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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夢汴梁

三十八 如此簡單

一枕夢汴梁 鋮道 4108 2020-07-28 11:53:32

  鱉膠經過反復兌水熬煮之后,最終熬成了半鍋膠湯,用筷子一蘸,膠湯已經滴不下來,這個濃度不是最好,干燥的時間會長一些,但是最適合刷涂。

  酒精的沸點約七十八攝氏度,再具體點記不住了,也不需要單純的分離出酒精來,一是沒有必要,二是這種簡陋至極的拼湊玩意也不可能做到。

  首先出來的是酒精蒸汽,經過壺嘴溫度已經降下來,再到小壺里開始凝結在壺壁上……

  一個多時辰后,小壺里已經有了三斤左右的液體,大壺中原先灌了十斤酒,揭開蓋子看現(xiàn)在最多還剩五斤,可見密封上有多大的漏洞,幸虧是隔水燉,不僅溫度容易把握不破壞酒的香體,蒸發(fā)損失也小一些,不然的話能蒸餾出二斤都是意外。

  嘗了一口,估計有四十多度,這在宋朝就已經屬于烈酒中的烈酒了,味道還算不錯,但是少了一些醬香。

  大壺里的殘體其實也是個好東西,可以勾兌。

  鱉膠冷卻最好不要急冷,慢慢冷卻下來效果更佳,于是在這個空閑里,他跟黑牛把籠布取下來洗干凈,一片片擺上去疊了十幾層,把大壺里的剩酒過濾出一斤,勉強清澈了些,再兌到新酒中。

  廚房里一切都恢復了原樣,偷了人家一壇酒,雖然值不了幾個錢,不告而取終究是件難為情的事,讓黑牛拿出一貫錢塞進了空壇子里,算是求了一個心安。

  兌好的酒倒入一個空置的小空壇里封住口,交給黑牛不停的用力搖,如此搖出來的酒會更香一點,反正這家伙就是一個人形機器,渾身的力氣不用白不用。

  黑牛驚訝的差點給跪了,不知道小壺里什么時候居然有酒了……

  眼看他那大嗓門就要失控,奕子楓趕緊讓他噤聲,跟傻子解釋什么蒸餾冷卻收集還不如扇自己兩耳光痛苦少些,只好騙他這是從神仙那里偷來的,千萬別說話……

  時間很快,半個時辰后奕子楓放過了那條被壓麻的胳膊,換另一條胳膊枕著,再次進入了夢鄉(xiāng)。

  黑牛擦了一下流到下巴的口水,搖晃的速度明顯的慢了下來,他很佩服少東家,聞著這么香的仙酒也能睡著。

  幾次想打開酒壇嘗嘗,奈何少東家不醒他就不敢這么做。

  唉,黑牛無奈的搖搖頭,動作越搖越慢,越搖越慢……

  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娘,臨出發(fā)的時候他生怕老娘知道后會阻止自己去汴梁城,所以連老娘的面都沒敢見就跑了,也不知道回去之后會不會又挨一頓掃帚,正想著間,老媽已經推門進來,可把他嚇壞了,手一松……

  啪的一聲,趴在灶角的奕子楓跳了起來。

  黑牛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突然間眼神驚恐的睜大了……

  酒壇子已經四分五裂,滿地的酒香?。?p>  ……

  石開泰在賬房內迷迷糊糊睡了不久就醒了,他是被酒香驚醒的,狀元樓是家正店,有自己釀酒的資格,他也就是憑著自己一身釀酒的手藝一步一步從伙計做到了股東。

  他神經中最敏感的就是酒香,方才他正在夢中端起一杯醇香濃烈的好酒,沒想到那酒居然始終倒不進口中,心里一急……醒了!

  吧嗒吧嗒嘴有點懵,發(fā)現(xiàn)原來是個夢,心里有點懊悔,再醒遲一點沒準就喝上那口酒了,于是閉上眼睛,想試試能不能再回到夢里。

  嗯?不對啊,酒香明明就是空氣里的!

  石開泰以不符合他年齡的速度迅速坐了起來,鼻子在空氣中亂嗅。

  “好酒!”老東家像被誰踹了一腳似的從房間里沖了出來,又像狗一樣在空氣中嗅著香味到處找。

  天已經亮了,酒香在清晨的空氣里格外的誘人。

  到了廚房門口,香味愈加的濃烈,石開泰停住腳步。

  那個少年說了不準進去,他停在拐角處不知道是該過去還是回去。

  吱呀一聲,門自己打開了,那個公子打著哈欠走在前面,黑壯少年一臉的沮喪跟在后面,手里拎著一個木桶,里面不知道裝的什么。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夢到俺娘肯定不會把酒壇子摔了?!北M管少東家根本就沒在意,可他還是不能原諒自己,不停的自責。

  自責也就罷了,可也不能翻來覆去的重復一句話啊,沒看到少東家都不露聲色的逃出廚房嗎?

  “夠了!不就一壇酒嗎?我都沒怪你,你怎么還不停的逼逼個啥?”奕子楓煩的想捂著耳朵。

  一聽說少東家不怪他了,黑牛立刻理直氣壯的道:“那樣好的神仙酒說沒有就沒有了,誰還不心疼的要死啊,再說俺都沒有來及喝過,怎么可能不怪自己呢?要不是夢到俺娘……”

  “好了好了,請你住口!想喝我找機會再去偷一壇來!”

  “可你都偷過一壺了,再偷神仙會不會發(fā)覺呢?”

  “要你管!哥跟他關系好,想偷就偷,反正少不了你一口的……咦,老東家?”

  兩人說著講著就走到了轉角處,石開泰聽的發(fā)呆也忘了回避,于是六只眼睛就對上了。

  “早,老東家?!鞭茸訔鞴笆帧?p>  早?石開泰一愣,這什么鬼?

  可見到人家真誠的笑出八顆大白牙,也能明白這是問候,想到他以前游學在外的經歷就理解了,可能問候方式不一樣,就是不知用的是哪里的禮節(jié)。

  “哦……早,早,公子昨夜辛苦,修繕之事可有眉目?”石開泰有樣學樣,倒也無師自通的問候一句,接著便問事情進展。

  嘴上問著,心里早已慌的一批,因為他已經聽到奕子楓昨夜居然去神仙那里偷酒了,難怪那酒如此醇香。

  去神仙那里偷酒也偷的這樣理直氣壯,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肯定不是壞人的,壞人不可能跟神仙攪到一塊。

  奕子楓要是知道自己忽悠黑牛的話順帶把老東家也忽悠瘸了,真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您放心,今天上午就好。”奕子楓回頭看了黑牛手中的木桶,估計那么多的膠用不完,回頭帶點回去,梅娘屋里的柜子好像也開裂了幾處,回頭修整一下。

  “公子不是說要兩天嗎?怎么一上午就行了?”石開泰有點緊張,難道公子想敷衍了事?

  “是兩天啊,昨天晚上加今上午,這不是相隔兩天了嗎?”奕子楓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老東家。

  石開泰頓時張口結舌。

  狀元樓停業(yè)兩天,理由是為了端午花魁會布置場所。

  伙計們被清場了,奕子楓只留下石開泰蔣掌柜的,那個匠作師傅一大早也趕了過來,奕子楓倒也不拒絕,對于技術上的傳道他從來不吝嗇,后世那種激烈的競爭環(huán)境下他都能做到有求必教,何況現(xiàn)在!

  桌子圍著柱子擺了一圈,黑牛的個頭正好處在柱子的裂縫處,雙骨的麻繩圍著裂縫繞了三圈,再把一根桑木扁擔貼著繞好的麻繩,兩端的繩在扁擔上打成死結。

  柱子的縫隙中先涂透鱉膠,在奕子楓的指導下,黑牛開始絞動扁擔,繩子立刻箍緊了裂縫,只絞了半圈,那裂縫就合了三分之一,一圈之后合了大半。

  居然這么簡單?老東家和蔣掌柜的面面相覷,按如此方法,如果不怕難看,只需用麻繩圍著柱子從底到上一圈圈的繞滿,豈不是大功告成?!

  再絞了半圈,裂縫完全閉合,里面的鱉膠都被擠溢出來,這時的扁擔跟柱子恰好形成了一個90度,扁擔的前端有一個繩擋,讓那個匠作師傅找來一只大水桶掛在上面,里面慢慢加水,讓繩索回彈的力量跟木桶的水重保持平衡即可。

  剩下的工作奕子楓親自操刀,在柱子上刷了一層鱉膠,綢緞貼上去,一邊用力纏繞一邊刷膠,鱉膠很多,所以每一層都刷得很透,很快便纏到了裂縫處。

  跳過裂縫處的扁擔,一路繼續(xù)上去纏到了頂端。

  如此的纏繞需要重復十幾遍,這跟后世做玻璃鋼罐裝制品如出一轍,但是在同等體積的材料下,這個比玻璃鋼強度要好上許多,硬度或許稍有不及,但是抗拉抗屈服遠勝與它。

  剛開始的時候,黑牛和那個匠作師傅還看著他親自動手,繞了十幾圈之后,黑牛就急了,這活他拿手啊,不就是用力繞嘛,匠作師傅也開始手癢,想不出修繕方法,還不會照葫蘆畫瓢?

  兩人一起請求奕子楓給他們一個機會,這太感人了,見過太多偷懶躲滑的,沒見過自己主動請纓要求工作的,要知道狀元樓并沒有跟那個匠作師傅簽訂勞動合同……

  勞動合同……奕子楓發(fā)現(xiàn)昨天自己也只跟老東家口頭說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這年頭沒手機拍視頻證據(jù),沒錄音機錄音,也沒監(jiān)控,又在人家的一畝三分地,三千貫的大活沒有紙質的合同,一旦反悔起來連證據(jù)都沒有。

  算了,活已經做到尾聲,想啥都多余了,不給也無所謂,一來算是自己買個教訓,二來自己和黑牛不過是出點體力,全當鍛煉身體。

  一想到有可能會拿不到酬金,做事的欲望頓時大減,既然兩人主動要求做事,自己若不答應,那也太損人不利己了。

  于是指點二人如何操作一番后,他自己坐在一旁歇著。

  匠作師傅和黑牛二人聯(lián)袂施工的效率比他快多了,繞了十幾圈之后,手工藝已跟奕子楓的相差無幾。

  奕子楓感慨,古人缺的從來就不是智商和智慧,缺的是知識的積累,即便是黑牛這樣憨直的人做起來也毫不遜色,現(xiàn)在看來,他那份憨直并不是真的憨,而是人品本分。

  柱子被一層一層的裹起來,石開泰也漸漸的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這并不是多么高深的學問,可自己為什么就想不到呢?

  其實裂縫合攏之后,柱子的強度無需纏綢緞也就足夠,黃花梨木本身的硬度完全沒有問題,但若是開裂就跟材質強度沒有關系了,變成跟力學的角度有關系。

  現(xiàn)在重新直了,外面又加了幾十層的帶膠綢緞……簡直又結實又奢侈。

  石開泰徹底的放心了,欄桿再也看不出下沉,心里沒了心思,便讓蔣掌柜的去旁邊茶坊叫了頂級的的小龍團茶,又從彩鳳樓叫來兩個清倌兒過來奉茶伺候。

  奕子楓心里點贊,老頭兒服務態(tài)度不錯,經營手段也挺后現(xiàn)代,還知道專門叫兩服務員過來駐廳。

  扭頭看了一眼身邊沖茶的服務員,乖乖,果然是大酒店啊,服務員的質量都趕上了天上人間,昨晚的錢有道果然沒有騙我。

  那個清倌兒沖完茶還想問要不要捶哪,一看這小哥哥眼睛亮了一下后就轉過頭去,只看著那兩人在做事,竟然沒有了下文,心中倒有些失落了。

  眼看著綢緞一匹匹的減少,時間已經到了巳時,也就是九、十點鐘的樣子,陽光從天井照射進來,正落在柱子上,綢緞竟然發(fā)出了瑩瑩的光芒。

  扁擔絞繩子的作用已經不需要了,鱉膠固化和干燥的時間很快,一兩個時辰初步強度就有了,外圈又有幾十層的綢緞,強度比麻繩多了去。

  麻繩解下了,留下的缺口一匹綢緞都用不完。剩下的最后一匹是白色的,不再用纏繞之法,而是用了上下整體蒙面,搭口就在柱子的背面,上下一條線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石開泰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蒙了白緞的柱子刷了一層鱉膠之后已經不是純白之色,反而呈現(xiàn)出淡琥珀色,還泛著珠光,一片陽光正好照在柱子的上半段,燦然生輝。

  漂亮!他對身旁蔣掌柜的道:“未生,快去把公子的謝儀取來?!闭f完繼續(xù)盯著柱子欣賞

  奕子楓目光也盯在柱子之上,眉頭微皺,被石開泰眼睛余光抓住,心里頓時一緊。

  “公子覺得有什么不妥嗎?”面對專業(yè)人士,老頭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松。

  “給您個建議,天井的陽光最好遮住,原先開裂也是因為這片陽光,局部發(fā)熱,膨脹一年兩年或許無事,了必久然開裂,現(xiàn)在裹上綢緞倒是不會再裂了,但柱子被陽光照到的地方顏色早敗,烏色當頭可不吉利,而且……”說到此處,便躊躇不語。

  “而且什么?”石開泰心都揪起來了。

  “而且不用渾水漆,恐怕還會惹上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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