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后，等待通知面試的過程是十分煎熬的，眼見同學們大多數(shù)都參加了各個縣城的編制考試，有的在市區(qū)周邊的一些學校找到了工作，班里三十六個人，只剩下十來個人還在找工作。
七月初，縣城編制考試和分配工作全部結束了，爸爸媽媽不禁替她著急，經(jīng)常打電話問她的工作，紅霞也是心亂如麻，只能找各種理由搪塞過去，她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么，是如愿以償，還是夢想破滅。
命運總是對紅霞很眷顧，七月底，終于等到了第一個通知面試的電話，也是最后一個。她順利地留在了實習時的學校。紅霞沒有想到，她后來居然能和實習時的張老師在同一所學校的同一個校區(qū)，同一個年級工作。之前所有的等待和煎熬都值得了，紅霞興奮的心情已經(jīng)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她很慶幸自己選擇了堅持。
不過那年恰逢改革，公校紛紛辦民校，紅霞正是被民辦校區(qū)錄取的，沒有編制，屬于人事代理。父母知道后很不樂意，覺得她忙乎了半天還是沒編制的，不夠穩(wěn)定。但紅霞很是滿意，首先她留在市區(qū)非常好的一所學校了；其次她能跟實習老師張老師在一個校區(qū)。而且學校已經(jīng)承諾沒有編制不影響工資和各種待遇，工作也會根據(jù)需要，在兩個校區(qū)流動。
九月份開學，紅霞滿是欣喜地投入了工作，她帶的是三年級語文。在張老師的指引下，紅霞讀于永正老師的教學實錄；讀李吉林老師的情境語文，讀朱永新老師的幸福語文，紅霞的內(nèi)心異常地渴望能像張老師那樣，在三尺講臺上奉獻給孩子們更多的知識，成為一位優(yōu)秀的老師。
破繭而出后你，終究敵不過命運。
紅霞滿以為畢業(yè)后是一個嶄新的開始，可以開啟自由的人生，可以為自己而活?？墒羌t霞還是回到了原生家庭中，沒有走出來。畢業(yè)的第一年，工資每個月只有一千多元錢。
弟弟讀大二，媽媽讓紅霞把弟弟每個月的生活費負擔起來。于是每個月要給弟弟寄四百五十元生活費。剩余的錢還要付房租水電費，還有自己的生活費，算算也就所剩無幾了。
一走上工作崗位，女孩子們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因為差不多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班里留在市區(qū)的幾個女孩子都很舍得為自己花錢，可她舍不得，她甚至沒有一件體面的衣服。
從她讀初中開始，媽媽就一直跟她嘮叨為她讀書欠債了。一直到她工作，媽媽還在說為她讀書欠債了，所以每次回去時，她都會把積攢下的工資都給媽媽，想讓媽媽早點把債還完?？赡莻€因為她上學的債，似乎一直在那，永遠還不完。
她成家前的幾年一直在背這個包袱，有時她很困惑，為什么兩個弟弟上學沒有欠下債，為什么大弟弟剛子不用背負家里的債務。工作第三年的暑假，大弟弟去研究所實習了，不用紅霞再負擔生活費了。
可是小弟弟因為成績不是很好，沒有考上縣城最好的中學，媽媽讓紅霞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到市區(qū)里上學。恰巧跟紅霞處得比較好的一位老師的老公是市區(qū)一所中學的副校長，于是很輕松地就去上了，不過要交五千四百元的學費，這相當于紅霞三個月的工資。這筆費用的一半順理成章地攤到了紅霞的身上。
還未來得及好好地喘口氣，小弟弟上學后的所有費用都交給了紅霞。紅霞很愿意替家里分擔，只是常常感覺心有余而力不足?？蓩寢屨f她是老大，供她讀書不容易，要學會幫家里分擔。加之爸爸的事情，紅霞心里一直很是愧疚，也便覺得順理成章。
每每說到此，媽媽總要提到爸爸同事家的閨女讀完大學工作后，把妹妹弟弟都帶到了城里，還幫家里買了房子。紅霞無言以對，自己也覺得因為讀書虧欠父母的，已經(jīng)在默默地分擔著。她沒有資格愛，也沒有資格恨，她理解媽媽愛弟弟，因為弟弟擔負著為董家傳宗接代的任務。
市區(qū)里的孩子個個穿的不是名牌就是比較上檔次的衣服。為了不讓弟弟顯得寒酸，她給弟弟買衣服從不會買差的，自己卻從來舍不得買好的。為弟弟們付出的辛苦，她從未抱怨過，她天真地覺得這就是姐姐應盡的責任。
那時她最苦惱的，就是家里因為她讀書欠的債什么時候能還完，好像永遠沒有盡頭。負責完大弟弟，負責小弟弟，平時回去還要給家里一些錢。工資就那么點，要怎么省才夠呢？工作第二年的暑假，紅霞用結余的錢，給媽買了一輛二千多元的捷安踏電動車，這樣媽媽上街就方便多了，背多重的東西都不擔心費力。當時還幸虧朋友民找了熟人，便宜了很多，她才買得起。她自己騎的是從二手市場買的一百多元錢的自行車，她對家人的付出都舍得，唯一舍不得對自己好。
記得工作第一年，同事們給紅霞介紹對象，一開始她總是不去，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負擔那么重，根本沒有能力去談戀愛。一次她終于答應去了，介紹的男孩是建筑院的設計師，家庭條件很好，男孩第一次見面就覺得對紅霞是中意的。
可只接觸兩個星期后，同事告訴她：“男孩可能下面不會跟你聯(lián)系了，他的父母知道你有兩個弟弟，而且你還在負擔弟弟的學費，他的父母阻斷他再跟你交往，男孩不好意思直接跟你說。霞，你也真是傻，怎么跟人家實話實說了呢?！?p> 她目前的情況就是這樣，她要怎樣撒謊呢。撒了一個謊，就要用千萬個謊言去彌補，她無法做到去欺騙。
愛情是美好的，現(xiàn)實又是那樣的殘酷。她心里很難過，但她是不會因為這個而不為家里分擔的，也不會因此而不負擔弟弟學費的，她決定等等再說戀愛的事情。
緣分來臨的時間總是讓人無法預料，工作第二年的暑假，她遇見了淼。那天下午，她去縣城里參加一個師范同學的婚禮，結果去早了，婚禮六點二十八分才開始，便和幾個朋友在縣城的街上溜達。突然，一個迎面走來的高個子女孩停住腳步，看著她說：“你不是董紅霞嗎？”
紅霞愣愣地看著對方，硬是沒有想起來對方是誰，那個女孩有點生氣地說：“你是當時我們班里的好學生，哪能記得住我們啊！我是初三（1）班的環(huán)啊，當時就坐在你后面！”
她在腦海中努力搜索，終于想起來了?！拔覀兗揖驮诟浇ノ覀兗彝嬉粫?，難得見面?！杯h(huán)挽過紅霞的胳膊說道。
離婚禮舉行還有兩個多小時，去就去吧！告別朋友后，走了十幾分鐘就到了環(huán)家。
剛進門，就瞥見沙發(fā)上坐著一個穿著軍人制服的人，他正在看電視。環(huán)介紹道：“這是我表哥，這是我同學紅霞?！?p> 他站起身禮貌地說：“你好！”紅霞回了一句，便跟環(huán)去了她的臥室，一起看了她們初中時的照片，那時的她們是那樣的風華正茂。
轉眼已經(jīng)畢業(yè)六年了，真是光陰似箭啊！她們聊得正歡，環(huán)的表哥敲了一下門說他要出去一下。紅霞看了一下快六點了，她也得趕緊過去參加喜宴。環(huán)跑出去拉住她的表哥說：“哥，我媽剛才出去買菜沒帶鑰匙，我要在家等著。給你一次當護花使者的機會，把我同學安全送到梅園酒店，行嗎？”
那個戴眼鏡的大高個說了聲：“沒問題，走吧!”紅霞跟著他走了出去。在下樓的一剎那，她看著前面的背影，忽然想起某個人的身影。對，就是六年前她難以忘記的那個身影，也是穿著制服的。區(qū)別只是眼前的這個人穿的是軍裝，但他穿的是警服，不過都一樣的好看。對于警服和軍裝，她的心里有種莫名的情節(jié)，是跟王叔叔有關，還是跟自己的夢想有關，說不清。
她默默地走在他后面，什么也沒說。忽然，他一轉身，說：“你跟環(huán)在一個學校上班??！”
她連忙收回目光說：“不是，我在市區(qū)的一所學校，你呢？”
他笑笑說：“我現(xiàn)在還在軍校學習，還要一年才能畢業(yè)?！?p> 不知從哪個話題，他們聊到了兩個人都喜歡的文學，他們找到了共同的話題，還沒聊盡興，就到了酒店門口，他吞吞吐吐地說：“能留個電話嗎？是不是有點冒昧！”
她有點猶豫，但似乎也找不到什么拒絕的理由，就把號碼給了他?；厥袇^(qū)幾天后，她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是他的，他說正好和同學在市區(qū)玩，是否能賞個光，一起吃個飯。她覺得一個女孩子只見過人家一次面就答應一起吃飯，太不矜持了，便謊稱自己中午有事情，去不了。
下午，他的電話又來了，說他晚上想請她吃個飯，沒有其他人，就請她一個人。來即是客，她要是再拒絕，倒像是她小氣了，她說：“你來了，我請客?！?p> 他滿口答應：“好，你請客，我買單，行嗎？”
紅霞如約而至，雖然不是男朋友，但她還是刻意讓自己比較得體些。這次一起吃飯，讓他們有了更加深入的交談，也更多地了解了彼此。
紅霞漸漸喜歡上了這個男孩，喜歡他的幽默，喜歡他的直率，更喜歡他的軍裝。幾天后，他打電話來說他的假期結束了，他要回軍校了。他還給她寫了一封信，告訴她學校的地址和他們宿舍的電話。
他們通過半年的通信交流，那個寒假，他回來了，她居然滿懷欣喜，她跟他去見了父母，他的父母也是老師，所以她和他們有共同的話題，很是投緣，他的父母也很喜歡她。
春節(jié)期間，她跟父母說了這件事情，可只說了他父親的名字，家里人就堅決反對。真是冤家路窄，原來他爸爸曾經(jīng)是鎮(zhèn)計劃生育主任，和爸爸是認識的，生小弟弟時，紅霞家被罰了三千元錢。
紅霞說：“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而且他也只是履行公職，也不能就不罰我們一家吧！”
可是父母就是不同意。媽媽說：“他還要一年才畢業(yè)，你知道他畢業(yè)分在哪里的部隊呀，你現(xiàn)在要找能幫助到咱們家的。我們讓你上學不容易的?！?p> 紅霞沒想到她的第一次正式戀愛遭到了父母這么強烈的反對。但是她和他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感情，雖然沒有什么花前月下，沒有什么卿卿我我，但同齡的他們是有共同語言的，他們是能互相理解的。
紅霞沒有跟父母去頂撞，心里依然沒有決定放棄這段感情，她想反正還有半年他就畢業(yè)了，等他畢業(yè)工作再說吧！
又到了他們相遇的時間——暑假，可是這個暑假他只有十天的假，他們一起去逛公園，一起騎車去郊外釣魚，一起去唱歌。十天很快就結束了，他們這批本應畢業(yè)的學員要集合去沈陽軍校再參加集訓一年，才能畢業(yè)，這一年是密訓，都沒有假期了。
在他離開前的一天晚上，他帶著她去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走的那條路，路旁稀疏的燈光映著他倆的身影，白楊樹在風中沙沙作響，讓寧靜的夜顯得不那么孤寂。來來回回，他倆不知走了多少次，他們聊現(xiàn)在，談未來。
她知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可她已經(jīng)頂不住來自家里的壓力了。家里人給她介紹對象見面，她一個都沒有心情見，她和家人的關系已經(jīng)到了白熱化階段，她很怕回那個家，她也不想和父母因為自己的問題而爭吵。原本和父母關系已經(jīng)漸漸緩和升溫，現(xiàn)在又弄得箭弩弓張。
九月底，她提出了分手，他在電話那頭哭了，最后，只說了兩個字：“好吧！”
紅霞希望得到的就是這兩個字，但此時，這兩個字為什么像針一樣扎在心上，她差點說：“我跟你說著玩的，你怎么當真了?！?p> 幾天后，他的戰(zhàn)友打電話說淼病倒了。她不知道是否是真的，她內(nèi)心相信這是真實的。她曾跟他說過會等他畢業(yè)，可是一想到父母，一想到兩個弟弟，她放棄了，媽媽說她是老大，得幫父母撐起這個家。是的，她必須找一個能和她一起分擔家里負擔的人，一年多來她太累了，她一直在為這個家活，她從未考慮過自己，她快撐不住了。
十月初，她總感覺腹部隱隱作痛，去醫(yī)院一檢查，一個可怕的噩耗直擊內(nèi)心，卵巢里面長了一個囊腫，囊腫已經(jīng)有雞蛋那么大了，暫時還不能確定是良性還是惡性，需要后面切片檢查。為防止惡化，醫(yī)生建議盡快摘除囊腫，進行切片檢查。
由于她還沒有結婚，醫(yī)生也告知了，手術后，對懷孕會影響，可能不孕不育。醫(yī)生讓她想想，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想好了再來，畢竟這是件大事，也需要提前準備好手術費用。普通手術需要三千多元，還可以報銷部分。
醫(yī)生說建議做腹腔鏡手術，不然還沒結婚，肚子上留道很大的疤痕，不是很好，只是費用比較貴，大概要七八千元，而且無法報銷，都要自費。
醫(yī)生寫好住院申請單后，說：“姑娘，手術要抓緊，以防腫瘤不是良性的。我還是建議你做不留疤痕的，跟你家人說說，姑娘，要對自己好點啊，這是關系以后生育的，你還沒結婚，不要舍不得眼前的這點錢。”
又要涉及到錢，每次提到需要錢的事，紅霞心里會不自覺地有些許沮喪。紅霞拿著住院單，思忖著醫(yī)生的話，走出診室。
這半天的就診，讓她看到了生命的脆弱。沒來醫(yī)院的時候，無法感受到健康的美好，醫(yī)院里一張張蠟黃的臉龐寫滿了生活的滄桑。行走在醫(yī)院長長的走廊，幾乎每個科的診室門口都排著長隊。人們臉上散發(fā)著悲傷、痛苦，抑或是絕望，這一張張臉上的表情在醫(yī)院長廊慘白的燈光下忽而凝聚，忽而彌散。
一位媽媽抱著孩子焦急地排著隊，不時探起身往診室里看看，又低下頭看看孩子，孩子的抽泣和漫長的等待明顯讓她焦躁不安，淚水順著她的臉頰無聲地往下流著。
一位挽著褲腿的大叔臉色蠟黃，倚坐在地上，靠著墻，褲腿上還粘著些泥土，他的手里不停地折著醫(yī)院的檢查化驗單。紅霞想，那化驗單上應該不是什么好的結果。他此刻在想什么呢？是跟自己一樣在為醫(yī)療費用發(fā)愁嗎？還是這個病癥很嚴重，嚴重到他猝不及防？還是……
離開擁擠的診區(qū)，紅霞感覺有點恍惚，心口發(fā)慌，腿發(fā)軟，是低血糖犯了。她趕緊去服務臺要了一杯水，獨自一人坐在醫(yī)院一樓大廳的休息區(qū)。
此時已是中午，一早上人山人海的大廳稍微清靜了一點，讓人感覺能輕松地呼吸了。紅霞整個人軟噠噠地靠著椅子坐著，不知為什么，她的淚水撲簌簌地往下落，不是因為身體上的疼痛，而是因為心里的孤獨與疼痛，無法與他人言說，這份痛只能埋藏在心里，只能和著淚水咽進肚子里。
雖是午飯時間，醫(yī)院依然陸續(xù)有病人進來。有的是自己一個人挪著緩慢的步子進來的，有的是被一家人簇擁攙扶著進來的，也有的是躺在擔架上抬進來的。疼痛的呻吟聲，凌亂的腳步聲，人們的喧鬧聲……讓醫(yī)院里的氣氛始終是焦慮而緊張的。
過了許久，紅霞感覺身體漸漸有了點力氣，起身便準備走出大廳?！扒懊娴目熳岄_，快讓開，快！”
只見一個護士邊跑邊大聲喊著，她的身后緊跟著一輛急救擔架車，上面躺著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臉色浮腫發(fā)青，眼睛和嘴唇都緊閉著。
在擔架車的旁邊跟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哭得撕心裂肺，踉踉蹌蹌地跟著推車跑著。擔架車飛快地拐進了門診大廳右邊的急診通道。
就在擔架車拐進急診通道的時候，大廳門外又傳來一長串已經(jīng)變了形的哭聲，看樣子是孩子的爸爸媽媽。兩個人互相攙扶著，奔向急診區(qū)。紅霞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她不由地怔住了，腳步隨著他們而去。
孩子已經(jīng)進了急救室搶救，奶奶癱坐在急救室門外的地上，爸爸摟著媽媽靠著急救室門外的墻，目光死死地盯著急救室的門。沒幾分鐘，急救室的門便打開了。醫(yī)生搖搖頭說：“進去看看孩子吧，送來太遲了?！?p> 急救室內(nèi)的哭聲回蕩在整個走廊，孩子的奶奶整個身體都耷拉在地上，使勁地拍著地板：“怪我啊，怪我啊，我給你吃什么水蘿卜??！妞兒，你醒醒，用奶奶的命換你，好不好？妞兒，妞兒，我是奶奶……”
醫(yī)生和護士，還有幾個病人都在安慰著奶奶節(jié)哀，別再傷了自己的身子。
原來周末奶奶一個人帶孫女，給孫女洗好愛吃的櫻桃蘿卜后，便去做午飯，結果等從廚房出來，便看到孫女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醫(yī)生說，孩子是被一整個小水蘿卜噎住導致窒息死亡的。
死亡原來離一個人是那樣的近，你甚至不知道它哪一刻會帶走自己，帶走自己身邊最親的人。生命與靈魂在醫(yī)院里，只有一紙之隔。
紅霞剛才還很痛苦的心，在這一剎那的對照中，在耳畔的哭聲中，突然沒有那么疼痛。相比于失去生命，一切都不算什么。
離開醫(yī)院，紅霞決定為自己的手術準備費用。她不想跟爸爸媽媽說，不然他們一聽要那么多錢，該又說不開心了。她打電話跟大弟弟說下面幾個月給不了他生活費了，要他自己跟媽媽要一下。紅霞向幾個同事借了些錢，給自己準備好前期的醫(yī)藥費，又找了班級里一位在醫(yī)院工作的家長幫忙，想辦法報銷一些費用。
一切住院的事宜都辦妥貼了，去住院的前幾天，媽媽打來電話，問她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原來是聽大弟弟說，這幾個月她給不了生活費了。聽到媽媽的聲音，她不爭氣地哭了，堅強的她內(nèi)心還是很渴望家人的關心。
媽媽知道這情況，趕了過來。做手術的那天，紅霞內(nèi)心很是恐懼。從小到大她不僅暈血，還特別害怕這些針啊刀的。這是她第一次做手術，在臨進手術室前，醫(yī)生把手術的風險統(tǒng)統(tǒng)告知了一遍，說手術本身是小手術，主要怕是惡性腫瘤。
躺在手術車上的她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臺上，紅霞安靜地躺著，可是，心卻撲通撲通地跳著。手術會失敗嗎？腫瘤會是惡性的嗎？自己會出現(xiàn)醫(yī)生說的大出血嗎……
手術室里護士正安靜有序地做著各種準備，麻醉師邊準備給紅霞注射麻藥邊說：“感覺你有點緊張啊，不用害怕，放松。打上麻藥不疼的，睡一覺，手術就結束了?！闭f著便打開了一次性針管。
果真，一覺醒來，手術已經(jīng)結束了。醫(yī)生檢查了一下她的各項體征，說：“放心，手術沒有問題，身體各項指標都正常，但腫瘤的病理檢查還需要等幾天?！?p> 醫(yī)生說卵巢做過手術是會影響后期懷孕的，懷孕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雖然有時候會覺得命運對自己很不眷顧，但每次發(fā)生事情的時候，命運又總是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她的學生家長吳醫(yī)生，幫她找了醫(yī)院里最好的醫(yī)生，并幫她之前辦理的普通手術，改成微創(chuàng)手術，這樣身體上不會留下大的疤痕，而且更安全，但因為醫(yī)院剛引進，算下來費用總共要六千多，還沒有醫(yī)保報銷，普通手術醫(yī)保報銷完后只需花一千多元錢。吳醫(yī)生動用自己的私人關系，把她的醫(yī)療費用也納入了醫(yī)保，最后只用花兩千多元錢。
躺在手術臺上，她哭了，她回想起從小到大，無論生活給了她多少苦難，但總是有該出現(xiàn)的好人助她一臂之力，這一次又是讓她如此地幸運。吳醫(yī)生是胃腸道科的主任醫(yī)師，每天都有手術要做，都特別忙，但他每天都抽時間來看她一次。
出院的時候，吳醫(yī)生說剛做完手術，最好不要受顛簸，他說他來送她回去。他請了半天的假，開車把她送回了老家，醫(yī)院到他們家有一百多里路，一路上她沒有受到一點顛簸。
她很感動住院前后吳醫(yī)生對她的幫助，可是那時所有的感動，只化為了一句輕輕的“謝謝”！
住院期間，有家長和孩子們來看紅霞，班長還哭著對紅霞說，老師，我們班的流動紅旗被弄丟了。學校的老師也來了，工會主席還給她帶來了學校二百元的慰問金。淼的爸爸媽媽也來了，他們都讓紅霞感受到了溫暖，他們像明媚的陽光驅散紅霞心頭的陰霾。
休息十幾天后，紅霞就回學校上班了，那天孩子們知道紅霞回來，特地布置了教室，在黑板上寫下了“歡迎董老師”幾個大字。
她的的兩個舍友華和敏給她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這一次病后，她的人生觀發(fā)生了改變，她明白了生命的意義，為他人的同時也要為自己而活，只有自己活得更好才能幫助到他人。
分手后的那段時間是痛苦的，很不習慣沒有淼的來信和電話的問候。家人知道她和淼分手了，終于心安了?？墒羌t霞的心卻不安，接下來意味著她找的那個人，必須有能力并且愿意主動幫她分擔家里的負擔。紅霞想自己又何德何能，找一個家庭條件很好，又愿意無償幫助分擔家里負擔，還對她很好的人呢。別人一聽說需要幫忙負擔家里兩個弟弟讀書，就已經(jīng)不樂意了。
雖然她努力把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上，她喜歡和孩子們在一起的感覺，喜歡在課堂上帶領孩子們徜徉知識的海洋的感覺，那會讓她忘記一切的煩惱和痛苦。每每一個人的時候，紅霞的心里感覺空落落的，心頭總會涌出很多的苦惱想找個人說，可是跟誰說呢，不說一說，她可要憋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