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的傷勢養(yǎng)了好一段時間,期間王先越對我噓寒問暖,忙前忙后,還掏出了好幾貫錢,買了不少滋補的山珍和雞一塊燉了,給我養(yǎng)身子,像是這樣就可以把先前他打我那次揭過去了似的。
王先越雖說是個屠戶,可是手藝卻是相當一般,那合著木耳枸杞紅棗甚至山菇還花了好幾個時辰燉出來的雞湯,第一口就差點沒讓我噴出來。
我有些幽怨地看著他,他只是眼睛到處亂轉(zhuǎn),口里還吹著口哨,像是沒看到我的反應一樣,眼神四處逡巡著,就是不好意思落到我身上,額前都冒出了些許冷汗。
我沒好氣地叫他,說今天的雞湯燉的還挺好喝的,讓他也嘗一口。
王先越像是沒想到我會有這樣的反應,有些訝異地看了我一眼,眉頭皺起一邊,把自己喂完我放回了碗里勺子又舀起一勺,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口。
下一瞬間,我就見識了蜀地的特色表演,只見王先越臉上青了又白,白了又紅,紅了一陣又漸漸變回原來的顏色,不由得樂了出聲。
王先越滿臉一副親媽死了的悲苦顏色,啊啊,這是知舟教我的,不然一時還真不好描述他的表情。
但見我笑了,王先越的臉色又好了些,硬頂著自己做出的不太像人能吃的雞湯味道對我勉強笑了一下:
“娘子,你能開心,實在太好了?!?p> 我一陣恍惚,成婚前他也是這么和我說話,那時的他總愛做各式各樣的鬼臉逗我笑,見我開心又拉著我的手告訴我,茉白能開心,實在太好了。
王先越見我態(tài)度緩和,提出要和我同房,給我又羞紅了臉,雖說現(xiàn)下我等二人已是夫妻,可是行房事怎么也得夜里吧?
他根本沒看出來,我壓根就不想與他再行房事,只是微微笑道,那便待到夜里再說。
見他轉(zhuǎn)身出了門,我把他留在床頭柜的雞湯又喝了兩口,不管這東西再難喝,但現(xiàn)下沒法下廚的我也只能靠這東西填填肚子,否則根本沒機會從這個地方離開。
喝了些雞湯,感到身上恢復了些氣力,我慢慢起身,躡手躡腳從后門出了門,拿著一個小匣子,里面躺著幾張銀票,正是在外經(jīng)商的小叔先前給我的嫁妝,銅錢還是不好攜帶,急急到了林家。
林小妹在門口洗著自家弟弟的衣服,雖說她弟弟已經(jīng)八歲了,可是林家還是不肯讓他做一點家務事。
林老叔求爺爺告奶奶,東奔西走好容易找了個識字先生給林天賜上了學,可是那小子成天調(diào)皮搗蛋,給識字先生氣得胡子都歪了,也找來過林家,吹胡子瞪眼地把林老叔花了許久才找來的春秋砸在桌上,說你家這孩子,我教不了!
林老叔那天跪下給識字先生磕了幾個頭,央求他說,天賜是他們家唯一的男丁,他不讀書識字,他們老林家就永遠出不了頭了。
林小妹在窗戶外邊小心翼翼地看著里面,嘴里小聲念叨著什么,識字先生耳朵靈,當即把她招呼進去,問她方才在念叨什么,林老叔跪在地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口里說著,家里的丫頭而已,說什么不重要。
林小妹往識字先生身后一躲,老老實實地開了口:
“先生,剛才我在念三字經(jīng),不信您聽: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p> 她一口氣滔滔不絕背了半天,都是我平日里教她識字時給她看的書里的內(nèi)容,直到背完整本三字經(jīng),識字先生兩眼放光看著她,林老叔則不然,臉都黑了。
識字先生轉(zhuǎn)頭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告訴林老叔,他家千金才是該讀書的材料啊,日后要是做個女官,也未嘗不能給他們老林家光宗耀祖啊!
林老叔臉上賠著笑,連連稱是,眼里的怒意卻蓋也蓋不住,與識字先生客氣一陣,搪塞了幾道識字先生的規(guī)勸,勸走了識字先生,才對著林小妹破口大罵。
“小畜生,你合該老老實實呆著,跑到識字先生面前秀什么威風?你一個丫頭片子,也沒法給我們老林家開枝散葉,配甚么讀書???給你老子滾去柴房劈柴,不劈夠二百匹柴火,不許出來!”
林小妹小臉煞白,她本是看著自家爹爹被識字先生訓斥,想著給爹爹解圍,這才給先生看看林家孩子其實也聽話的,她弟弟也能好好聽課的,故而開了口,沒想到反受了她爹一頓訓斥,當即哭著跑到了柴房,把自己鎖了起來。
她爹娘也不管她,照舊給她許多活做,把她所有的精力盡數(shù)耗盡,生怕她再學旁的課本,讓識字先生不喜林天賜,把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養(yǎng)得皮包骨頭。
我手上的傷尚未好全,只是粗粗穿了便服,隨意地挽了頭發(fā)便來了,即便如此,林小妹也滿臉高興地迎了上來,而后又皺著眉頭看著我,不知道我身上怎么會有這么多傷。
“孫姐,你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啊?”林小妹有些心疼有些好奇地問我,我胡亂搪塞過去,把小叔給我的匣子往她手里一塞,讓她帶著這個匣子快走,別再留在林家了,橫豎她爹娘也不喜她。
林小妹搖搖頭,不解地看著我,那種疑惑的眼神讓我心頭一陣發(fā)緊。
我沒再解釋,只是讓她好好藏好那個匣子,日后如若又受家里磋磨,總能有條退路。
這回林小妹點了點頭,十二歲的丫頭,又早早的就開始干活,她心里跟明鏡似的,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她像是比我更懂事些,可惜了這么一個孩子,竟然降生在林家,被一群撿芝麻丟西瓜的蠢貨圍著,甚至不敢逃離。
嘆了口氣,我告誡林小妹,千萬別讓任何人看到我給她的匣子,一定好好藏好,尤其別讓她爹娘見著,否則指定少不了一頓責罵。
叮囑著她的我沒有注意她的反應,更沒注意到她看著我身后時眼底的恐懼,她連連向我使眼色,又說著要把匣子還我,我卻只是一股勁地把匣子塞她手里,這時,背后響起一道幽幽的聲音:
“娘子,你要把你的嫁妝與了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