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吸了口冷氣:“黃莊主竟這般,義薄云天。”
柳墨村唏噓了半晌,方道:“亂世里翻騰的人,哪有濫好人,合則用,不合則殺之?!?p> 二人對視一番,王恒固然對墨老有無限疑問,當下之際還是先聽他說道為上。
“連去了兩位莊主,元陽公威儀陡盛?!?p> “包山寺的和尚算出來六月十八是個頂好的日子,元陽公便決定挑這個吉日做親,陸氏夫人反對無果,只得抱愧裝了病。”
“六月十八拜堂這一日,儀式雖然很隆重,酒席卻只擺了寥寥幾桌,因大婦不出面,黃氏宗親多有不來吃席的?!?p> “搖光小姐要求新房做在閑云樓,那時藏書樓規(guī)模不大,樓上盡有空房,元陽公只道搖光小姐存了與陸氏夫人分庭抗禮之心,隨口就依了她?!?p> “元陽公與搖光小姐做親當日,也不知是馬上風還是怎的,壯年的人突然中風了,口不能言,鼻眼歪斜,半邊身子動彈不得,只當熬不過幾日,搖光小姐端屎端尿,將他照顧得極好,慢慢病情穩(wěn)定下來,過了數(shù)月,已經(jīng)能攙扶著去議事廳坐坐。雖則開不出口,點頭搖頭卻是能夠的?!?p> “搖光小姐以元陽公心腹人的身份,要求掌管莊子里的茶園,桑園,鐵器行,議事廳上元陽公點頭表態(tài),眾人雖議論紛紛,卻也無可奈何,此時,搖光小姐儼然已經(jīng)是代莊主?!?p> “豈料,不久元陽公暴斃,黃氏宗族逼著搖光小姐殉節(jié),搖光小姐臨死怒罵,詛咒黃氏一族血脈斷絕。”
“據(jù)莊子里的老人說,這數(shù)百年間,搖光小姐顯靈了四次,每次顯靈,都會帶走一到數(shù)名男丁,黃氏長房嫡派,由此凋零。”
王恒聞聽這里,疑團未解,反而一團迷霧越來越大,覺得柳墨村的話中真真假假難辨,抬頭問道:“墨老,按你說的意思,難不成搖光小姐死后變成了厲鬼?”
“怪力亂神的東西,我原本也是不信,可這卻是有緣由的?!绷鍝Q了一副極其認真的面孔,猶豫再三說道:“搖光小姐的來歷不一般,她似乎是個某個教派的巫女,臨死之際,變幻出許多神通,當時在場的黃氏族人都看見了,搖光小姐只是因為失了先招,才被迫自盡,許多人都聽見她死前怒喝,如雷打一般響亮。”
“她喊的是:我教中姊妹兄弟籌謀多年,花費無數(shù),在太湖中創(chuàng)立山寨,操練水軍,以期驅(qū)除胡虜,結束這個萬民倒懸的亂世,不想壞在這等奸邪小人手里,我好恨啊?!?p> 王恒胸中一蕩,搖光小姐莫非是個安國夫人梁紅玉一般的俠女?
他聽柳墨村說到剛才,心中一直有種違和感,直到現(xiàn)在,喚醒了記憶深處,從前有人對他說過,前朝末年的太湖白頭軍乃是一股義軍。
黃莊主仁義過人,劉莊主武功蓋世,馮莊主智謀無雙,傳說中的英雄,原來竟只是些自私的小人?
不過,當下還顧不上這些。
王恒固然在瑯嬛福地里見到一位姑娘無端失去蹤影,讓他覺得駭然,不過并不能證明這就是搖光小姐。
王恒追問:“墨老,搖光小姐顯靈會死人,你是道聽途說還是親眼見到?”
柳大搶話道:“公子爺,你咋還不信咧,我和老爺親眼見過一遭。”
柳墨村思忖了一番,感慨道:“九年前,我鄉(xiāng)試落第,從此斷了科考的念想,想要找個富家坐館,被人薦了來萬戶莊主持藏書樓,那時,莊子里就已經(jīng)沒有莊主了,長房嫡派的兩峰公與族長二老太爺各自為政,沒想到,那年臘月里,閑云樓里傳出來搖光小姐顯靈,當夜就發(fā)現(xiàn)兩峰公死在三英橋下?!?p> 黃兩峰即是黃云臺的父親,黃云臺當時說他對外宣稱染了風疾去世,其實是被仇家謀害。
恐怕?lián)u光小姐顯靈云云,都是幌子,王恒心中一驚,這會不會是一種信號,代表著仇家要動手了?
兩峰公去世后,長房嫡派只有兩名男丁,黃云臺目前下落不明,十之八九已經(jīng)被害,眼下,只有一個目標了,那就是黃家贅婿黃永寧。
王恒回想起下午東樓的異狀,大雪已經(jīng)下了好幾日,連莊子內(nèi)的道路都幾乎無跡可尋了,黃永寧沒來由不在東樓內(nèi)院,管家嚴伯那么大年紀,更是不應該在這個當口外出。
王恒騰得站起來,黃永寧有危險,他急促地與柳墨村告辭,三步并作兩步走。
從長廊原路返回,來時的第四幅畫,現(xiàn)在成了第一幅,由于天光的變化,被油漆涂抹的地方,隱隱發(fā)出紅光,王恒暗暗想道:“究竟這幅畫得甚么呢?”
無暇再細細思考,他必須要盡快地趕回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