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味鉆入鼻腔,濃烈得化不開。蒲柳蜷縮在一片濕滑溫熱之中,胃里翻江倒海。一根細細的麥稈,是她與外界唯一的連接,維系著她岌岌可危的生命。
她不敢大口呼吸,生怕吸入這令人作嘔的氣味,又怕呼吸太淺,會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昏厥過去。
她現(xiàn)在,就在一頭豬的肚子里。
準確地說,是一頭被屠宰干凈,縫合好的豬的肚子里。
顛簸的牛車緩緩駛向城門。城門口的守衛(wèi)懶洋洋地倚著墻,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同僚閑聊。
屠三娘趕著牛車,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兩位官爺辛苦了!這是給唐員外賀壽的豬,上好的肥豬,您瞧瞧這膘!”
守衛(wèi)斜睨了一眼,隨意地用長矛戳了戳豬的肚子,軟綿綿的,沒什么異樣。
“行了行了,趕緊過去吧,別耽誤了唐員外的壽宴!”
這唐員外是張達的心腹之一,就住在遼都府城外,連接著遼西地區(qū),他最擅長的本事就是跟關(guān)外人做生意。
這里誰都不敢耽誤唐員外的事!
屠三娘千恩萬謝,揚起鞭子,牛車“吱呀吱呀”地駛出了城門。
蒲柳在豬肚子里,隨著牛車的顛簸,五臟六腑都像是要移位了一般。
她強忍著不適,心里默默祈禱著:快點到,快點到!
牛車終于停了下來。
蒲柳聽到外面?zhèn)鱽硗廊锏穆曇簦骸疤茊T外,您瞧,這豬,肥頭大耳的,最適合賀壽了!”
緊接著,一個尖細的男聲響起:
“這是什么玩意兒?屠三娘,你莫不是老糊涂了?我說了要新鮮現(xiàn)殺的豬,你送頭死豬來作甚?”
“哎喲,唐員外,您息怒!這豬是剛殺的,絕對新鮮!”
屠三娘賠著笑臉解釋,“這不是怕在您府上殺豬,污了您的地方嘛!”
“少廢話!我賀壽,就要聽那殺豬的叫喚,這才吉利!你趕緊把這死豬拉走,別礙我的眼!”
屠三娘一臉無奈,只好又趕著牛車往回走。
“賣豬肉咯!新鮮的豬肉咯!”
屠三娘扯著嗓子吆喝起來,聲音尖銳刺耳。
蒲柳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囙须s的腳步聲,夾雜著粗重的喘息聲。
“等等!這豬我們買了!”
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
“哎喲,幾位大爺,這豬……”
屠三娘話還沒說完,就被幾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男人團團圍住。
“少廢話!多少錢?”另一個男人不耐煩地打斷她。
屠三娘眼珠子一轉(zhuǎn),伸出五根手指頭:“五十兩!”
“五十兩?你怎么不去搶!”男人怒目圓睜。
“大爺,這可是上好的肥豬,五十兩不貴??!”屠三娘哭喪著臉,“您看看這膘,這肉,絕對值這個價!”
男人們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商量著什么。
最后,領(lǐng)頭的男人從懷里掏出一把碎銀子,扔給屠三娘:“就這些了,愛要不要!”
屠三娘掂量了一下銀子,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成交!”
但是她掂量銀子的時候,手里做了一個手勢,那手勢只有他們兩人能懂。
男人們七手八腳地將豬抬走,消失在人群中。
屠三娘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笑意被收了起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頭被抬走的豬,眼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爹,那是女兒殺得最完美的一頭豬,也算是給您老屠家有個交代了?!?p> 她低聲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與此同時,被抬走的豬,正被一群饑民圍著。
他們迫不及待地磨刀霍霍,準備享用這頓“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大哥,這豬肉咱們打算怎么吃?”
一個瘦小的男人皺著眉頭說道。
“你們都先出去把火燒起來,”領(lǐng)頭的男人不耐煩地揮揮手,“趕緊的,兄弟們都餓壞了!”
蒲柳在豬肚里聽到這話,心里十分的害怕,這群人打算做什么事情?
沒過一會兒,整頭豬就叫人架到了火上開始烤了起來,豬毛燒焦的味道沖擊著她的鼻腔,麥稈已經(jīng)被火燒焦了,她快在里面窒息了,只能將豬肚割開,從里面嘰里咕嚕的滾了出來。
一口焦土就撲到了蒲柳的臉上,將她的頭發(fā)絲都燒焦了幾根。
“現(xiàn)在才舍得出來?”
領(lǐng)頭的人似乎早就察覺到了她的存在,蒲柳像是從黑暗里剛適應陽光,抬頭,微微睜開眼睛,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只見眼前的男人,皮膚被曬得黑紅黑紅的,頭上卻沒有多少的頭發(fā),叫刀子剃的只有寸丁的長短。
都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這人,好生無視綱常!
領(lǐng)頭的人瞧著蒲柳這狼狽的樣子,叫來寨子里一個老媽,讓她干脆在火爐上燒了水。
遼都府是大旱年,這喝的每口水都金貴的很。
只是眼下他還是打算給蒲柳洗一個干凈的澡,怎么說也是一個即將背井離鄉(xiāng)的女娃,比不得他們這些糙漢子。
等蒲柳簡單的收拾了一番,蒲柳才知道他的名字——拓河。
拓河問蒲柳:“三娘將你交由我了,接下去,你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