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開泰兩眼一黑。
“這是從何說起?”石開泰顫聲道。
“你看這個柱子陽光下現(xiàn)在什么顏色?”
“白色……不,琥珀……金色?”石開泰汗下來了。
“這本是自然之象,但若落在有心人的眼里,背后嚼嚼舌頭,非金之物暗泛金光,隨便往潛龍身上一靠,想想看,官家想不注意都難了,你若是有個進(jìn)士出身或許能落個貶官流放革去功名的下場,要是一個白身的話,恐怕……”奕子楓不再往下說了,讓他自己想去。
石開泰臉白的似大病一場。
“公子若是不提,我還真想把柱子保持這般不動,幸虧公子提醒,老朽這就讓人漆成紅色,公子大恩老朽記下了!”
這事情已不算小事,說成大恩也不為過。
“干嘛漆成紅色?這樣多好看啊!”
“公子莫要取笑老朽,您剛才說的對,汴梁城內(nèi)總是有幾個有心人的……”言下之意很明顯了,有人覬覦狀元樓。
“取笑?你去找一個叫張澤瑞的宮廷畫師,請他幫你在這根柱子上畫一幅狀元樓第一個狀元的跨馬游街圖就行了,我想以你們的能力請他來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吧?”
石開泰聞言后略一思忖,頓時大喜,對啊,金光籠罩的狀元圖,怎么看都是一副沐浴天恩的樣子,還什么屁的潛龍之說呢。
張澤瑞的名字聽說過,做了一幅《清明上河圖》,也不是什么太有名的大家,官家曾對他欣賞過一陣,好像現(xiàn)在也就那樣了,以狀元樓的身份去請他一點壓力沒有,別人不知狀元樓背后的身份,他心里可是十分清楚。
再看奕子楓,心里對他的看法已經(jīng)不知拔高多少個臺階了。
蔣掌柜的捧著一個托盤過來,看步履已知他手中之物頗為不輕。
石開泰揭開蓋子上面的綢布,露出了六個金元寶,奕子楓一眼就看出了是三百兩金子……燕青給他的就是五十兩一個的。
奕子楓忽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自帶主角光環(huán),好像最近跟金子銀子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這種東西真的沒法解釋,首先遇到趙良嗣這種在歷史上有一定知名度的人,接著邵家的橄欖枝,而且隨便就能出現(xiàn)讓自己展示才華的事件……先前是補(bǔ)船,現(xiàn)在柱子開裂,好像老天都在刻意的安排讓他露臉的機(jī)會。
更準(zhǔn)確的說,是老天爺刻意安排給他掙錢的機(jī)會。
這純屬意外,還是冥冥之中自有緣定?
奕子楓想了一會,腦袋發(fā)疼只好作罷。
“公子,老朽已把謝儀折做三百兩金子了,還請笑納!”
“黑牛,取二十兩金給老東家!”奕子楓。別讓黑牛從包袱里拿出來找零,用了兩百多貫,這個便宜他不想占。
石開泰一把按住奕子楓的手道:“公子不可!如此薄儀老朽已覺慚愧,豈可再讓公子靡費(fèi)!”
奕子楓最討厭他爹之外的男人摸他手,渾身的雞皮疙瘩緊急集合,立刻把手抽出來拱手致謝,免得再客氣下去被對方占盡了便宜。
不過心里卻暗自慚愧,原來人家根本就沒有想過黑他三千貫工錢,并且連料錢都自己出了……什么合同不合同,人家重的是承諾,講的是誠信,看來一諾千金并不是書中說說而已。
黑牛故意慢吞吞解包袱的手瞬間停住。
他從里面拿出一個銅板都會替少東家肉疼,加上知道了二十兩金子的重量之后,讓他拿錢金子出來更像割他的肉,這下好了,不但不用拿出去,還直接進(jìn)賬三百兩。
拒絕了石開泰的萬般挽留,他帶著黑牛堅決告辭,有金子在手,還不趕緊把亂石灘買到手?
石開泰帶著蔣掌柜的站在門口,看著兩人漸漸遠(yuǎn)去,他真有點萬般無奈的感覺,這公子始終沒有吐露自己的姓名,唯獨能知道的是他的隨從叫黑牛。
那打碎的仙酒恐怕再也沒有機(jī)緣了,可對方的高人做派讓他也不敢強(qiáng)求,一個對金錢視之淡然,對女色視若無睹,不是一個底蘊(yùn)深厚的大族出不了這樣的人物,誰知道他背后站著何人?
又想到對方的神秘,心中更是一個激靈,只好感嘆造化弄人。
趙良嗣早朝向官家復(fù)了差事,跟鴻臚寺卿一起到都亭驛與李善慶見個面,早早的就回到家中,派出兩個下人,一個去開封府衙打聽購買亂石灘事宜,另一個去了潘樓定了一個雅間。
眼看著到了中午,兩個下人事情都已辦好,奕子楓主仆二人還沒出現(xiàn),心中正在焦慮,聽到下人前來稟報奕子楓已到,親自來到前廳迎接。
下人這才知道客廳內(nèi)的少年在老爺心中的份量,暗自慶幸剛才接待二人的時候態(tài)度并無不敬之處。
“哈,子楓怎么到現(xiàn)在才來,害的我望眼欲穿!”趙良嗣欣喜的笑聲傳來。
“汴梁物華天寶,到處盛世景象,我不禁留戀的多看幾眼,結(jié)果耽擱了時間,罪過罪過!”奕子楓打著哈哈道。
“留戀?你以后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哪里用得上留戀這詞?!壁w良嗣當(dāng)他在說笑,也沒在意。
奕子楓也不解釋,一言帶過。
奉茶之后,趙良嗣告訴他亂石灘一事已經(jīng)有了眉目,亂石灘乃是毫無產(chǎn)出的石灘地,官府五百文錢一畝出售,共計五十一畝,旁邊還有一百七十畝薄地屬于官田,若是購買可以打包,都是官場人士,人家也不隱瞞,原先定的一百七十畝地出售就必須打包亂石灘,如果單買亂石灘那就吃虧了,不如一起買下。
一畝薄地官府只收一貫五百文,也算是便宜之極了。
奕子楓想到亂石灘旁那些垂頭喪氣的莊稼,心里怎么都覺得撿到寶了,有他在,還怕對方不勃……噢,不搏起嗎?
“一百七十畝地,五十一畝亂石灘,總共才二百八十貫零五百文,不貴!”奕子楓沉吟道。
趙良嗣嚇了一跳,自己才報出數(shù)目和價格,怎么子楓就總價報出來了,連零頭都未曾落下。
奕子楓對黑牛道:“拿二十兩金子一百兩銀子出來?!?p> 黑牛嚇了一跳,不是二百八十兩多一點嗎?怎么要出三百兩銀子?他已經(jīng)知道了十兩金子折一百兩銀了。
可是看少東家眼中的警告,哦了一聲后,倒也不敢怠慢。
趙良嗣也想伸手按他的手,奕子楓早就把雙手?jǐn)n在袖子里,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古人都有這個臭毛病,豈能讓對方得逞?!
男人在外,不學(xué)會保護(hù)自己不行?。?p> “子楓兄弟,這樣不可!”趙良嗣一急,連兄弟二字都喊出來了。
“別說了,合計成三十兩金子,對我來說是討個吉利,良嗣兄莫要壞我彩頭!”奕子楓打蛇隨棍上,趙兄喊上了。
他原先打算跟趙良嗣只做一個萍水之交的,接觸過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人很對他的脾氣,在他所知道的大宋歷史人物中,其人談吐見識算得上非常超前的一種,故生了相交之心,尋思找些機(jī)會跟他深談一下,把大宋大遼和金國的關(guān)系分析一下給他聽聽,看看能否改變他的命運(yùn)。
趙良嗣奇道:“三十兩金子是什么彩頭?恕為兄愚鈍!”
“三十而立嘛,你看,多好的立業(yè)良言!”奕子楓立刻胡扯了一個。
趙良嗣:……
地的事情就這么定下了,下午下人先去辦理相關(guān)手續(xù),下衙之前去簽個字就行。
既然飯店已經(jīng)定好,奕子楓也不客氣,都已稱兄道弟,不在一起吃喝嫖賭實在對不起兄弟二字。
至于蔡京相約,這個更沒有問題,雖然他知道蔡京最近要倒霉,但是他更知道這只是假相,不然老趙怎么可能會在他倒霉后還把女兒嫁給他兒子?
想要活的順利,這些真正的實力派人物是不能得罪的,至于以后自己會不會跟著倒霉,笑話,老子前知十萬年,后知一千年,不對,過些日子奕念祖的能量夠了,還得多加一百三十年,我這樣一個學(xué)識淵博的人還不能自保,拿一塊凍豆腐撞死算了。
潘樓的氣勢跟狀元樓有得一拼,但裝修的風(fēng)格大相徑庭。
一個書香墨第之風(fēng),逼格高雅,一個金風(fēng)紅粉之地,滿目的奢靡。
趙良嗣知道二人不拘主仆小節(jié),對黑牛大刺刺的跟在一旁也不以為意,下一刻便把汴梁的浮奢之風(fēng)暴露出來,原來這家伙訂的雅間是銀闕臺,潘樓二層的頭一名,看來這一趟金國之行沒少帶貨。
三人進(jìn)了雅座之后,早已有二樓的管事在旁候著。
趙良嗣在民間或許名聲不顯,但是在官場已經(jīng)初露崢嶸,官家蔡京童貫三人中的紅人,潘樓這樣的超級正店自然有他們的眼線,幾人進(jìn)門時就有人匯報給了掌柜,二樓自然用上了管事。小二已沒有資格伺候了。
“小的是這二樓的管事,幾位貴客是有自己喜歡的口味,還是讓小的為您推薦?”管事的態(tài)度謙恭卻不奴顏,可見潘樓背后也是個大人物。
“我這兄弟的家人是個大肚漢,那就來六個推薦的,四個自己點。”趙良嗣知道越精致的菜在黑牛眼里越不值錢,估計還沒有一盤肘子看得上眼。
管事的拿出一個精致的鎏金折子,這是潘樓的菜譜,一看就讓人忍不住想收藏。
“那就請這位貴客先看看,點什么小的記下。”
黑?;诺眠B連擺手,那些個字就是他的天敵,看一眼都心頭發(fā)慌,叫道:“俺不是貴客,俺家少東家才是貴客?!?p> 奕子楓哭笑不得,對管事的擺擺手道:“莫要記了,肥雞大魚給他上兩盆,再弄二斤羊肉就行了,剩下你看著辦,宜精不宜多,免得浪費(fèi)。”
管事一聽就知道這是個懂吃的,能得到趙大人這般重視的人想來身份不低,也不知是哪個衙內(nèi),連聲應(yīng)是。
“貴客是喝清杯酒還是皮杯酒?”管事臨走前又看著趙良嗣問道。
趙良嗣哈哈笑道:“這個要問我兄弟喜歡什么調(diào)調(diào)……”
奕子楓奇道:“我見過草原上用皮囊喝酒,喝的那叫一個爽快,怎么到了汴梁就成了皮杯?算了算了,換茶碗吧,皮杯喝我丟不起那人?!?p> 管事的一臉驚愕。
趙良嗣哈哈狂笑:“子楓,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看著老趙一臉的猥瑣,奕子楓忽然就明白過來了,不動聲色的笑道:“你說我懂我就懂,說我不懂就不懂,反正我這人上個茅房都認(rèn)坑,更不喜歡跟別的男人間接親嘴,我就清杯酒,良嗣兄常在北方吃肉容易上火,來個皮杯的吧。”
“去去,好好的一個香艷事兒被你說的倒了胃口,管事的,叫三個喝清杯酒的?!?p> 奕子楓看著一臉懵逼的黑牛,對管事的道:“不用,就兩個吧,別帶壞了孩子。”
趙良嗣一把拉過管事:“莫聽他的,既然不喝皮杯酒,能否把你家洛小小洛大家請來,不知她可有時間過來捧場?”
管事的面有難色道:“這個時間洛姑娘倒是沒客,只是她一般都是預(yù)約,貴客可否留下尊名,我傳話過去看看她可能破例一、二。”
業(yè)內(nèi)的規(guī)矩,知道對方是誰也要假裝不知。
趙良嗣未曾說話,奕子楓已經(jīng)不耐煩道:“算了算了,不要說什么名字,你就隨便的問問她可有時間來或者可愿意來,不要勉強(qiáng),她來我們歡迎,不來也無所謂,看她的職業(yè)道德。”
他倒不是看不上賣唱的,可是一個賣唱的還端著架子這就讓人不舒服了,還有沒有一點敬業(yè)精神?
這是哪家的公子,口氣好大。
管事的臨走時臉上寫滿了不相信,居然還有客人對洛小小一臉嫌棄的,這就跟樊樓的李師師要見某個公子王孫,結(jié)果對方居然不買賬一樣的不可思議。
瘋了嗎?談職業(yè)道德……話說職業(yè)道德是個甚?
管事的交代了菜品之后,親自去十字街去請洛小小,嘴上說是請,估計抹爛藥的可能性更大,這個洛小小可是他的偶像啊。
十字街離潘樓并不算遠(yuǎn)。
一個胡同里,有一戶帶二層小樓的人家,這種小戶型的住宅基本都是院子一半樓一半,院子里一般會種一棵樹,樓上臥室,樓下日常起居,樓角和欄桿之處種了花草,頗有情趣。
如果宋江在這里一定會驚訝,這正是李師師所住的巷子,只不過這個宅子更靠里一些罷了。
“唉,小金小金快醒醒吧,你不能就這樣的睡著了!”一個少女扶著一朵快要焉了的黃花,滿臉的愁容。
這是一朵帶著粉紅邊色的黃月季花,花朵被她早晨澆水時碰折了,只一上午的時間,眼見著粉嫩的花朵就干癟下去,少女內(nèi)心充滿了自責(zé)。
就這么呆呆的看著,眼中淚水徘徊了很久,最后還是沒忍住滑了下來。
朱顏玉落的剎那,滿樓花色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