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豪和那男人站在岸邊看著李相如沉入水中。月光之下,只見水面一片寂靜,過了良久,仍未見到他浮上來。那人道:“不知道這小子死了沒有?”王世豪道:“他中了霍大人…大俠你的‘無敵追魂掌’,又被水嗆了,焉能不死,莫說是一個小小孩童,即便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中了這剛猛無匹的一掌,也定難逃一死?!边@馬屁拍得極為爽利,那人心中一樂,哈哈笑道:“我霍威的追魂掌法,在江湖中也有幾分薄名,這小孩今晚能死在我的掌下,倒也不虧了他?!边@霍威在武林中確實是有幾分名聲的人物,以一套掌法稱雄天南,他此言雖然有幾分狂妄自詡,但也不全是虛言。王世豪附和道:“此言極是,他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死在霍大俠手里,的確是他的造化?!闭f罷兩人哈哈大笑,靜夜中驚得蘆葦叢中的水鳥撲撲亂飛?;敉粨]手,對王世豪說道:“走吧?!眱扇诉@才轉(zhuǎn)身離去。
李相如躍如水中的剎那,只覺后背象被鐵錘重重?fù)袅艘幌?,痛得幾乎暈去。他心知如果這個時候暈去,務(wù)必被水淹死,但若浮出水面,岸上這兩人絕對不會放過自己。他只能強自忍住背上劇痛,在水里閉住氣,說什么也不敢浮出水面來。他自小在滇池邊長大,三歲便學(xué)會了游泳,除了寒冬臘月的冰雪天氣,水過于冰冷不敢下去之外,其余時間只要一有空閑,他都要跳到水中,翻江倒??v情游玩,數(shù)年過去,便練就一副好水性,雖然只九歲的年紀(jì),但許多成年人無論閉水的功夫和游水的速度都遠(yuǎn)不如他。他經(jīng)常在水中練習(xí)閉氣,爾后假死嚇唬小伙伴及父母,并以此為樂,時間長了,便聲名俱長。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們曾為他做過試驗,他在水中閉氣最長竟可達(dá)一柱香時間,讓人驚嘆不已,為此他還獲得了一個“潛水小神龍”的外號。此際他平時的閉水本領(lǐng)剛好派上用場,終于瞞過了王世豪和霍威。等兩人一走,他馬上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著氣,兩只手緩緩劃著水面,勉力游到了岸邊,再奮力一點點挪上岸,只覺全身僵硬麻木,靈魂仿佛離自己身體而去,想再前行分毫也不能夠,但心中卻只有一念頭:“王叔叔為什么要殺我?王叔叔為什么要殺我?王叔叔為什么要殺我?”他平日里和王世豪最為要好,當(dāng)他親叔叔一般,沒想到他竟然和其他人一起加害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巨大的創(chuàng)傷,心中難過之極,便俯在地上昏了過去。
李仕元、王青鸞夫婦一直等到天快黑都不見兒子回家,心中焦急萬分。夫妻倆深知這野小子成天在外玩耍,常常一出去便是半天一天,但無論如何在天黑前定要回家,象這種情況還從未有過。眼見天色已經(jīng)黑定,月亮照在房前的水面上,亮汪汪一片,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左等右等仍然不見李相如回來,如若往常,夫婦倆肯定咒這混小子該死,可今天與往常不同,他是出去打撈雪魚,要給李仕元解酒,說到底是出于一片孝心。魚簍帶走了,也親口對吳青鸞講過。夫妻二人知道這個兒子雖然頑皮,但每每言出必行,在正經(jīng)事情上,從不撒謊騙人。吳青鸞撫著胸口說道:“仕元,我這幾天眼皮老是在跳,心神不寧的,我擔(dān)心相如出事?!崩钍嗽溃骸澳銊e胡思亂想,這小子機靈得很,比許多大人都強,遇到事定能應(yīng)付?!眳乔帑[道:“可他始終是個孩子啊!”李仕元瞧著吳青鸞泫然欲滴的樣子,再也坐不住了。對吳青鸞說道:“我出去找找?!眳乔帑[道:“你到哪里去找,滇池這么大,誰知道他去了哪里撈魚?!崩钍嗽溃骸半y道這就樣坐著等,萬一真的有什么意外,不后悔死?”吳青鸞抹淚道:“那你可得小心點,你不會水,千萬離水遠(yuǎn)點?!崩钍嗽参康溃骸胺判陌桑?guī)资畾q的人了,還用你說?!闭f著一手提了燈籠,一手拿了根木棍,走出房來,吳青鸞送到門口,說道:“有什么發(fā)現(xiàn),趕緊回來找人幫忙!”李仕元道:“外面風(fēng)涼,你回屋吧。我知道該怎么做?!眳乔帑[倚在門框上,呆呆看著他走遠(yuǎn),心中隱隱升起一種不祥的預(yù)感,自從昨天王世豪來訪,言語中的諸多挑畔及試探,李仕元奇怪的舉止行為,兩人之間有意無意的暗斗,都令她感到不安和不祥,但又說不出道不明。
李仕元與水無緣,在滇池邊生活十余年楞是沒學(xué)會游泳,什么打魚釣魚也不在行,幸好他有幾分才學(xué),在吳文儒的引介下,謀得了西鷺學(xué)院私塾先生的職位,聊于養(yǎng)家糊口。他不知道李相如會到什么地方捕魚,只憑感覺提著燈籠沿著滇池岸邊胡亂行走,不知不覺走向了東邊,正好與李相如所處背道而馳。他一邊走一邊高聲叫著李相如的名字,走了四五里,未見到半個人影,舉目四顧,但見滇池在月光之下浩淼無邊,沿岸有星星點點漁火,那是漁民之家夜晚點燃的,他到了數(shù)處漁火詢問,都說沒有見過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夜是越來越深了,再這么下去可不是辦法,李仕元看了看四周無人,當(dāng)下提了口氣,施展出絕頂輕功,身子輕便飄飄升了起來,在蘆葦、野草頂上急行,不多時便奔出了十幾里。十幾年來,他身懷武功一事,瞞了岳父、妻子及所有周邊的人,但卻從未停止過練習(xí),即便每晚在床上睡覺也在修煉內(nèi)功,他的內(nèi)功已經(jīng)到了上佳之境地。他修習(xí)的內(nèi)功名“無為神功”,以意念為主導(dǎo),以神為徑,只要心之所至,無論是躺著站著走著睡著均可引導(dǎo)真氣在全身運行,如果長期堅持的話,內(nèi)功便可突飛猛進(jìn)。這些年來,他雖然只想做個普通百姓,但也有所防備,尋思萬一那天身份暴露,身俱武功既可自保,也可救護(hù)家人,因此,每晚頭腦之中凈想著練習(xí)神功的口決和心法,即便身邊的妻子也毫無察覺,多年下來內(nèi)功大有進(jìn)益,也非十多年前可比了。
他疾行了一陣,平日不敢隨便表露,現(xiàn)下身處曠野黑地,連個鬼影都沒有,壓抑在體內(nèi)多年萌動的欲望突然釋放了出來,一發(fā)不可收拾,當(dāng)下又提了一口氣,急速前行,不多時離家已經(jīng)二三十里,聽到耳邊風(fēng)聲呼呼,心中暗自驚喜:“這些年來,我勤練不綴,果真如師父所言,功力竟精進(jìn)如廝?!庇中辛藬?shù)里,這才停了下來,只覺體內(nèi)熱烘烘的,精力棄沛已極,真氣充盈流轉(zhuǎn),又向上縱躍了幾下,每一縱躍便是丈余之高,驚喜之余,對著滇池大聲吼叫了數(shù)聲,情緒才慢慢平復(fù)下來。站在滇池岸邊,看著茫茫水面,口中喃喃道:“相如,相如,你在哪里,你千萬不能有事,你可知道你是我大明朱家的血脈!”正在茫然不知所措之時,突然聽到東北方向隱隱傳來呼喝打斗、兵刃交鳴之聲。中心奇道:“怎的這個時候有人在荒野之外打打殺殺,莫非與相如有關(guān)!”心中掛念著兒子,當(dāng)即循聲走了過去。
他向東北方走了幾十丈,打斗聲音越來越清晰可聞,走上一個小土坡,見土坡下的一個山坳里,幾個人正在激烈打斗。月光之下,看見四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正在圍攻一個漢子,那漢子身上已經(jīng)受傷,節(jié)節(jié)敗退,但絲毫不懼,神威不減,舉起手中刀奮力反擊。兵刃相交之下,迸濺出陣陣火花。李相如生怕被對方發(fā)現(xiàn),低頭吹滅了手中的燈籠,伏身于土坡之上,見那被圍攻的漢子四十多歲年紀(jì),中等身材,臉貌卻不太看得分明,從身形步法來看,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五名男女見他快要招架不住,下手更不容情,加緊出招,想要盡快結(jié)果他的性命,數(shù)招過后,那漢子腿上又中了一刀,一個趄趔,差點摔倒,只聽其中的女人喝道:“狗賊,你若說出朱三太子的藏匿之處,或許我們還可考慮留你一條狗命!”李仕元聽她又提到“朱三太子”,心中咯噔了一下,更加對幾人留上了心。那漢子舉刀將她刺來的劍“當(dāng)”的擋開,哈哈笑道:“要我出賣主公,做你娘的清秋大夢吧!”說著舉刀向頭頂一旋,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形,折而向下,向正對面的一名男人攔腰橫斬過去。這一招名為“峰回路轉(zhuǎn)”,月光之下,李仕元將這一招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失聲叫了出來:“是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