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荷差不多快把那只小貓忘了的時候,又出了一件事。
王老太病了。
蘇荷在工作之余根本很難分身照顧老人,原本以為是普通感冒,也及時送醫(yī)了,可是醫(yī)生說要住院。老太太家人電話打不通,蘇荷只好自己墊付醫(yī)藥費,請假照顧老人。
這天,老人被蘇荷推著在公園散步。
蘇荷看著老人精神頭不錯,高興的跟老人講笑話,一個連著一個,她逗得她合不攏嘴,老太突然說:“小蘇啊,你別逗我了,我沒有力氣配合你笑了。”
不知怎的,蘇荷眼里也酸,心里也酸,忍著沒哭。
“小蘇,今天的太陽很好,你再推我往前走走唄!”王老太太費力的擠出一絲微笑。
“好,那我們走咯?!?p> “他們還是沒有說來看看我嗎?”蘇荷知道她指的是誰。
她沒說話。
王老太卻開口了:“你看,我的兒女啊,最終還不如你,我老了,他們嫌棄了?!?p> “您別瞎想,他們會來的?!边@是蘇荷第一次用這個字。
“小蘇,你說死了后會上天堂嗎?”王老太太問。
“你別瞎說,你別亂說了,我......不知道。”蘇荷咬牙,她不敢想象。
“小蘇,我知道,我這一生是走到頭了,我呀終于可以去見我的老伴兒了,就是你這丫頭還沒有著落,你得抓點緊找個大小伙子,咳咳咳......”
“我們進去吧,你受不得涼,我送你進去。”蘇荷沒有接話,實在不想老太太還為她擔心。
老太太纏綿病榻一星期左右,蘇荷那時本來在給老人削蘋果,中途老人耍賴小孩兒似的,把蘇荷騙出去了,結果她進來之后,老人就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再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蘇荷是第一次離死亡這么近,她無大悲,但此時,她知道她的心里空了一塊,蘇荷在病床前呆了一會兒,抵著她的手,無聲的掉淚。
她問:人這一生圖什么呢?結婚就一定幸福嗎?不結婚一定不幸福嗎?生兒養(yǎng)女的,臨終沒有一個過來看一眼,人生到底圖什么?
總歸是要通知她的兒女。
老太太病床前一眾兒女哭的稀里嘩啦,蘇荷只覺得可笑,她想,可憐又可愛的王老太應該去了天堂吧。
他們拉著蘇荷的手感激涕零,可蘇荷并沒有什么感覺,然而人情世故這個東西還是要懂一點。
他們?yōu)榱烁屑ぬK荷,說那老房子愛住多久住多久,也不用交房租。
蘇荷苦笑,參加完葬禮,蘇荷麻木了一星期左右。
然后在公告欄處貼了出租信息,她希望能有一個租客來,她不喜歡自己一個人進進出出的感覺,反正老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可巧,房子剛出告示,就有人來租房子了。
當一個身高接近一米九還有點叛逆氣息的少年出現(xiàn)在王老太院子里時,蘇荷怔住了。
少年眉骨高挺,襯得眼睛深邃,眼神凌厲,凌利中卻對她釋放善意。
咦,這莫名的善意是怎么回事?
蘇荷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怎么像在哪里見過似的?但是吧,這樣一張臉若非說見過,那就只有小說里見過了。
“你好,我要租房?!彼f。
“行?!碧K荷沉浸在那人的嗓音中,因為很好聽。
當然不要放過這個人,嘴巴總是比腦子快,就沖這顏值。
她心說:王老太你顯靈了嗎?
“不過,你得住樓下。”蘇荷跟他說。
“可以?!彼粗K荷,眸中帶笑。
蘇荷心想:這個人,嘖,看起來有點傻。
晚上蘇荷回家,原本屬于王老太的屋子亮著燈,這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王老太還在。
她又想:不不不,王老太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嘎吱——
那房子里的暖光隨著開門聲一點一點蔓延出來,青年站在那里,暖光順著地面緩緩爬上蘇荷肩頭,那少年叉腰笑著說了一句什么,然后那暖光順著就沁入她心里。
她其實最討厭男人手叉腰,比如她爸,她爸那時候經常大半夜破門而入帶回一身酒氣,然后撒酒瘋,把家里能摔的東西摔個精光,嚇得她躲在母親身后不敢吭聲,明明破壞家庭的人破壞完一切,還有臉站在她和她媽面前叉腰對她們破口大罵......
簡直是一場噩夢。
但眼前的人并不讓她覺得討厭,她說:“你怎么出來了?外面風大,你還是快進去吧!”
蘇荷這樣說,倒像是知道對方是在等她一樣,她心里清楚他不是。
那人忽然說:“春分秋分,晝夜等長。過了秋分,天就黑得快了,你不用害怕,我會為你留著燈的?!?p> “你怎么知道我怕黑?”蘇荷轉頭,對上那人溫柔的眸子。
“我是覺得......你怕黑,瞎猜的?!鄙倌昝嗣^。
雖然不熟,更談不上好印象,但是除了王老太,好像再沒有人對她這樣體貼了,雖然不知是否帶著什么目的。
她心底一哂:害,自已一個漂泊異鄉(xiāng)小職員,人家能圖什么呢?莫要以十分的惡意揣測他人。
“不用啦,這沒什么,我也不是很怕黑?!碧K荷轉身回去了。
卻在轉身之際聽到了他的話:“沒事啊,我睡的不算早?!比缓竽侨讼人徊竭M了屋子,門卻沒關。
蘇荷不再管他,徑自上樓。
隔天,蘇荷沒上班,她在家休息,正在享受美好的下午茶時光,嘿,其實哪里是什么下午茶,她不過是突然心緒來潮,給自己泡了一杯香飄飄,然后翻開了一本以前迷過的一部懸疑偵探小說。
她吸溜了一口奶茶,被燙的直吐舌頭,這時有人敲門。
“誰啊?”還會有誰,蘇荷料想應該是他。
“我?!辈怀鏊稀?p> “請進?!碧K荷忙著調整自己的舌頭,試著舔舔,還是很疼。
少年探進一顆腦袋,然后再一點一點挪進來。
“有事?”蘇荷偏頭問他。
“你這兒,有吃的嗎?我餓了?!鄙倌瓴辉趺淳兄?,就像現(xiàn)在,他不見外的問她有沒有吃的,他一進來就自己極其自然的找地兒坐下來,蘇荷覺得眼前的人,是一個有溫度的人。
“很遺憾,沒有?!碧K荷其實說的是除了奶茶以外,少年注意到手中的奶茶,一眨不眨的眼睛盯著她的手,好像在說:你給我喝唄。
“不行,是我的!”蘇荷言語阻止。
但是已經遲了,香飄飄已經被那個搶走了,他坐在蘇荷床上,淡然的喝了一口奶茶,下一秒,伸出舌頭:“......嘶,好燙好燙?!?p> “哈哈,沒事吧?”蘇荷表面關心,內心蛇蝎:叫你搶!
“嗯其實,那個我已經喝過了......”蘇荷煞煞風景來的。
少年抬眸眨眨眼睛,笑著,當著她面又喝了一口奶茶,道:“你是怕我嫌棄你,還是怕被我嫌棄?。俊闭f罷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蘇荷的奶茶,滿足的表情有點激怒了蘇荷。
“好甜啊?!彼f。
“我當然是......”都不是,她只是覺得兩人的關系沒到可以共飲一杯的地步,不過,商哲并不叫人討厭。
“你起來?!?p> 蘇荷覺得一個男生坐在一個女生的床上不是什么好事。
“為什么?我不就是坐一下嗎,別這么小氣,我以前......嗯以前——”商哲沒打算起來。
“我管你以前呢,總之你現(xiàn)在就給我起來,我的床!”
“......”商哲依然耍賴,蘇荷不依不饒。
他妥協(xié):“至少讓我喝完吧。”
蘇荷默許了。
片刻之后,商哲才起來:“你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我怎么你了。”
“這是基本的的禮貌啊喂,你是外星人嗎,你換了別人,你看別人會不會把你丟出去!”蘇荷抱臂。
“這么嚴重?”
“你不會真的是外星人吧?”蘇荷開玩笑。
“你說的沒錯,從某種意義上還真是。”蘇荷聽他這樣說,樂了。
“你還餓嗎?”蘇荷問。
“餓的,好餓?!鄙陶苓€真的很餓,因為沒人投喂。
“那走吧!”
“去哪里?”
“去超市啊,你不是餓嗎?”
“難道你不會做飯嗎?”商哲抱怨道。
“嫌麻煩,再說你也不是能讓我下廚的人,想得倒挺美?!碧K荷說。
“那什么人才能讓你給他做飯?”商哲隨口一問。
蘇荷怔了一下:“嗯,那當然是我喜歡的人咯。”
“你不喜歡我嗎?”商哲說。
“哈?你在說笑嗎?”當然不喜歡了,哪里有無緣無故的喜歡呢?
“我這么不討喜歡嗎?我可受歡迎了?!鄙陶馨偎疾坏闷浣?,他到底哪里不討人喜歡,明明之前很喜歡他。
“行行行,你最受歡迎了,走了走了,萬人迷。”蘇荷隨便說的。
“萬人迷?那倒不用,我只需要你一個人喜歡我就行了。”商哲自言自語道。
“......”蘇荷聽了,覺得這人有點毛病,但是她沒多想也沒多問。
在超市里,商哲跟在蘇荷后面。
只是跟著,看著,蘇荷卻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繞在心頭。從前一直是她一個人逛超市,都沒有其他的人可以討論。
“你是不是養(yǎng)過貓啊?”他問。
“算是養(yǎng)過,一只,黑色的貓?!碧K荷眼神透著一絲失落。
“那后來呢?我也沒看見那貓啊?!鄙陶苄奶摰膯枴?p> “它應該是回家了吧,反正那只貓是我撿的,養(yǎng)了一陣子它自己走了?!碧K荷挑了一些喜歡的零食。
“走了???”蘇荷見他呆在原地。
“嗯。”
“你會怪他嗎?”商哲盯著她的眼睛問。
“不會啊,”蘇荷調整情緒,掃了烏云,繼續(xù)說,“只要它過得好就行。”
“......”商哲沒說話,只是表情出賣了他。
“興許他不滿意你這個主人所以......”商哲想活躍一下氣氛,逗逗她。
“你胡說,我每天帶著他,王老太都說我用心呢,我連他喜歡什么都摸的一清二楚,怎么會不是一個好主人。”蘇荷有點生氣,徑自走了。
“等等我呀?!鄙陶茏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