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木香于室內(nèi)飄散，皮質(zhì)沙發(fā)上側身躺著一位著便裝的男人，是斯托拉斯再普通不過的款式。另有一位端坐于旁的年輕人，頭發(fā)梳得整齊，以恍惚的神態(tài)注視著壁爐中的木材，它們發(fā)出噼里啪啦的清脆響聲。躺在沙發(fā)上的年長者談起一些事，一旁的年輕人很感興趣，配合他點著頭。
房間角落躺著一只渾身雪白的小貓，一臉愜意，聽見主人交談的聲響便悄悄醒了過來，而慢步走到壁爐旁躺下，借著溫度再安詳入睡。
“這些就是我近期在禁書庫查到的東西?！?p> 年長者伸出手，在水果籃里摸索，掏出一個色澤紅潤的蘋果，眼神示意對方收下。
年輕人的表情則是有些扭曲。
“給你。”
男人信手挑出的一個大蘋果，被塞到年輕人手上。
“謝謝您，盧克叔?！?p> “得了，蘋果值不了幾個錢。”
“不過這些水果是我送您的吧。”
“是嘛......啊哈?！?p> 被稱做盧克的人有些尷尬地笑笑，年輕人則擺出無奈的臉色，他收下了蘋果，帶皮咬下。
“最近生意不好？”
這里其實是盧克開的書店，作為前禁書庫的管理人，閱讀依然是他最大的興趣，查到的資料也是依托于關系要好的舊交，借著這股勁，他在奇卡里東北的一條街道旁開了這樣一家小店。
年輕人舉目四顧，并沒瞧見有什么客人。
“說起來這個……”
“沒書了？”
“你小子咒我？”
“哪敢。”
“……喝茶逗貓看書，詩人眼中的田園情趣？
我這樣一個文人，還會厭惡這種生活，說到底我還是想找票子，開這樣一家店已經(jīng)滿足不了我了。”
“我倒覺得不錯，也想這么清閑一陣兒。”
“司，你的自知之明被禿鷲叼走了嗎？”
“不過您的確很閑散，沒錯？”
“唉。”
盧克從沙發(fā)上起身，走到茶幾邊，提茶壺朝自己沾滿茶漬的杯子里倒了滿滿的咖啡，聞著香濃無比，卻未給被稱作司的年輕人也準備一份——他自知對方?jīng)]有時間飲盡一杯。
“‘執(zhí)行者’里就你最閑了?！?p> 所謂執(zhí)行者，在斯托拉斯，乃負責治安管理的一群特殊人群，屬于領導階層。
盧克抿了一小口，隨后朝著司說。
“時間到了?！?p> “恕我先行。”
“趕緊走吧?！?p> 盧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嫻熟地點了一支厄瑞波斯產(chǎn)的香煙，其以香味獨特的同時還不會損害人體健康而揚名全世界，當然也隨著市場供求的極度不平衡而極度的昂貴。
他的手中分明沒有火機。
“司，你是周圍人里本事最大的，我等著你出成績?！?p> “......我明天還會來的?！?p> “取書用的扶梯壞了，帶幾顆釘子，麻煩了。”
“知道了?！?p> 司推開門，刺眼的陽光打在身上，暖暖的。
季節(jié)于冰封中復蘇，陰影遮蓋之處尚未清醒，清風拂過而全身發(fā)顫。
司喜歡曬太陽，雖然暴露太久會對身體造成負擔，可如此愜意自如的事情如若不能盡興享受，免不了成為另一種遺憾，他是這么想的。其身為暗元素魔法的精通者，對于光元素凝聚成的任何事物都會產(chǎn)生一定排斥，在這片盛行魔法的大陸上，他的情況是極少數(shù)。
“托辛格書店”的招牌立于身后的旋轉(zhuǎn)門上，‘托辛格’在古語中的意思是‘囈語’。
他腦中正在思考有關盧克和書店的事，卻聽見有人正在賣力地喊著他的名。
“司隊長！”
他驚愕地轉(zhuǎn)過身，發(fā)出滑稽的叫聲。
“呃??！”
迎面走來的人褐發(fā)黃瞳，身披制服，實則上卻并非是一名執(zhí)行者，而是待在司所負責的小隊進行工作的隊員之一，屬于預備力量，名字叫艾克，艾克·拉維尼，司對他已經(jīng)非常熟悉，同時也在其身上有所寄托。
“我被你跟蹤了？”
“只是路過啊?！?p> 司想起一件事。
“有新的任務給到隊里了，知道嗎？”
艾克曾在一家奇卡里特色餐廳里打零工，湊巧司來餐廳吃飯，不明就里地就試著與他搭話，想要“邀請”他加入自己的隊伍，沒想到他高興地答應下來——畢竟與在餐館打工相比，作為執(zhí)行者小隊的隊員，能拿到更高的工資。
說是邀請，不如說是威逼利誘，訂正，沒有威逼，只有利誘。
司與艾克所處的國家名為斯托拉斯，全稱斯托拉斯民主共和國，是“阿萊亞”，也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最為強盛的一國，境內(nèi)有上百座大城市，與同為“四極”的其余三國形成顯著差距。
這座城市名為“奇卡里”，古語中有著光芒的含義，是斯托拉斯的首都，世界最大，產(chǎn)值最高的城市，有著千萬級的人口，圍繞著高塔“奧維奧克”而建立，與其它大城市一樣，想要在這里過上優(yōu)越的生活，得持有遠超常人的本領。
至于執(zhí)行者的工作，不僅僅是奇卡里，全世界的執(zhí)行者都一個樣，必須執(zhí)行上級不定時派發(fā)的任務。能當選為正式執(zhí)行者的人物，無論從什么層面說都高人一等，享受著國家津貼，兜底卻相當不賴的工資，以及全套保險和養(yǎng)老服務，同時也得承擔高人一等的義務，為民眾排憂解難，化解出現(xiàn)的矛盾或清除威脅生命安全的因素。
完成一些高難任務能賺取更為豐厚的報酬，還能博取名譽，好處是翻倍的。
艾克不關心這些，與其奢求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還不如踏踏實實賺小錢來得實在，功名依賴于時機，艾克是樂于創(chuàng)造機會的，但創(chuàng)造那樣的機會也需要條件，可惜他尚且不具備。
司聽他說過，他是庫爾巴格的人，那是斯托拉斯北方的城市，比奇卡里更為寒冷，艾克聽從一位老頭的建議來到奇卡里，老頭給他提供了一些生活費用，可他很快就花光了——他們都低估了這里的物價水平。
所以他輾轉(zhuǎn)于這座城市，找了不下五份不同的工作，他可不想看見自己的行李被丟在公寓外。
“有新任務？”
“是C級，確定要跟著去？
先聲明一點，委托是派發(fā)給我的，你如……”
執(zhí)行者的任務有著風險分級，衡量明確風險以便做好充分準備，最高S+，最低為E，若是首次進行任務的小隊無法處理或失敗，該任務就會引起重視，等級會相應地提升，并交付給更為強大的隊伍，或者更多人，總之怎么解決來得快，執(zhí)行者們就會采取什么辦法。
“去?！?p> 艾克沒有猶豫，這是個好機會，前提是有司在身邊。
“這么果斷......任務結束請你吃頓好的?！?p> “報酬有多少？”
“別整天念著你那臭錢?！?p> “您最近也很拮據(jù)吧?！?p> “你這小子啊，我那不是拮據(jù)……”
艾克做事踏實，在處理委托上意外地積極，令人放心，這本應是一件大好事，司卻不希望他太勞累。
盡管他在魔法上有展現(xiàn)出無與倫比的天資，大量的使用也會招致身體和心智的損傷甚至崩潰，對于還在長身體的魔法師而言這是大忌，他一直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艾克有好幾次因為大量使用魔法而昏倒。
“這次不要再心急了......很擔心啊?！?p> “我知道了。”
“但愿你知道。”
司整理好服裝，將雜物收納于“神庫”中，所謂神庫，是以魔力以上的力所構造的抽象空間，任何物質(zhì)甚至是信息一旦進入神庫就會被以“以太”的形式儲存起來，然而這只是附帶的功能，神庫的基本功能是儲存魔力，而單次儲存魔力的上限取決于以“以太”表示的“庫容”——魔法師通過不同方式的學習積累能提高庫容的大小。
庫容越高，就能習得越高階的魔法，這也是阿萊亞魔法師們變強的唯一途徑。
【二】
“兩位嗎？”
“是的，麻煩了?！?p> 穿灰色軍衣的人正拿筆記著些什么，艾克與司對于這身衣服都很熟悉了，他們是執(zhí)行者高層任命的顧問，主要任務就是負責派發(fā)任務給指定的小隊。
“信息已經(jīng)發(fā)給您了，必要時候自行翻閱。”
神庫也可以用來儲存信息，灰色軍衣取出一張牛皮紙，將其中貯藏的魔力釋放，司將其吸收之后便大致了解了任務的詳細情況，如此一來省去了口頭交代的功夫，且特制的牛皮紙可重復利用，也算是節(jié)約紙張。
“艾克。”
司以眼神示意他跟上來。
“是?！?p> 待艾克吸收完畢，那張紙則被灰色軍衣收入自己的神庫中，這些牛皮紙最后會被遞交到信息中心進行歸檔。
司已了解大致的內(nèi)容，這任務原本是D級，上一支執(zhí)行任務的小隊卻選擇了撤退，因此被提升到了C級。
“他們有說什么嗎？”
“我這邊沒消息。”
“行，辛苦了?！?p> 司放棄了追問，畢竟他只是傳信的，知道的也有限?；疑娨潞退鞠嗷c頭致意，便收納了手中的紙筆，轉(zhuǎn)身離開了。
“走了，艾克?！?p> 他口中的“走”，實際上卻是飛，在阿萊亞，利用魔法進行飛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就算是剛習得魔法不久的新手，也能控制著身體漂浮，不過不同魔力的人對于這本領的掌握有別，因此只有輕車熟路的魔法師們才會被準許在天上任意飛行，以盡可能避免安全事故。
飛在天空中能看得更遠，然而即使這樣，兩人也望不到城市邊際——這座城市的規(guī)模大得驚人。
雖然一眼望不到邊會令人迷茫，然而遠遠望見那座直沖云霄的高塔“奧維奧克”與太陽的位置時，就能推斷出自己所在的方向和位置，因為無論奇卡里如何擴建，高塔一直位于城市最中心。
那是一座高達萬米的巨物，傳說在某些時候，甚至可以在其它國家看見它，與其說是建筑，不如說“奧維奧克”自古以來就矗立在那，從有文字記載的歷史開端追溯，高塔從未缺席任何一頁。
自古以來不斷有人試圖揭開它的秘密，因此也發(fā)掘出了“奧維奧克”的本質(zhì)：一具“天災”的尸骨。
就在司望著高塔發(fā)呆的時候，艾克突然扒拉上他的衣角。
“呃？”
“隊長，我最近想拿認證。”
艾克所說的認證，全稱叫特許認證魔法師，是“魔法協(xié)會”對具備一定能力的高水平魔法師進行的資格授予，經(jīng)過認證的魔法師們能夠享受到遠超普通人的巨額福利，以及獲得進入“議會”工作的機會，這部分人是極少數(shù)。對于執(zhí)行者及其派生的群體而言，成為像司這樣擁有正式身份的執(zhí)行者的前提條件就是拿認證，然而斯托拉斯國內(nèi)數(shù)十萬于執(zhí)行者協(xié)會工作的人中，正式執(zhí)行者不過數(shù)千人。
司所管理的小隊里有五十多名成員，艾克很幸運，他是最優(yōu)秀的一位。
“很難的，小子?！?p> “隊長能做到，我為什么不可以？”
他好像是認真的，司轉(zhuǎn)過頭，像在確認他的決心。
“這不是過家家?！?p> “畢竟我也想成為和隊長一樣的人。”
司視線下移，思考了一會。
“那你得去上學?！?p> “上學？”
“對，學習專業(yè)的魔法知識?！?p> 兩人視線里一會出現(xiàn)高聳的鐘樓，一會又出現(xiàn)富設計感的辦公樓，接著穿過繁華大街，鱗次櫛比的商鋪與各種交通工具，穿著各異的行人沖擊著眼球，新奇百怪的建筑為城市增添不少個性。吸引外地旅人的并非只有魔法協(xié)會總部、神座議會、或是奇卡里“圣之城”的名號，普通又不那么普通的人們創(chuàng)造出的一切，也是城市生機勃勃不可或缺的部分。
“那還是算了。”
“這么快就放棄？”
“我還沒賺到學費?！?p> “那你得加油咯，事在人為，有這份心意沒錯?！?p> “謝謝您?！?p> 司回頭看了看艾克，他正低著頭，擠出有些不甘的悶笑。
“唉，要加速了哦！”
“哦......噢，我會跟上的！”
過了一小會，兩人便到達了位于東十二區(qū)的守衛(wèi)局，守衛(wèi)局是“守衛(wèi)團”的辦事機構，相比執(zhí)行者，它們是更為正式的公職人員，在斯托拉斯屬于軍隊，守衛(wèi)團直屬于“神座議會”，接受來自議會的命令，保證國內(nèi)安定的環(huán)境。
“快到了。”
“東十二區(qū)......又是那位肌肉男先生？”
司有些忍俊不禁，但還是勸他擺正態(tài)度。
“噗......確實，人家叫弗比奧！”
“對了，隊長，我還有一件事要問......”
“該辦正事了，有什么想問的，任務結束后你隨意，現(xiàn)在是工作時間?！?p> “結束后可以吃上好的，對吧？”
這是司對艾克的承諾，他當然不會忘。
“當然，帶你去一家有特色的店?！?p> 【三】
東十二區(qū)靠著奇卡里的城墻，古時這是用來抵御外敵的，然而斯托拉斯這個文明自七千年前誕生起，就幾乎沒有外敵能打到它的首都，經(jīng)過一代代人的修繕和重建，成為了奇卡里的熱門景點。奇卡里城墻的城門分“庶民”和“凱旋”，五百年前不同階層的人要從不同的門入城，現(xiàn)在它們也僅僅是普通的門罷了。
雖說守衛(wèi)團是更為正式的公職人員，然而也只有少數(shù)能稱得上有影響力，普通的士兵若是撞見執(zhí)行者親自上門，也會表現(xiàn)得恭恭敬敬——正式執(zhí)行者畢竟是領導階層，雖然不是頂頭上司，但惹到他們也沒有好果子吃。
卡其色外裝的守衛(wèi)局樓外，放置著“普羅米修斯”的雕像，這是一位活了五百歲的大魔法師，也是斯托拉斯的三位領導人之一。
“別看了，趕緊進去?！?p> “真厲害呢，‘普羅米修斯’大人。”
“畢竟是‘首上十二劍’。”
“首上十二劍”是在各元素造詣達到巔峰，獲得神認可的人，與魔法師們不同，他們所驅(qū)使的力量被稱作“劍之力”，也被稱作神力，本質(zhì)上是將魔力密度濃縮到無限大發(fā)生質(zhì)變所形成的另一種力，不同于魔力，但完全高于魔力。
“隊長。”
艾克眼睛看著守衛(wèi)局出口說著。
“喲，你怎么來了？”
一位身材高大且健碩，嘴里叼著一根長煙桿的長官走出了大樓。
“你看著挺滋潤?！?p> “你的說的滋潤，就是舉著煙桿，塞幾片廉價煙草么？”
“煙這種東西，靜下來抽抽就得了，用不著一直盤在嘴邊，對身體不好?！?p> “那送我一袋‘曼尼’煙咋樣？”
曼尼是煙草品牌，在厄瑞波斯產(chǎn)的所有煙里，它是最上乘最昂貴的。
“去你的?！?p> 艾克對弗比奧只是半生半熟，但司和他似乎已經(jīng)認識很久了，雖然長了個大塊頭，但他待人挺隨和，與想象中的出入很大。
入口左右站著兩位哨兵，盔甲將全身都裹得嚴實，這讓艾克有些不安——他做過地下生意，雖然被守衛(wèi)團的士兵們查過許多次，幸運的是都沒能查到他頭上，是段很短暫的時光。
“你來這有事要辦吧，跟我進來?！?p> “嗯？長官親自服務呢，真是榮幸?！?p> “......唉，少拍馬屁了?！?p> 【四】
兩人獲得批準后，來到了離奇卡里不遠的一個廢棄小鎮(zhèn)上，也就是任務地點。
“我們需要在這里處理一些被不詳因子影響的魔物，明白嗎？”
不詳因子，是天災散發(fā)出的能量，擁有致使萬物枯萎的能力，一些生物在吸收大量不詳因子后可能會突變?yōu)榫哂凶灾餍袆幽芰ι踔林腔鄣哪铩?p> “這……是C級的任務？”
“貨真價實的C級?！?p> 相比以往聽說過的C級，這次委托顯得格外容易，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為什么上一位執(zhí)行者會失敗。
“總覺得有些玄乎?！?p> 小鎮(zhèn)空無一人，早在幾年前，這里就因不詳因子而廢棄。水果架上空無一物，肉攤只有剩下的骨頭棒，廢棄魔力車的轱轆整個垮掉，沒有一點生氣。
“有些奇怪啊......”
艾克的第六感在起作用。
“認真觀察周圍……
對了，問你件事?！?p> “什么？”
“上周你有去測庫容吧，如何？”
“嗯，報告說有六千。”
庫容大小直接決定個體魔法能力的上限。庫容越大，施展的空間就越大，就能使用更為高階的魔法，擁有六千以太的庫容的人即使放在魔法師群體里，也算有頭有臉。
只是司沒想到這樣的事情會出現(xiàn)在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身上——他確實是天賦異稟。
“你可以‘干掉’六十個人。”
“您是恐怖分子嗎？”
“我在闡述事實?！?p> 氣氛一轉(zhuǎn)，空氣都變得凝重起來，艾克皺著眉審視附近。
“要來了?！?p> “......”
“我去偵察一下，隊長?！?p> 艾克所精通的為雷元素魔法，并非通過后天學習形成，而是控制雷元素的能力在他能自如控制自己身體的時候就被賦予了，這都是其本人告訴司的，作為隊長需要記錄并熟悉隊員的能力，這也是工作之一。
因此司對他很感興趣，這樣的人他是第一次見，也許是一種直覺，他在館子里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覺出了不一般。
一些用于觀察四周的“眼睛”被召喚出來，結合感知氣息的能力，艾克能大面積勘探周圍的情況。
“如何？”
他一陣搖頭，而就在艾克懈怠的一瞬間，襲擊來臨。
“小心！”
司迅速移動到樓頂，站在了艾克身前，撐開了用于抵擋攻擊的屏障，而他的視線卻是逐漸模糊。
感覺到一柄滾燙的劍刺入腰間，對身體的控制逐漸丟失，失去知覺地倒在了屋頂上。如果只是這樣，艾克肯定會認為是自己遭遇了不幸，并且是來自實力很強的個體。
但這份痛苦的制造者，其實是他的隊長，那柄刺入其身體的劍，是司的鬼焰構造的。
但這并非意味著所謂的襲擊不存在，只是司一手使艾克昏厥了過去，而另一只手卻是結結實實擋下了一記高階魔法，一種只有庫容達到一萬才能使用的火元素魔法。
魔法與司的暗元素碰撞激起的元素浪燒盡了周遭的建筑，卷飛了大量瓦礫與碎石，但他并未因此改變那如水一般自若的神色。
那釋放高階魔法傷人的家伙自知無法擊破，便一躍退回到對面的樓宇上，與司對街而視。而司其實早知道他的所在，故意沒有報告給艾克，卻不是因為對方是強大到他根本無法對抗的目標。
“沒想到是你啊。”
“我也沒想到能在這個破鎮(zhèn)子見到你?！?p> “你明知道是我來了，怎么還要出手呢？”
“如你所見，我沒有下死手，和你的目的一樣，想把那孩子打暈罷了?！?p> 與司白中泛紫的發(fā)色不同，他有著一頭被火元素浸潤的短發(fā)，一幅黑眼罩遮住了受傷的左眼，長得很是老練。
“我是來完成任務的，不想找你的麻煩，希望你也是一樣......
上一支小隊呢？”
“如實說明了身份，拿到我想要的東西，就把他們放了，另外這些結晶……你離不開它們吧？”
紅發(fā)男人掏出一袋閃光的石頭在司眼前晃來晃去。
任何擁有庫容的個體在死亡后經(jīng)過元素的煉化便會產(chǎn)出一種被稱作“魔晶”的礦物，它們幾乎是純元素體，具有很高的價值，而袋子里裝著的則是原本要被清除的魔物死后剩下的。
“勸你給我?！?p> “唉，尼古拉斯，這可是我付出勞動拿到的東西?！?p> “你要和我做交易？”
“告訴我一些議會的情報，禁書庫的也行，怎么樣？”
“我不和魔教團交易?！?p> “看來你不理解‘該隱’大人，自然也就理解不了我?！?p> 他坐了下來，無奈地嘆了口氣。
“明明長著一張標志的斯托拉斯臉，卻要給自己起個東瀛的假名，也不怕外人看了笑話?！?p> “你要耗到什么時候？”
司有些不耐煩，不論以往的交情，現(xiàn)在的紅發(fā)是敵人，而紅發(fā)也有自知之明，他也不想在此逗留過久了。
“唉，給你給你，吃好點?！?p> 看來這場交易并沒促成，司接過結晶將其收入神庫中，撿起了一旁的艾克將其扛在肩上，轉(zhuǎn)過身就要離開。
“我得走了......罷了，告訴你一些事情也無妨?！?p> “洗耳恭聽。”
“這孩子的名字是艾克?！?p> “......呵。”
紅發(fā)男人覺得荒謬，輕蔑地冷笑了一聲。只是告訴一個孩子的名字就算得上情報的話，魔教團怕是要丟光面子了。
“得了，走吧尼古拉斯，祝你快樂?！?p> 司回到城中，享受片刻的寧靜是一種奢侈，因此他格外珍惜，想起與艾克的約定，就會聯(lián)想到那盤奇卡里特色風味的烤肉，這曾是他的摯愛，這些年卻吃得越來越少了。
“呃！您的隊員怎么了？”
接待員一臉詫異。
“不自量力，暈過去了?！?p> “有生命危險嗎，需要送醫(yī)嗎？”
“沒大礙啦?！?p> 司在回城的路上用魔法配合藥草治好了他，艾克吃下的這招本身威力也被抑制過，并且除血元素以外，純度和階級越高的魔法對身體的傷害越小——它們攻擊的是體內(nèi)的元素。
所以艾克身上其實沒有任何傷口。
司從神庫中取出那袋紅發(fā)交給他的結晶，遞給了接待員，在儀器上過了一遍后，得到了一疊“瑪那”。
“辛苦您了！”
瑪那是斯托拉斯的法定貨幣，也是阿萊亞的“公允貨幣”，在任何地區(qū)都可流通，雖然各國也有自己的法定貨幣，但在地位上均低于瑪那，側面也展現(xiàn)出斯托拉斯一手遮天的國力。
“司先生?！?p> “嗯？”
“協(xié)會剛下發(fā)了一些新委托，您方便的話......”
“沒指名道姓找到我頭上的活不干?！?p> “噢，哦......”
“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告辭了?！?p> “執(zhí)行至高神的意志，您慢走。”
【五】
玻璃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把玩貓玩偶的少女抬起頭。
她穿著一身白棉襖，看著只有十幾歲，頭發(fā)連著眼睛和眉毛都是漂亮的湛藍色，像一枚藍寶石般精致。
她暫且是這家店的主人，坐在柜子后的高腳凳上，裹著白色褲襪的小腳碰不到地板，看見司走進來而露出一抹微笑。
“是你啊。”
“兩份烤肉，一杯啤酒，一杯檸檬汽水?！?p> 此時司終于是留意到了坐在后面的人。
“呃，您怎么在這......”
“怎么了？”
“沒什么，能在這見到薇爾大人著實是榮幸?！?p> “呵呵。”
被稱作薇爾的女孩掏出便箋簿和一支鋼筆。
“斐多里斯說的，每一次客人就餐都得好好記下來，要哪種啤酒？”
“祝融產(chǎn)的，隨便哪種?！?p> “沒了，說了很多次，沒有祝融產(chǎn)的酒?！?p> “我不讓斐多里斯進貨去了？”
“大家不愛喝?！?p> “不會吧，我的愛好這么小眾？”
“我也沒在奇卡里找到過好吃的鯛魚燒，但只是為一份小吃跑一趟東瀛也不值當，因為有替代品?！?p> 她特地在“替代品”上加重了語氣。
“那就拿本地的酒。”
“好，話說你身上背著的是誰。”
“這是要拿魔法師認證的孩子?！?p> 薇爾愣了一會，淡淡地笑笑，轉(zhuǎn)過身走進廚房，“閑人免進”的字樣將二人攔在就餐區(qū)。
“稍等。”
司在靠窗的位置等了許久，艾克也沒有醒來，期待的兩份烤肉卻是要完成了。
他熱衷于新鮮出爐的美味，在其認知里，除了北大區(qū)的舊貴族餐廳，只有這里東大區(qū)的這兒能平品嘗到現(xiàn)烤的奇卡里烤肉。
“久等了。”
薇爾佩戴著圍裙，端著兩盤滋滋冒油的烤肉以及兩大杯飲料走到了桌旁。
她手勁大得夸張，一些實力較強的魔法師能掌握利用元素武裝自己的能力，使身軀如機械一般可靠，其上限之高——甚至能徒手引發(fā)地震和撕裂地表。
“呃……戴圍裙的薇爾大人?！?p> “怎么了？”
“想起一位故人?！?p> 薇爾略帶安慰神情地笑了笑，抓著鋼叉扎起一塊飽含汁水的肉遞到了司嘴邊。
“吃吧?！?p> “唉，我不是小孩子?！?p> “有時候你當真和孩子們沒差?！?p> “真是抱歉?！?p> “對了，你說的這孩子……”
薇爾說著便低下身子，湊上去仔細端詳艾克的面容，而后又掃視了一遍全身。
“我想我最近不會再來這里守店了?！?p> “為什么？”
“你遲早會來找我，原因就是你的目的?！?p> 她略帶深意地笑了，轉(zhuǎn)身慢步回到柜臺后。
“我在您面前真沒什么秘密可言?！?p> “他隨時可以來找我。”
“謝謝您，那么學費……”
“你墊了吧。”
“呃……”
司知道他很難承擔在薇爾所管理的學院進行學習的費用，畢竟那里是國內(nèi)魔法教育水平的頂點，這學不是一般人能上的。
“開玩笑的，快吃吧，別涼了?！?p> 過了好一陣，艾克終于是醒了，他迷糊地揉著眼，舉手遮擋于窗外刺入的陽光。
“這里是天堂嗎？”
“……你傻了吧?！?p> “隊長？呃！您是活人吧？”
“唉……說好要帶你吃頓好的，喏?！?p> 司將屬于艾克的那一份烤肉推了過去。
“這里是？”
“我說的，很有特色的餐廳?！?p> 艾克舉目四望，卻沒有看見除了二人以外的任何客人，司悄悄觀察著他，疑惑的表情知會了他的想法。
“生意好像……”
“今天本已不再招待客人了，但我是例外?！?p> 司得意地露出微笑，吞下最后一塊肉，咕咚咽下最后一口酒，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
“我睡了多久？”
“也沒多久，一個小時吧。”
“嘶……”
艾克痛苦地捂著頭，表情有些扭曲。
“我們被襲擊了。”
“嗯。”
“我被火焰貫穿了身體?！?p> “嗯?！?p> “我因此昏了過去?！?p> “是。”
“既然如此，那我為什么還能平安無事地坐在餐館里吃烤肉？”
“感謝至高神吧?！?p> “哈？”
不明就里的回答。
“有神明護佑，大家都是安全的。”
“……襲擊我們的人呢？”
“逃走了?！?p> 司的目光全程死死盯著空酒杯，而含糊其辭的回答已經(jīng)使艾克認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正在對自己隱瞞著什么。
“隊長您要是沒法對我說出實情，那我會尊重您的，因為我相信您的判斷是為了大家好。”
“艾克，你太懂事了，要學著狡詐一點。”
“狡詐就不是君子了?！?p> “那你還是懂事點吧?！?p> 說罷，司將一袋鼓鼓的瑪那丟到了桌上，奇卡里的生活成本高，薪水也相應的高，這么多錢艾克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只是疑惑為什么司會在這個時間付錢給他。
“趁熱吃，不然涼了?！?p> “那這袋錢是......”
“吃完你可以走了?！?p> “走哪去？”
“你被我開除了?！?p> 他這話說得瀟灑自然，而艾克腦袋像是被啞鈴砸了，除了迷茫什么都沒有。
“我知道自己平時......”
“唉......得了得了，拿著。”
有無數(shù)話語要從他的口中宣泄出，司則是從一旁取出一封包裝精致的介紹信，將其與錢一塊也放在了桌上。
“這是......？”
“你不是想上學嘛?！?p> 艾克驚得合不攏嘴，目光凝滯，一句話也說不出。
“......你這樣很好笑哎。”
“恕我直言，您的個性很惡劣?！?p> “是啊?！?p> “完全不否認啊?！?p> 艾克拿著信封，觀察著它的外表，在封口處用火漆印上了某學院的?；?。他愣了好一陣，才察覺到校徽的非同尋常，那絕不是一般學院。
“皇家？您沒開玩笑？”
奇卡里皇家魔法學院不僅是奇卡里歷史最悠久，實力最強，經(jīng)驗最豐富的魔法學院，就算是放在全世界也是首屈一指的頂尖學府——皇家學院在去年的排行中位列第一。
且它的評分遠高于第二位，是當之無愧的“大師搖籃”。
“你要是怕我唬你，那就自己拆開看看?！?p> “有您這句話，就沒那個必要了?！?p> 艾克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著司鞠了個躬。
“我......我無以為報。”
“應該有不止一人告訴過你，報答幫助過你的人的最好方式不是什么禮物或者大把金錢，大伙其實都指望著你成人。
所以你如果非得感謝我，那就去成為最偉大的魔法師吧?！?p> “真的非常感謝！”
“我說，要是被人知道我請隊員吃了頓冷飯，面子可就丟光了。”
司大笑著揉了揉艾克的頭，而后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回到座位上好好把已經(jīng)失了熱氣的烤肉吃完。
癱坐回沙發(fā)上，司擺出愜意的神色。
“我以后，還能見到您嗎？”
“咱們都在奇卡里，又不是生離死別，需要幫助就跟我電話，一般都會應的?！?p> “那太好了！”
艾克說罷叉起一塊肉塞到了嘴里，盡管已經(jīng)擱了很久，在薇爾魔法的加持下，烤肉仍能保持一段時間的軟嫩多汁。
來不及想別的，現(xiàn)在是任務結束后的大快朵頤時間。
【六】
司在奇卡里小有名氣，可不全是好名氣。他在執(zhí)行任務時會不得已破壞一些公共設施，盡管魔法師們已經(jīng)通過數(shù)百年的努力研制出了能完美修復因魔法造成破壞的“修復藥水”，可因為成本高昂，司還是會被協(xié)會寄罰單。
修復藥水是一種以巖元素、森元素還有幻元素為基礎元素設計出的，被裝在專用儀器中進行噴灑來修復建筑損傷的神奇藥劑——其成本的主要構成來自幻元素。那是一種入門門檻高，但能力巨大的元素，也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元素，大家都希望通過天生的適應性成為那極少數(shù)的幻元素魔法師。
但被寄罰單，可不僅是司的“專利”，幾乎所有執(zhí)行者都有類似的經(jīng)歷，所以在市內(nèi)工作時要謹言慎行。
“錢放桌上了?！?p> “你要走了？”
“得回去照顧孩子們?！?p> “辛苦呢?！?p> 薇爾惹人在意地笑了笑，司湊了過去，瞧見她正雙手托著一塊由小木塊組裝的板狀物件，用手指在上面滑來滑去。
“數(shù)獨？”
“嗯。”
“真好啊，還有游戲玩?！?p> 眨眼的功夫，數(shù)獨被解開了，薇爾將其攤在司的面前，他草草檢查了一遍，應該都是正確的——他找不到薇爾犯錯的理由。
“那孩子就辛苦您照顧了，大人?！?p> “你這么說話，會讓我追憶起以前的你，還是吊兒郎當?shù)臉幼颖容^順眼?！?p> 薇爾眼睛有時就似一滴滴甘露，能抵達心靈的最深處，挖掘出深藏的感情。司知道，這是她的能力，但與魔法不同的是，這種能力是無論如何都不可習得的。
“咳，我得走了?！?p> “慢走呢?！?p> 她微笑著揮著手，司推開玻璃門，腳步聲越來越遠。
薇爾走出門，將掛有“休息”字樣的木牌翻了過來，現(xiàn)在是營業(yè)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