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手札
青年唇邊還留著胡青，臉色難掩疲憊，看向廿七的時候，目光中閃過一抹錯愕。
農(nóng)婦卻奇怪地看了一眼他，顯然沒有相信他的說辭，什么妖？聽都沒聽過，現(xiàn)如今天下太平，戰(zhàn)事都少有，怎么可能會有妖？
這人怕不是個瘋子，瞧著不修邊幅的落魄樣子，說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
農(nóng)婦帶著女兒沒搭理他，反而離他遠(yuǎn)了一些。
青年嘆氣，略提了提背上的行囊，又忽略了不遠(yuǎn)處的廿七，繼續(xù)趕路。
廿七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這人能一眼看出自己的妖氣，方才說的話又像是和妖族有什么深仇大恨，還叫那大娘快跑，她還以為自己是遇到了什么傳說中的除妖師，不想那青年見大娘不信，只是嘆氣而后自己走了。
好生奇怪。
做殺手久了，她有種直覺，此人也許清楚些妖族的事情，如果可以，她想問問他。
廿七跟了幾里路，發(fā)現(xiàn)他和自己行進(jìn)的方向居然一致，都是往祁連山脈去的。
除妖師，姑且稱為除妖師，早早發(fā)現(xiàn)了廿七在跟著他，也不介意，視若無睹地走著自己的路，甚至幾次還將自己的干糧留在身后。
是干巴巴的餅子，廿七聞了聞沒有異味，也便叼在嘴里吃了，距離下一個城池還要翻過兩座山頭，山與山之間有一片洼地，溪流緩緩從山上匯下，清澈見底的溪水中還游動著幾尾小魚，廿七跳到除妖師身后的樹上，默默盯著他。
除妖師喝了溪水，又折了兩根樹枝插魚，不一會兒還升起了一點篝火，正在烤魚吃。
烤魚的香味往上飄，直往廿七的鼻子里鉆。
就在這時，除妖師開口道：
“都熟了，你要哪條？”
他指了指樹枝上的兩條魚，問樹上的廿七。
“怎么，難道你不吃魚，要吃我？”
廿七沒有動，若不是她現(xiàn)在是貓身，要對付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花了一個時辰才抓上來兩條巴掌大的小河魚，結(jié)果還弄濕了大半衣裳的除妖師，不過是動動手指的力氣。
“我不過是恐嚇那婦人兩句，怕她們貿(mào)貿(mào)然去逗弄你，你若真生氣了要咬死我，我絕無二話?！?p> 妖族向來隨心所欲，像廿七遇到的白術(shù)、玄澤、念雪，甚至樓滿竹，都是在和人類打交道久了之后，才變得與人類似，究其本質(zhì)，還是妖性占了大頭，但若說因為旁人污蔑自己的一句話就真的起了殺心，倒也不至于。
這個除妖師看上去年紀(jì)不大，頂多二十出頭，竟一派死氣沉沉的樣子，廿七跳上了一根更高的樹枝，樹影婆娑，枝椏搖晃了一陣，落下去好幾片樹葉掉在烤魚和火堆上，濺起一點火星子。
她半閉上眼睛假寐，一副并不在意此人的模樣。
她倒也可以直接跳下去和對方打交道，可是人類慣來對主動搭話的人抱有警惕之心，只有讓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與廿七搭話，才有可能徹底放下防備，認(rèn)為他自己是主導(dǎo)的那一方，她能做的，不過是稍稍放出一點好奇的意思，并不能真的主動出擊。
身為一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學(xué)富五車的殺手，對這點人性的劣根性，早就研究得透徹明白。
“你當(dāng)真不吃？”
下一個城池還有十幾里路，說實話，廿七這會兒確實餓了，不過她向來是個有耐心的獵人，并不為所動。
除妖師再次嘆氣，自顧吃了半條魚，就被自己的手藝給難吃地面色發(fā)苦，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異常低迷的氣氛之中。
“我可真是廢物啊，捉妖干不好被逐出師門，賺不到銀子雇不起回家的車馬，未婚妻嫌我沒本事跟我退了婚，現(xiàn)在連做條烤魚都難吃得不行……”
“小貓妖，要不你還是把我吃了吧，省的我回家了還要面對那些父老鄉(xiāng)親的指指點點，我哪兒還有臉見人啊，當(dāng)初因為可以感知到妖族氣味被寄以厚望，以為能成為一代宗師，沒想到辛苦輾轉(zhuǎn)十年，歸去仍是煢煢孤身，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除妖師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捂著臉，嗚嗚地哭了出來。
廿七嫌棄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烤的焦黑的烤魚，又轉(zhuǎn)而嫌棄地看向掩面而泣的青年，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三百六十行，還能干一行就行一行？難道天底下出了捉妖的活計就沒別的工作了，她一黑豹妖不知身份還能在人族中做丫鬟做殺手呢，他一個全須全尾的男人，做什么活不行，碼頭上的纖夫伙計干一天都能掙兩百個大錢，他倒抱怨起來賺不到銀子了。
眼見此人也沒什么本事，廿七不準(zhǔn)備繼續(xù)浪費時間，伸了個懶腰，就要自行離開了。
“只可惜，這本師傅給我的妖族手札也沒了用處，今日便就地?zé)税桑疫@十年，終究是一場夢……”
廿七的身形定在了原地。
妖族手札？
聽上去像是什么記載了很多傳聞和密辛的東西。
她向下望去，那除妖師從懷里掏出一本泛著黃色，書皮都卷起來了的薄書，封面上正是四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妖族手札。
似乎也不是非得現(xiàn)在走。
廿七跳下樹枝，柔軟的肉墊落在枯樹葉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青年除妖師聞聲，立刻紅著眼眶看向她，臉上還有沒干的淚痕，胡青在此刻看上去更加潦草狼狽了。
“小貓妖，你是來吃我的嗎？”
“有沒有比較痛快的死法，比如一口咬斷我的喉嚨讓我立馬咽氣的那種，我怕疼，若是太疼，你先把我打暈吧……”
廿七忍無可忍：“我不是貓妖?！?p> “我要你那本書，你想要多少銀子，我可以和你交換?！?p> 除妖師面上閃過一絲錯愕：“妖族手札？你要這個做什么？”
廿七理解這種疑問，她前十八年是個人，如果聽到有人這么問她，就類似一個人管別的族群要關(guān)于人族的歷史書一樣，怪莫名其妙的。
“不不，不行的，這是我?guī)煾涤H手整理抄錄的手札，師傅臨終前說過，絕對不可以傳給外人，更別說外妖了?！?p> 除妖師看上去很有原則地抱著手札，一臉堅定地?fù)u頭。
廿七：“一百兩。”
除妖師：“成交！不許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