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農(nóng)歷二月十四,胡子哥找到我了,說夜里量大,我聽他這么一說,就知道今天又是一個不眠不休的夜晚,而且是收獲多的那種,我自然屁顛屁顛的要早早過去。
今天的鎮(zhèn)子和往日的有些不同,我蹲在墻角等胡子哥來活兒時,不時的看到一些陌生人從鎮(zhèn)子過,有老有少,服裝各異,都是急急忙忙的趕路,不與人說話,徑直往山里去了,雖然我們這兒也叫山,但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充其量也就是個石頭山,沒有山貨野味可收,不知道這些人是來干什么的。我正疑惑著,突然一個嘶啞的聲音說道:“后生,給點吃的吧。”我一愣,轉(zhuǎn)頭一看,一個臟兮兮干癟的老頭站在自己面前,那老頭個子矮小,穿得很臃腫,烏黑的棉花從衣服的破洞里漏出來,戴著頂油光光的破氈帽,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自己,著實有些可憐,我心中不禁生了憐憫,問道:“老人家,您從哪兒來呀?”老頭并不回答,指了指我懷里,說道:“把你懷里的兩個苞谷餅給我,雖然有些咯牙,但也勉強能將就吧。”我心里一驚,這老頭怎么知道我懷里有苞谷餅?這餅是我為干完活兒充饑準(zhǔn)備的,雖然有些不舍,但是看著老頭確實可憐,便拿了出來,遞給老頭,老頭接過餅,初時還細(xì)嚼慢咽,但是吃著吃著就不顧形象了,狼吞虎咽起來,我知道他是真餓了,看著他這吃相,自己都看餓了,拿起手中的水壺,喝了一口壓壓,老頭搶過水壺,一口干了個干凈,滿意的點點頭,捋了捋胡子,說道:“小餅如嚼月,中有酥和飴呀!”我正要說話,老頭看了我一眼,問道:“小伙子是這山里人?”我點點頭,老頭又問:“可知道以前山里李地主的墳頭?”我點點頭,這李地主是我們山里以前的大地主,以前聽我母親說過,他家就因為祖上墳地選的好,發(fā)了家,成為了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地主,雖然后來搬到其他地方住了,但是墳地從來就沒遷過,而且后人都埋在這塊墳地上,修的極其豪華,而且還有家丁去守著墳地,成為了山民們不敢靠近的地方,后來家主自殺了,李家也沒落了,現(xiàn)在成了平頭老百姓,沒有以前的風(fēng)光了,但是李地主的墳頭幾乎成為了山里人稱呼的一個地名,沒有人不知道的。老頭見我點頭,連說幾個“好好好···”頭也不回的走了,也不知道這老頭想表達什么,正好胡子哥來叫自己,我也不再理會,進了廠里,去搬東西。
今天的活兒確實多,據(jù)說是上面的領(lǐng)導(dǎo)要來檢查,今天一晚必須把廢料全都搬走,領(lǐng)導(dǎo)都發(fā)話了,這個可把胡子哥他們一伙兒高興壞了,早恨不得把能買的全搬走,以前不敢有大動作,怕有人非議,今天可算是名正言順,領(lǐng)導(dǎo)都發(fā)話了,所以今天搬東西的人很多,但也忙不過來,二三十號人,從晚上七點一直干到十二點還不帶歇的,卡車?yán)耸畮总嚦鋈チ耍痈绱汗鉂M面的,今晚夠他賺一大筆了,也不似以前那般摳門了,汽水、饅頭早早的為他們準(zhǔn)備好了,渴了餓了隨便吃,我也是第一次喝到汽水,白面饅頭也是很少吃到,自然要多吃幾個,多喝幾瓶,就是在休息的時候,幾個人閑聊,一個叫吳哥的問:“你們哥幾個今天發(fā)現(xiàn)了沒有?這幾天外鄉(xiāng)來的人特別多!”眾人紛紛點頭,一個二十幾歲叫桃子的小子一臉好奇答道:“是啊是啊,吳哥,我還奇怪呢,咱這破地方,一年到頭來不了幾個生面孔,你說怎么突然來了這么多?上前問他們,他們只是客氣客氣的,也不說去哪兒?!眳歉缥⑽⒁恍?,停頓了一下,笑道:“你是第一次見,我可不是第一次!”桃子驚訝的問:“真的?!您啥時候見過?”吳哥答道:“我也是十幾歲的時候,見過這么一次,那時候這個廠才剛開始建,我記得很清楚,一開始我以為是來建廠的外地人的,但是后來發(fā)現(xiàn)他們服裝各不相同,都往山里跑,急匆匆的,根本不是建廠的工人?!碧易舆B手里的汽水都不喝了,張著大嘴巴等吳哥講,這吳哥難得這么多人圍著他轉(zhuǎn),故意賣個關(guān)子,眾人都焦急的問:“你是咋知道的?”吳哥看了眾人一眼,悄聲的說:“他們救過我的命!”眾人皆是駭然。吳哥繼續(xù)講:“你們知道那幾年,窮的叮當(dāng)響,餓死了不少人,我那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餓的兩眼冒金星,山上的野菜、野果,甚至是樹葉子都被吃光了,那天我想上山去碰碰運氣,也許能撿幾個鳥蛋,哪怕是搞幾個野果子吃也好,但是轉(zhuǎn)了大半天,啥都沒找到,就連前幾日在山上放的捕野兔的機關(guān)也是一無所獲,眼見著太陽都往西邊落了,不得不往回走,不然困到山里就更麻煩了,但沒走幾步路,就聽到“嗡嗡”的聲音,我見四周并沒有什么異樣,然后順著聲音去找,你們猜我找到什么?”眾人聽的正起勁兒,被他這么一問,有些不耐煩了,說道:“我的吳老哥喲,您就快點說吧!”“我走到崖邊一看,只見崖邊的大樹上掛著一個燈籠大的蜂窩!”桃子尖聲叫到:“這可是好東西,燈籠大小的,我的天啦,這可是有不少蜜呀!”桃子兩眼直放光,咂巴著嘴,喝了一口手里的汽水。吳哥繼續(xù)說:“我當(dāng)時兩眼餓的冒金星,就是前面是頭老虎我都能過去咬一口肉下來,何況不是老虎,只是蜜蜂而已,這蜂巢里的蜜可是難得的好東西。于是我找來濕木頭,在懸崖邊上生了一堆火,蜂巢就掛在懸崖邊的斜上方,蜂巢的正下方正是懸崖,正巧那天有點微風(fēng),火生出的濃煙正好能熏到蜂巢,不一會兒,濃煙熏得蜂蜜紛紛離開蜂巢,半個小時過去,蜂巢里再無蜂蜜了。我想在下方用長棍子把蜂巢打下來,但是蜂巢有可能就直接掉到懸崖下面去了,忙活了半天就白費了,于是我就爬上樹,順著樹枝去摘蜂巢,蜂巢比我想象的要重,我一把抓下去,手部沒受力,結(jié)果,蜂巢脫手了,我趕忙去抓,結(jié)果失去了平衡,身體一滑,左手緊緊的抓住樹枝,整個人掉在了半空中,我右手極力想要去抓樹枝,但是沒有力氣了,我拼命的喊救命,深山老林里哪有人,沒半個人回應(yīng),眼見著太陽只有一點余光了,我知道堅持不了多久了,左手已經(jīng)開始麻木,沒有知覺,雖然我心里一直喊著堅持住,堅持住,但是,突然身體一墜,整個人極速下降,我知道,我這次肯定玩完了,還沒叫出來,就重重的摔在地上,我以為我要死了,但是也沒感覺到很痛,就像是從屋檐的臺階上摔下來一般,但是我分明還能看到我摔下的那棵樹,至少有將近一百米高,我爬起來,沒一點事,旁邊的蜂巢已經(jīng)摔成了渣渣,我往四周看,就看到兩個外鄉(xiāng)人往遠(yuǎn)處走,我準(zhǔn)備去追問他們,但是起身已經(jīng)看不到他們?nèi)擞皟毫?!”眾人聽完都覺奇怪,一人問道:“你確定,你摔的那個崖有將近百米高?”“那還能有假,就是快到李地主家墳頭的那個老崖,崖上還有棵老桐樹的,記得吧?”一人高聲道:“對對···有這么棵樹,那崖我看還不止一百米?!碧易颖犞笱劬?,小聲的問:“吳哥,那兩個外鄉(xiāng)人又不是神仙,那百米高的崖,神仙也難救吧!”“我也不敢確定是不是他們倆,但是周圍也沒別人,而且那段時間跟現(xiàn)在一樣,有很多外鄉(xiāng)人往山里跑,我覺得,他們肯定不是一般人,搞不好,搞不好···”“什么?”“搞不好真是神仙高人!”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得吳哥在編故事,我也是噗嗤一笑,想起找我要吃的那臟老頭,完全跟神仙不挨著吧!眾人一哄而散,接著裝貨,這才是正事兒。
我正一箱一箱搬著貨物,想快點搞完回家休息,這時桃子湊過來,輕聲的問:“華子,你讀過幾年書,我們這幫人除你文化最高,哥問你,吳哥剛才說的是編的么?”我看了眼桃子,喘著氣說:“這世界上,神神鬼鬼的東西都是假的,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不死也是殘廢了,你說怎么可能是真的呀!”“但是華子,我聽老人家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呀!吳哥平時也不是編瞎話的人呀!”“我也沒說吳哥編瞎話,可能吳哥不是從那個崖摔下來的,是一個一兩米高的小崖,后來時間一長就糊涂了。”“你這說的倒也是,記糊涂了,很有可能,要是百米高的崖,早就死球了不是!這世上的事,琢磨不得,這幫人也是奇怪,究竟往這窮山上跑個什么德行呀!”桃子一邊嘀咕,一邊跑到旁邊忙活去了,不想再細(xì)想,這倒讓我心生疑惑,對呀,這幫人往山上跑是為了什么呀?不會是盜墓的吧!這倒是有可能,這李地主能因為祖上埋了個好位置而發(fā)達,說不定,這山上真有風(fēng)水寶地呀!剛才那老頭還問自己李家地主的墳?zāi)沽?,我這么一思量,心里還真有點癢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