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都護大人
陽光燦爛的晌午,龜茲,安西都護府府衙。
正堂里,一個容貌滄桑、五官剛毅的高大身影,正仔細(xì)地端詳著身前的巨大屏風(fēng)。
那屏風(fēng)紫檀鑲框,上面雕刻著一只展翅雄鷹,正面是一副巨大的西域全圖,上面描繪著東起長安,西至羅馬的廣大區(qū)域,山川秀美,河湖生動,大漠蒼涼,城池錦繡,繪撰的非常精美細(xì)致。
他身著大唐軍袍,蒼老的手在地圖上比比劃劃,一會站在屏風(fēng)東端,一會又緩緩走到屏風(fēng)西端,一邊看著,一邊手拂須髯沉思著。
他胳膊上的疤痕是戰(zhàn)場廝殺留下的功勛,眼角的皺紋和滄桑的皮膚是歲月留下的刀痕,魁梧的身軀和勇毅的眼神彰顯著大唐不可冒犯的軍威。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便有種手握百萬雄師的迫人氣場。
突然,一位年輕將軍健碩的身影,疾步進入正堂來,手中似拿著什么。
他恭恭敬敬地向屏風(fēng)前的背影行了個禮后,說道:
“都護大人。”
“是常清啊,何事?”
屏風(fēng)前,那高大的背影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封常清說道,嗓音中氣十足,滄桑雄勁。
“碎葉城劉將軍來信,剛剛加急送到?!?p> 說完,封常清將手中的信件雙手呈上。
都護大人快步上前,拿過書信,拆開便讀,眼中迸射著光芒。
只見信中寫到:
“都護大人尊前敬叩:
探馬來報,夷播海以北的西突厥部眾,由可汗阿史那賀魯帶領(lǐng),擅自離開規(guī)定牧區(qū),傾巢南下,從西面繞過碎葉城,往西南方向馳去,屬下已派人尾隨其后,一有消息立馬上呈。
屬下劉威拜上”
?。ò矗阂牟ズ<唇癜蜖柨κ埠?,碎葉城在其南面。)
都護大人讀畢,急忙轉(zhuǎn)身回到屏風(fēng)前,手上指著夷播海和碎葉城的位置,厚眉緊鎖,眼神鋒利。
“楚之呢?”
少刻,都護大人蒼勁的聲音傳來。
“楚之今日輪休,出府去了?!狈獬G宕鸬?。
“把他找來?!?p> 封常清一驚,想是信中消息不妙,急忙答道:“是!”
說完轉(zhuǎn)身便走,疾步出堂去了。
都護大人在屏風(fēng)前又將信看了一遍,踱步沉思。
他忽然坐到桌前,提筆疾書,墨走龍蛇,寫就了一封書信。
然后又立于屏風(fēng)之前,久久凝視。
約一個時辰后,兩個年輕人從外面疾步踏入堂來,當(dāng)先步入的那人身材修長,一襲白袍,容貌算不得十分英俊,但英氣勃發(fā),尤其是那一對明亮澄澈的眼睛,很有一副少年英雄的氣勢,正是高楚之。他身后便是一襲黑袍,容貌敦樸的封常清。
“父親,您找孩兒?!?p> 高楚之進入大堂,走到都護大人身前,倒頭便拜。
“起來,你們看看這封信。”
都護大人將碎葉城劉將軍的信遞給高楚之。
高楚之起身接過那信便讀,只略一小驚,甚為平靜,讀畢將信遞給了封常清,封常清也隨即讀完了。
“有什么想法?”
都護大人對高楚之和封常清道。
高楚之走到屏風(fēng)前,凝視著地圖上的夷播海和碎葉城。
“孩兒以為,西突厥部原游牧于夷播海以南,伊犁河谷區(qū)域,那里水草豐美,牛羊肥壯。后因拒不歸唐,被父親驅(qū)趕至夷播海以北的大漠之中。想是兩年來生活艱難,今番南下,一是可能另尋牧場,占為己有,如此倒較好應(yīng)對;二是可能去康國王城撒馬爾罕泄泄火氣,突厥部被逐走后,伊犁河谷的豐美牧場,便由朝廷分配給了新歸順的撒馬爾罕粟特人,若是如此倒要早做準(zhǔn)備。撒馬爾罕扼東西商道之要沖,命脈所系,不容有失?!?p> 都護大人聽完點了點頭,拂著須髯陷入沉思,少刻,說道:
“以突厥部目前的狀況,進攻撒馬爾罕可不是英明之舉啊?!?p> “別人可能不會,阿史那賀魯,可能會,父親還需做好兩手準(zhǔn)備?!?p> 都護大人拂著須髯緩緩地道:“所見甚是?!?p> 他轉(zhuǎn)身拿起幾案上剛剛寫就的那封書信,遞給高楚之。
“你拿上這封信,立刻啟程趕赴撒馬爾罕,面交康國國王,信中皆有照應(yīng)。
“阿史那賀魯確是個剛烈不服輸?shù)娜?,雖幾番敗于我手,卻從不肯歸順,我心中對他倒有幾分敬意。
“此番他又傾巢南下,我們還需做好最壞打算。好在他突厥一部,元氣已傷,強勢不再,只要我們應(yīng)對得策,想來此次也興不起什么大浪。”
他又從身上取出一枚玉質(zhì)令符,形似虎奔,碧光隱隱,遞給封常清。
“封將軍即刻準(zhǔn)備前赴喀什葛爾,點疏勒鎮(zhèn)精銳騎兵三千,奔赴撒馬爾罕,康國國王會予以糧草協(xié)助,康國兩萬兵馬亦歸封將軍麾下節(jié)制。
“目前朝中局勢混亂,西域不能有大戰(zhàn),你二人陣前隨機應(yīng)變,靈活處置,遇急事不需上報于我,能免此一戰(zhàn)便是立功了。
“你二人速去準(zhǔn)備,天黑后秘密啟程,不得有誤?!?p> “是——!”
高楚之和封常清聽令,轉(zhuǎn)身出門去了。
時至傍晚,紅日西沉,半個天空為之染血。
高楚之收拾妥當(dāng)后,牽著他的親密戰(zhàn)友小白馬,來到封常清住處,相約同往。
封常清見高楚之進來,迎上前去說道:“楚之,你身上帶有密信,宜急速前去交給康國國王,讓其早做準(zhǔn)備。突厥人幾天前便已南下了,鐵馬奔馳,兵速奇快,今番若已兵臨康國邊境,那就不妙了。
“你有‘風(fēng)行神術(shù)’,隨我前去疏勒調(diào)兵,倒拖慢了你的速度?!?p> “封大哥所言甚是,我即刻便行。”
“且慢,都護大人令天黑后啟程,免得引人耳目?!?p> “是。”
封常清和高楚之平復(fù)了一下緊張的情緒,距天色大黑只需一個時辰,耐心等待一下便是。龜茲城中人員混雜,免得引人發(fā)覺,走漏風(fēng)聲。
高楚之便在封常清家里稍歇。
封常清家里極為樸實,沒有昂貴裝飾,也無精美器具,皆是尋常用具,和普通百姓家無異。
高楚之見了心中贊嘆,心想:“封大哥是龜茲城中地位尊貴的人,居家生活卻能如此樸素,實為難能可貴了?!?p> 他一直欽佩封常清的為人,今日更是加深了幾分。
封常清看了高楚之一眼,神情略帶幾分尷尬,似有什么話想說又不想說,如鯁在喉,十分難受,他極為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終于悶出了句話:
“去跟水若道個別吧?!?p> 高楚之聽了臉上一陣微紅,喉嚨似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手足無措的跟個會動的柱子一樣站在那里。
“用……用嗎?”
片刻,高楚之才說道。
“此一去路途遙遠,事態(tài)復(fù)雜,少則一月,多則百日,去道個別吧,妹妹她心里有你,你也清楚?!?p> 封常清語重心長地說道。
房間里的氣氛有些尷尬,兩個大老爺們正糾結(jié)間,忽然,從外面走進一個少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