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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萍間

第八十六章 她的道

清萍間 愿望扭蛋機 5576 2023-03-10 19:35:56

  “爹,老師還會回中都嗎?”

  祁哲聞聲搖頭,說:“不來了,他回安南了?!?p>  “回去也好,這兩年也是辛苦老師了?!逼钏褂稣f著嘆了口氣,“因為咱們家這些事,他連息武大婚都沒趕上?!?p>  祁哲寬慰她:“你去也一樣的?!?p>  “這怎么可能一樣?”祁斯遇這會兒帶了點急,“老師是他爹,我算什么?要是再早幾年,他都未必愿意瞧見我?!?p>  “你怎么知道我說的就不是息昭的想法呢?”祁哲還是想寬慰她,說著還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阿遇,你也別太把這些放在心上了。反正對我們、對我和息昭來說,這些都不重要?!?p>  “那什么最重要?”祁斯遇隱約有了不大好的猜想,她皺著眉一字一句問道:“所以老師真的是回來殺人的,他要殺的,是……”

  祁斯遇還是沒辦法把那兩個字說出來,祁哲卻一改往日溫柔,說了一句:“是,他是要弒君?!蹦┝怂€帶著些無奈問祁斯遇,“我這么說,你可滿意了?”

  “當(dāng)年楊家的事……”

  “沒有?!逼钫茉僖淮尾粎捚錈┑鼗卮鹆似钏褂?,隨后他又說,“那件事和我們?nèi)魏稳硕紵o關(guān),我是真的不知情。而且時至今日我依舊沒有想通,他為什么會突然做出那樣的決定,我只能猜,我猜他應(yīng)該是查到了什么要緊的事。

  可惜在這件事上我和他有種奇怪的默契,始終都沒有和彼此認(rèn)真談過。我知道他會復(fù)仇,他也猜到了我心里有怨懟,可我們都沒有想拉對方來蹚自己這趟渾水?!逼钫苷f著嘆了口氣,“他覺得他那趟更渾,不愿意拖累我。但我心里清楚,我才是真的會連累他。其實這件事不必走到今天這步的,他真的太傻了,太傻了?!?p>  “四年了,爹爹還是沒查到嗎?”

  “沒有。他做事太小心了,如果他不想讓人知道,那我們可能真的就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逼钫苷f,“也不知道他到底承受了多少?!?p>  祁斯遇輕聲說:“我不希望任何人再步楊叔叔的后塵?!?p>  祁哲卻說了一句看似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你母親的遺愿是把你撇清,她和我們都想把我們的事徹底終結(jié)在我們這一代?!?p>  “你們瘋了?!逼钏褂鲱拷Y(jié)舌,她說不出別的話,只能重復(fù)這一句:“瘋了,都瘋了?!?p>  “因為這世上沒有株十族的規(guī)矩。”祁哲這次沒有瞞她,直接交了實底兒?!斑@是你老師說的。那時候我倆盤算得很好,做得好興許也能全身而退,怎么看都是個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那息武呢?我的命是命,他的就不是了?”祁斯遇只覺得可怕,“老師明明已經(jīng)瞧見了楊家的下場,他甚至還收留了蓁蓁,他怎么能這么想呢?他怎么能讓蓁蓁和息武再經(jīng)歷一次這種事呢?”

  祁斯遇幾乎說不出話,她心里清楚: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此刻她怎么說都算不上合適,難免會顯得偽善。

  祁哲只是說:“也許在他心里,你確實更重要些?!?p>  祁斯遇很早就不再糾結(jié)自己的身世了。早在藺辰蕓去世之前,她就相信了藺辰蕓的話,確認(rèn)了自己就是藺辰蕓的女兒。但她這會兒也忍不住又問祁哲:“我為什么會更重要?我到底是誰?”

  “因為你是小蕓的孩子,因為你還活著?!碧崞鹛A辰蕓,祁哲的臉上總是帶著點笑意?!霸谖覀兯腥诵睦?,小蕓最重要。而我們遵循的另一條是活人比死人重要,二者相加,你最重要。”

  “還是太荒謬了。”祁斯遇說得篤定,“你們根本不想翻案,你們只想要他死。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這些年所篤信的公道就是一個謊言。我的苦難、陳橋陳厭他們的苦難,甚至我娘和你們的苦難也都成了笑柄,這不對?!?p>  “不是每個人都在乎真相的。有人在乎,就有人不在乎;有人開始在乎,就有人開始不在乎。太久了,到了最后,就連我和你娘也開始要不在乎了。很多事都是說不清的,我們也只能憑借自己還算擅長的方式去解決?!?p>  祁斯遇沒有說話,她突然想到:二十四年前藺辰蕓和祁哲他們也才剛二十出頭。沒人能幫他們,沒人會相信板上釘釘?shù)氖掠性┯屑?,更沒人敢質(zhì)疑皇帝的決策。

  是父是君是兄,早壓得冤屈斑駁。

  藺端還是決定要幫祁斯遇,他原就私下查了一些,這會兒拿到面上來,反而查得更方便了。祁斯遇到底還是對皇帝存了半分希望,查得相當(dāng)細(xì)致。祁斯遇找到了那天和李汶曦接觸過的所有人不說,還要了那些夫人小姐、侍女內(nèi)侍用過的香囊香粉,甚至還把自己的也拿去一并給唐一驚看了。

  她在做事之前就想到了最差的結(jié)果,還時刻準(zhǔn)備著去要那些人的熏香粉來查。

  唐一驚幫著把所有香囊香粉看了一遍,看到最后她的鼻子都有點失去嗅覺了。好在結(jié)果還是好的,最后她在一堆香囊里點了幾下,說:“這幾個不太對。里頭有幾味對孕婦不大好的東西不說,而且做得細(xì)致,配的方子也不常見,顯然是費了好些心思的。不過這三個香囊制法不同,有一個精致很多。”

  “所以真的是香料導(dǎo)致二表嫂小產(chǎn)的?”

  “也不一定?!碧埔惑@說:“這香雖然不對,但需要長久浸染才奏效。我還是覺得在吃食里動手的可能性更大。香料不好控制,多了少了都可能不行,藥效來得又慢,一般人不會用這種手段的。不過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要是當(dāng)天能驗驗席間的菜品,一切就了然了?!?p>  “烏梅山楂糕,龍眼淮藥糕、秋梨飴糖?!逼钏褂鲞呄脒呎f,“當(dāng)時還只上了糕點,所以樣式并不多,除卻這些,二表嫂好像只喝了點茶?!?p>  “山楂和龍眼都是寒涼的東西,孕婦不宜多吃?!碧埔惑@搖頭說,“但要真是因為這些的話,那也太淺了些。手段太明顯了,可效果又不能保證,真想謀劃的人是不會這么做的。換句話說,這是個細(xì)水長流的方子,圖不了一時之快,所以我現(xiàn)在更傾向于楚王妃宮宴小產(chǎn)是偶然了?!?p>  藺端終于插了一句:“你的偶然是指時間地點偶然,但發(fā)生不是,對嗎?”

  “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給她把次脈,我想確認(rèn)她沒有喝過藥?!?p>  祁斯遇立刻應(yīng)了下來,“好,這件事我會安排?!彼职涯抗夥呕氐搅四菐讉€香囊上,她單獨把香囊拿了出來,然后挨個兒嗅了嗅。她不確定這里面有沒有顏蕊湘的,干脆直接問了藺端,“有表嫂的嗎?”

  “有。”藺端面色凝重,但還是點了頭。

  這三個被單獨拿出來的香囊分別屬于顏蕊湘、白夢琪以及白家的另一位小姐。祁斯遇聽著這個結(jié)果,反而笑出來了,她和藺端說:“這還真是一個不算出乎意料的結(jié)果?!?p>  “母后那日送了三個香囊?!碧A端越說表情越凝重,“她從不偏疼任何一位兒媳,賞賜都是一樣的?!?p>  “你的意思是少了二表嫂自己的?”

  “對?!碧A端點頭,“既然蕊湘和大嫂的都有問題,那二嫂的未必就沒有?!?p>  “如果有的話,太醫(yī)不至于發(fā)現(xiàn)不了吧。”祁斯遇到底還是又抱了些僥幸,“皇后娘娘就算做也不會做得這么明顯啊?!?p>  “我現(xiàn)在也很難說母后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了?!?p>  祁斯遇沒有非議皇后,她還有更大的疑惑:“若是二表嫂的香囊真的有問題,玨表哥怎么會一點都不知道呢?”

  正在分析香料用量的唐一驚突然開了口:“小郡王說的是師兄那個小徒弟嗎?他分不出來的,就算楚王妃的香囊真的有問題,他也分不出來?!?p>  藺端下意識說:“我記得二哥嗅覺沒問題啊?!?p>  “他不會辨藥材,辨外形尚且能算一般,氣味就完全不行了。”唐一驚說完還補了一句,“早些年師兄還回藥王谷,順嘴提過幾次,瞧得出他對這徒弟很滿意。對了,燕王妃的那個才是香料精致些的。”

  “連你我都不知道他辨不了藥材,更別提母后了?!碧A端這頭才松了一口氣,轉(zhuǎn)眼又想到了他和祁斯遇真正懷疑的人,又皺起了眉頭。

  祁斯遇知道他為什么會這樣,也沒說什么,直接拉著他出了府。

  “去見一次白小姐吧?!逼钏褂鎏嶙h:“她也在這里面,我覺得奇怪?!?p>  “好?!碧A端總是順?biāo)囊狻0赘投紘x得不近,藺端本來想駕車去,但祁斯遇不肯讓他為自己駕車,他也只能作罷了。

  路過糕點鋪子的時候藺端停住了腳步,祁斯遇還以為他是看見了什么,結(jié)果她才要開口問就看見了轉(zhuǎn)身去買糖糕的藺端。她看著藺端的背影,先前提起的那口氣一下舒了出去不說,甚至連唇角都彎了些。

  在藺端轉(zhuǎn)過身之前她又收了笑,裝成一副尋常樣子,說:“又讓端表哥破費了。”

  藺端沒把糕點給她,反倒說:“嗯,破費。為了免得我破費,還是不給你了。”

  “那你拿著吧?!逼钏褂鲂χf。藺端總能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然后順著她的話陪她玩相同的把戲。

  路過香料鋪子的時候祁斯遇拉了藺端一把,藺端跟著她走了進去,聽見她問掌柜:“掌柜,你這兒有類似的香囊嗎?”

  她手里拿著的那枚是白夢琪的。

  掌柜細(xì)細(xì)看了看她手里的香囊,然后說:“類似的有,一模一樣的沒有,我拿給您看看。”掌柜說完就去給祁斯遇找香囊了。

  “這香囊里裝的不是常見香料,添了幾位藥材,不如尋常的花香,賣的不多?!闭乒裾f著把香囊遞給了祁斯遇,“您聞聞看,是不是差不多。”

  祁斯遇仔細(xì)嗅了嗅,覺得這個香囊和白小姐的至少有九成相似,故而又問:“這香囊如此特殊,賣的人家多嗎?”

  “不多?!闭乒裾f,“除卻咱家,也只有三家分鋪在賣。”說完他又多問了一句,“貴人一直問這香囊,是它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只是喜歡?!逼钏褂稣f,“偶然聞見,很喜歡,所以就把人家的香囊借了來,想著找個差不多的?!?p>  “那您可找對了。”掌柜說得有些得意,“這味香囊是特制的,是依著宮里的樣式做的呢。”

  “宮里,你這話有憑證嗎?”

  “是白家二小姐來做的,她姐姐是王妃,這還能有假?”

  “所以這香囊里裝的是什么?”祁斯遇又問:“你知道這香囊里是什么東西嗎?”

  “有香料也有藥草,是個不常見的方子,但不難做。咱家的師傅鼻子頂靈頂靈的,只用了半夜就把所有的東西還原了九成?!闭f完他還問祁斯遇:“您要買嗎?”

  祁斯遇本來想說要買,藺端卻在她開口之前攔了一下,說:“不必了。”

  “我原是要買的?!逼钏褂龀鲩T就提了抗議,“麻煩了人家半天,也不好空手走吧?!?p>  “又不是好東西,買它干嘛?”

  “他們家又不是只有這一種。”祁斯遇無奈,“罷了,改日再說吧?!?p>  藺端又問她:“那我們還要去看白二小姐嗎?”

  “看唄?!逼钏褂稣f,“來都來了,也不差多走這一段了。”

  藺端還是笑著說:“你是想給白尚書令添堵吧?!?p>  祁斯遇反問:“不行嗎?”

  “可以?!闭f到白尚書令,藺端又想起了另一茬,“對了,和尚書令勾結(jié)的人不是章尚?!?p>  “什么?”

  “這件事是我和二哥用了很久才確認(rèn)的,是明氏?!?p>  祁斯遇沒立刻開口,這些話在她腦袋里轉(zhuǎn)了幾圈兒,她終于明了了。她笑著說:“這不是大好事嗎。有證據(jù)嗎?有證據(jù)的話過兩天我就彈劾尚書令。”

  “有。但不必急于這一時,一個明氏不夠,至少對你和葉小將軍來說不夠?!?p>  祁斯遇糾正他說:“對葉小將軍來說多少人都不夠,除非是所有人?!?p>  “可我們都知道,父皇不會動白沈兩家的。”

  “嗯。”祁斯遇這聲應(yīng)得很不情愿,“但我不會放棄的。天底下沒有雷打不動的貴胄寵臣,舅舅也會老,他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p>  藺端原是認(rèn)可祁斯遇的話的,但他一想到這話里可能也包含了祁斯遇,還是忍不住說:“不管將來誰贏,你的榮耀是永恒的?!?p>  “我不在乎這個?!?p>  藺端看著她,只能在心里說了一句我在乎。

  白二小姐并不在家,祁斯遇和藺端這趟算是白跑了,祁斯遇也沒說什么下次再來,只是順便把白二小姐的香囊還了回去。

  祁斯遇難得和藺端有這樣自在的時候,她也沒急著回去,只就近找了個茶樓,包了個雅間和藺端喝茶。

  才坐下藺端就把包糕點的油紙打開了,他把糖糕推向了祁斯遇,然后又點了幾樣祁斯遇喜歡的糕點茶水,都做完了才問:“我晚上能去你那兒蹭飯嗎?”

  “來唄,誰不讓你來了?!逼钏褂稣f完又想了另一茬,問他:“你是不是有陣子沒來我家吃飯了?好像我回來之后你一直沒來過?!?p>  藺端細(xì)細(xì)想了一下,說:“上次去是你回來的半月前?!?p>  “還是挺感謝你的。”祁斯遇說得真心,“我不在的時候多虧有你來陪我爹。”

  “二哥和小楊公子也常去的。我們偶爾還會遇見小沈大人,他總是很客氣,會提很多東西到都國公府?!?p>  “看來我這個人也不是一無是處,還有幾個知心朋友?!逼钏褂霭腴_玩笑半認(rèn)真說。

  在夸贊祁斯遇這方面藺端向來不厭其煩,“因為你是個很好的人,很重義氣,也有骨氣,是非??梢孕湃蔚娜?。”

  祁斯遇只是朝他笑了一下。

  “你幫葉小將軍,是因為他是你的朋友嗎?”

  “是也不是。不能說是因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想幫他求一個公道。我只是覺得總有人需要啊,總有人需要一個公道對吧。”祁斯遇這時候就有點苦笑的意思了,“我前些年總覺得自己被‘公道’籠罩著,不是仇恨,而是公道。我被公道困得不知道什么是公道,過得也不大好,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一個人被這樣毀掉了。

  他這樣的人就應(yīng)該有更好的人生,他應(yīng)該做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將軍,應(yīng)該子承父業(yè),應(yīng)該盡情施展自己的抱負(fù),成為一個能臣。或許這才是我一定要幫他的原因。”

  “可我和二哥看你也是這樣?!碧A端說得真切,“因為你跟我和二哥不一樣,所以我們才不希望你成為我們這樣的人。你比我們自由,比我們勇敢,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比我們幸運。

  父皇對我和二哥,總是先君后父,很嚴(yán)格,甚至還有些苛刻??伤氵€算好,姑父更是一個很好的父親,和你們生活的安南的時候,我時常會羨慕你,會希望我也能有這樣一位父親。

  我和二哥生來就被某種東西困住了,我們沒法有一統(tǒng)天下的雄心壯志,也很難永遠(yuǎn)恪守一種所謂的公正。權(quán)謀詭譎彎彎繞繞,我們成不了正直的人??赡惆藲q的時候就在說,說你要做大將軍,要打下梁渝送給大縉萬民。你十五歲的時候在說,二十歲的時候在說,現(xiàn)在二十四了,也沒變。

  我看著你,總覺得很好。你很好,你要的公道很好,你堅持的正義也很好。你天生就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沒有流著冷漠的血,也沒有變成一個陰暗的壞人。所以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一定會幫你的。阿遇,我一定會幫你的?!?p>  “小時候爹爹和老師都總是和我說,再困難的事他都會幫我辦好,這是那個時候最能讓我安心的話。我敬佩他們,也喜歡這種安心的感覺,這種話聽得多了,我也想成為一個這樣的人。這幾年,我對姐姐說過這句話,對小楊公子說過這句話,甚至也對小沈大人和葉小將軍說過這句話。我以為人一旦開始做一個解決問題的人,就再也不會讓旁人幫忙解決問題了??赡氵€是說,你會幫我的?!?p>  祁斯遇說到這兒眼睛更亮了幾分,像是隱約有了那么點淚光。她又說:“我特別感謝有你,哪怕很多事沒有走上我們所預(yù)想的那條路,我依舊特別開心、特別高興我們還在彼此身邊,還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墒茄缧?,你到底還知道什么?”

  藺端沒開口。他看著祁斯遇,眼睛里的話多的像是要溢出來,但嘴卻又像被什么封住了一般。他糾結(jié)了許久,還是什么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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