慣著的孩子。將來到了社會上，誰哄著他，慣著他？這么養(yǎng)孩子，要養(yǎng)成廢人的！”
潘勝男樂了：“爸，平時咱家里誰最慣著商言啊，第一個是你，第二個是我媽。我小時候給他講道理，聲音大一點兒，您都要罵我呢。說孩子太小，有些道理長大了自己就懂了！您都忘了？”
潘冠霖沉下臉來：“怎么，你也在怪我和你媽沒把孩子看好？我們把你養(yǎng)大，供你念大學，培養(yǎng)你成為工作上都骨干，然后又給你帶孩子，你丈夫不領情也就罷了，可你也來責怪父母，還有沒有天理里？”
“爸，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怕你跟我媽心里不舒服。再說哪有孩子犯了錯，就剝奪親媽教育權？這才沒天理里把？”
“我們是心里更著急，商言現(xiàn)在是厭學，這很危險。還有一年不到就該走人生第一次獨木橋了，他不要強了，不要好了，他是孩子什么都不懂，可我們大人不能聽之任之！”
潘勝男說：“那更需要親媽多教育他??？”
潘冠霖說：“他親媽都是我們教育出來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還教育？”宋家惠對大女兒說，“就是你的問題，孩子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你要是從根兒起就聽我和你爸的，保準商言就跟你和喜紅一樣優(yōu)秀。術業(yè)有專攻，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人為的給他拆成好幾個放向，孩子肯定要厭學?！?p> “你們怎么又來了？”潘勝男的頭更疼了，“每次都把興趣班都事兒拿出來批斗我。我都說過多少次了，現(xiàn)在的架子鼓和籃球都是他喜歡的?，F(xiàn)在的孩子誰沒有個興趣愛好啊，像我們那個時候死讀書，讀死書，不是一個年代了?！?p> 宋家惠說：“那以前你給孩子報得那么多班呢？什么樂高班、游泳班、書法班、國家象棋、朗誦班、美術班、散打班，你恨不得跳繩也花錢給孩子報個班兒，錢燒的吧？最后學出什么來了？學出個不及格，不聽話，學出個離家出走！”
潘冠霖也跟著埋怨：“不僅浪費時間、精力、金錢，以為過早接觸這些補習班對老師，這些人為了賺錢天天變著法兒的哄著孩子，讓商言一點也不把老師放在眼里，對老師缺乏最基本的敬畏?！?p> 潘勝男不厭其煩地解釋說：“那些都是小時候要讓孩子先體驗一下，才能篩選出真正喜歡的興趣愛好。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你總是讓商言聽見這些把我全盤否定的話，他是越來越不把我當回事兒了。現(xiàn)在干脆不讓我管他了，他還能聽我的話嗎？”
潘冠霖說：“別看你是老師，你的教育方法就是不行！你也不用跟我爭辯，咱們拿事實講話。我跟你爸教育了無數(shù)個孩子，你和喜紅就是在我們對教育方式下才成材的。商言完全跟著我們的調(diào)子走，也一定差不了。當初就是聽了你的話，孩子才變成今天這樣。從今天起，你把商言所有跟學習無關的事情都取消了。他都功課都歸我和你媽管。我一定咱們家里再教育出一個985的大學來，否則我死不瞑目?！?p> “以前只是聽說，老人剝奪孩子媽媽教育權的，沒想到還發(fā)生在我身上了。這，這不科學！”
“當初你就是聽了父母的話才有今天的，聽父母的話沒虧吃，父母都是為了你們好！”
“可這樣的教育方式不科學，你們的教育觀點已經(jīng)過時了，跟不上現(xiàn)在的節(jié)奏！”
潘冠霖怒了，對著大女兒不管不顧地說：“跟不跟得上節(jié)奏，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再這么下去，你和商學海就要打離婚了。我告你潘勝男，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商學海真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兒，你告訴我，我絕不輕饒她?？扇绻悄阋驗樗Ｄ瓴换丶乙螂x婚，你趕緊滅了這個念頭。我們老潘家多少代人，也沒有離婚的?！?p> 潘勝男獨自在小區(qū)里徘徊，商學海和父母把孩子今天的現(xiàn)狀都歸罪于她，這兩邊都說不通，樓上都青春期兒子也等著跟她歸家后開懟。此刻，她才像是一把拉滿的弓，不知道什么時候弦就要斷了。
潘勝男坐在長椅上，回憶起自己年少時的情形。她念初中第一的時候來到了鎮(zhèn)上上學，也是第一次在鎮(zhèn)見到了鋼琴，看著非常著迷。尤其是旋律從漂亮的的女音樂老師的指尖泄出，那樣的畫面美極了，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她那時很想學鋼琴，可是父母沒錢培養(yǎng)，老爹更是覺得學這種沒啥用的東西會耽誤學習。
音樂老師見她下課的時候從去拔窗子偷看別的學生學鋼琴的樣子，知道她是真的喜歡，就讓她下學跟著大家一起來學，不收學費。
可是這件事被爸媽知道了，強制她放棄鋼琴的夢想，用這個時間來刷題。所以，她從小就給商言報了很多的興趣班，一方面確實是為了摸索孩子的特長，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填補在家在某一方面的確實也是為了填補自己年少時的缺失，也是不想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那兩年先后懷孕的同學、同事不在少數(shù)。她們這一代人正是改革開放以后開始普遍重視素質(zhì)教育的一代父母。
那時，老百姓的經(jīng)濟狀況、居住環(huán)境還有教育意識有了很大程度上的提高。自從知道開始孕育了一個小生命后，從買防輻射的衣服到胎教，到早教、語言啟蒙就一路開啟了各種興趣培養(yǎng)，生怕自己的孩子在教育上沒有跟上時代的步伐，輸在了起跑線上。
可是那時在父母的教育觀念里，這么小的孩子只要吃飽穿暖，保證安全，正常上幼兒園、上小學、上中學就可以了，最終考上名牌大學才是終點。為此父母沒少在育兒方面干涉她。如今更是把孩子厭學的責任都推在了她都身上。
商言看到媽媽回來了，趕緊把手機，pad，還有吉他，漫畫都收好。然后把房門關上，等著對方敲門來數(shù)落自己。
可是他等了好久，卻發(fā)現(xiàn)門外悄無聲息的。他有點好奇，躡手躡腳地把房門拉開一絲縫隙，看到客廳里連燈都沒有打開，烏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見。商言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索性推開門來到外面，找了一圈卻發(fā)現(xiàn)媽媽躺在臥室里，已經(jīng)睡著了。
商言看著母親疲憊的睡容，他在床邊兒站了很久，然后悄悄拽開輩子蓋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