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是悲慘的四個月,在強烈的焦慮、絕望和憤慨、對他的憐憫和對我自己的憐憫之間交替出現(xiàn)。然而,在這期間,我并沒有完全失去安慰:我有我親愛的、沒有罪過的、沒有攻擊性的小寶貝來安慰我;但即使是這種安慰,也被不斷重復的念頭所影響:“我以后該怎樣教他尊重他的父親,卻又避免他的榜樣呢?
但我記得,這些苦難都是我自己故意造成的,我決心毫無怨言地承受它們。
與此同時,我決心不因別人的過錯而讓自己陷入痛苦之中,并努力盡可能地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除了陪伴我的孩子和我親愛忠實的瑞秋(她顯然猜到了我的憂傷,并對我的憂傷感同身受,盡管她過于謹慎而沒有提及)之外,我還有我的書和筆,我的家務事,以及亞瑟可憐的佃戶和工人們的福利和舒適:我有時會找我的年輕朋友埃絲特-哈格雷夫(Esther Hargrave)玩玩,偶爾騎馬去看她,有一兩次還讓她陪我在莊園過了一天。那個季節(jié),哈格雷夫夫人沒有去倫敦:因為沒有女兒要嫁,她覺得還是待在家里省吃儉用比較好;奇怪的是,沃爾特在六月初就來和她團聚了,一直待到八月底。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溫馨的夜晚,我?guī)е喩图o士長和女仆于一身的雷切爾在公園里散步--由于我的隱居生活和相當活躍的生活習慣,我只需要很少的護理,而她曾經(jīng)照顧過我,也覬覦著照顧我的孩子,而且非常值得信賴,所以我寧愿把這個重要的任務交給她,再由她指導一個年輕的女護士,也不愿意雇用其他人:此外,這樣做還可以省錢;自從我了解了亞瑟的情況后,我就覺得這并不是什么小建議;因為按照我自己的意愿,我的全部財產(chǎn)收入幾乎都要用來償還他今后幾年的債務,而他在倫敦揮霍的錢財卻讓人難以理解。還是回到哈格雷夫先生吧。當時,我正和蕾切爾站在水邊,用一枝掛滿金色柔荑的柳枝逗她懷里嬉笑的孩子。他向我致意,用詞非常得體,表達也很謙虛,這無疑是他在騎馬時編造出來的。他告訴我,他帶來了他母親的口信,在他騎馬趕來的路上,他母親希望他能到莊園來一趟,請我明天陪她一起參加一個友好的家庭晚宴。
“除了我們自己,沒有人可以見面,“他說,“但埃絲特非常想見你;我母親擔心你在這所大房子里會感到孤獨,希望她能勸你多陪陪她,在我們更簡陋的住所里自在一些,直到亨廷頓先生回來讓這里更有利于你的舒適。
“她人很好,“我回答道,“但我并不孤獨,你看,那些時間被充分利用的人很少抱怨孤獨。
“那你明天不來嗎?如果你拒絕,她會很失望的?!?p> 我不喜歡別人這樣同情我的孤獨,但我還是答應了。
“這是一個多么溫馨的夜晚??!“他環(huán)顧著陽光明媚的公園,巍峨的山坡、平靜的水面、雄偉的樹叢,不禁感嘆道?!澳銈兩钤诙嗝疵篮玫奶焯冒?!“
我回答說:“這是一個可愛的夜晚,“我嘆了口氣,心想我是多么沒有感受到它的可愛,甜蜜的格拉斯代爾對我來說又是多么不像是一個世外桃源,對自愿流亡在外的我來說更是如此。
哈格雷夫先生是否看出了我的心思,我不得而知,但他帶著半躊躇半同情的嚴肅語氣和態(tài)度,問我最近是否有亨廷頓先生的消息。
“最近沒有,“我回答道。
“我還以為沒有呢?!八哉Z,似乎在自言自語,若有所思地看著地面。
“你最近剛從倫敦回來嗎?“我問道。
“就在昨天“
“你在那里看到他了嗎?“
“是的,我看見他了“
“他還好嗎?“
“是的,就是這樣,“他說,語氣越來越遲疑,似乎在壓抑著憤慨,“他的表現(xiàn)很好,就像他應得的那樣,但對于一個像他這樣受寵的人來說,在這種情況下,我本應認為是不可思議的。說到這里,他抬起頭,嚴肅地向我鞠了一躬。我想我的臉一定是通紅的。
“請原諒,亨廷頓太太,“他繼續(xù)說道,“當我看到這種癡迷的盲目和變態(tài)的品味時,我無法抑制自己的憤怒;不過,也許您還不知道--“他停頓了一下。
“我什么也不知道,先生--只知道他比我預想的推遲了來訪的時間;如果說,目前他更喜歡朋友的社交而不是妻子的社交,更喜歡城里的消遣而不是鄉(xiāng)村生活的寧靜,我想我得為此感謝那些朋友。
他們的品味和職業(yè)與他相似,我不明白為什么他的行為會引起他們的憤怒或驚訝。
“你錯怪我了,“他回答道?!斑^去幾周,我與亨廷頓先生的交往不多。
至于他的品味和職業(yè),我這個孤獨的流浪者是完全無法理解的。我只是啜飲品嘗,他卻一飲而盡;如果有一刻,我曾試圖用瘋狂和愚蠢來淹沒思考的聲音,如果我曾在魯莽和揮霍無度的同伴中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和才智,上帝知道,如果我擁有他如此無情地拋在身后的祝福的一半,如果我擁有他所鄙視的對美德和家庭有序習慣的誘導的一半,如果我擁有這樣一個家和這樣一個分享家的伙伴,我將很樂意完全放棄他們,永遠放棄他們!這太可惡了!“他咬牙切齒地嘟囔著?!昂嗤㈩D太太,“他大聲補充道,“別以為我是在慫恿他堅持現(xiàn)在的做法:恰恰相反,我一次又一次地勸說他;我經(jīng)常對他的行為表示驚訝,提醒他注意自己的義務和特權,但毫無用處;他只是......“
“夠了,哈格雷夫先生;你應該知道,不管我丈夫有什么過錯,我從一個陌生人嘴里聽到這些過錯,只會雪上加霜?!?p> “那我是陌生人嗎?“他用悲傷的語氣說?!拔沂悄阕罱泥従樱銉鹤拥慕谈?,你丈夫的朋友,難道我不能也成為你的朋友嗎?“
“親密的相識必須先于真正的友誼;我對您知之甚少,哈格雷夫先生,只是聽人說起“。
“那么你是否忘記了去年秋天我在你的屋檐下度過的六七個星期?我沒有忘記亨廷頓太太,我對您的了解足以讓我認為您的丈夫是世界上最令人羨慕的人如果您認為我值得您的友誼我也會是下一個“
“如果你更了解我,你就不會這么想““如果你了解我,你就不會這么說““還指望我對你的恭維受寵若驚“
我邊說邊往后退。他看出我希望結束談話,于是立刻領會了我的暗示,嚴肅地向我鞠了一躬,祝我晚安,然后調轉馬頭朝大路走去。他似乎對我不友好地接受他的同情表示傷心和難過。
我不確定自己對他說了那么難聽的話是否正確,但當時,我被他的行為激怒了,幾乎是受到了侮辱;他似乎是在臆測我丈夫的缺席和疏忽,對他的影射甚至超過了事實。
在我們談話期間,瑞秋已經(jīng)走到了幾碼遠的地方。
他騎馬來到她身邊,要求看看孩子。他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在懷里用一種近乎父愛的微笑看著孩子我走近時聽到他說
“而這個,也被他拋棄了!“
然后,他溫柔地吻了吻它,把它還給了欣喜若狂的護士。
“你喜歡孩子嗎,哈格雷夫先生?“我說,對他的態(tài)度有些軟化。
“一般來說不是,“他回答道,“但這是個多么可愛的孩子,多么像他的母親,“他用更低的語調補充道。
“你弄錯了,它像的是它的父親“。
“我說得不對嗎,護士?“他對蕾切爾說。
“我想,先生,兩者都有一點,“她回答道。
他走了,蕾切爾說他是一位非常好的紳士。我對此仍心存疑慮。
在接下來的六個星期里,我見過他好幾次,但除了一次之外,都是和他的母親或姐姐,或者兩人一起。
當我拜訪她們時,他總是碰巧在家,而當她們拜訪我時,總是他開著輝騰送她們過來。顯然,他的母親對他的孝順和新學的家務習慣非常滿意。
我和他單獨見面是在七月初的一個明亮但并不悶熱的日子里:我?guī)е“⑸獊淼焦珗@旁的樹林里,讓他坐在一棵老橡樹長滿青苔的樹根上;我采集了一把風鈴草和野薔薇,跪在他面前,把它們一朵朵地放在他的小手指上;通過他微笑的眼睛,欣賞著花朵的天堂般的美麗:這時,一個陰影突然遮住了我們面前草地上的一小片陽光;抬頭一看,沃爾特-哈格雷夫正站在那里注視著我們。
“請原諒,亨廷頓太太,“他說,“但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我既沒有能力上前打斷您,也無法從這樣的場景中抽身。我的小教子長得多健壯??!他今天早上多開心?。 八呓⒆?,彎下腰去握住他的手,但看到他的愛撫很可能會引起孩子的哭泣和哀嘆,而不是友好的回應,于是他謹慎地退了回來。
“亨廷頓太太,這個小家伙一定讓您感到非常高興和欣慰吧!“他一邊欣賞著嬰兒,一邊說道。
亨廷頓太太!“他一邊欣賞著這個嬰兒,一邊說道,語氣中流露出一絲憂傷。
“是的,“我回答道,然后我問起了他的母親和妹妹。
他禮貌地回答了我的詢問,然后又回到了我想回避的話題上;盡管他有些膽怯,不敢冒犯。
“你最近沒有亨廷頓的消息嗎?“他說。
“這周不行,“我回答。我可能會說,不是這三個星期。
“今早我收到他的一封信我真希望能給他的夫人看看“。他從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信的地址上有亞瑟依然深愛的手印,他皺了皺眉頭,又把信放了回去,補充說:“但他告訴我,他下周就要回來了?!?p> “他每次寫信都這么告訴我“
“確實!嗯,這很像他。但他總是對我說他打算待到這個月“
這給了我當頭一棒,證明了我有預謀的違法行為和對真理的系統(tǒng)性漠視。
“這和他的其他行為完全一樣,“哈格雷夫先生說。
哈格雷夫先生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我想,他從我的臉上讀出了我的感情。
“那他下周真的會來嗎?“我頓了頓說。
“你可以信賴它,如果這個保證能讓你高興的話。亨廷頓太太,您有可能為他的歸來感到高興嗎?
他再次仔細端詳著我的五官,感嘆道。
“當然,哈格雷夫先生,他不是我丈夫嗎?“
“哦,亨廷頓,你不知道你在輕視什么!“他激動地喃喃自語。
我抱起孩子,向他道了聲早安,就離開了,在家中的圣殿里放縱自己的思緒,不被人打擾。
我高興嗎?是的,很高興;雖然我對亞瑟的行為感到憤怒,雖然我覺得他對不起我,而且決心讓他也感受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