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得罪不起的人

　　　　翌日一早，張鳳奇派來丫鬟服侍楊鶴起床。

　　盥洗之后，楊鶴隨丫鬟到后宅與張鳳奇和張鳳梧一起用了早飯。

　　然后楊鶴回到后堂拿了幾本書與張鳳梧來到縣衙門房。

　　此時(shí)天剛蒙蒙亮，李茂春和趙梁松等人還未到，楊鶴便拿起書，坐在火盆旁，借著火光看書。

　　剛看了幾頁，忽聽門外一人說道：“請問，這里招募教書先生么？”

　　楊鶴抬眼一看，卻是一位五十余歲的老者。

　　楊鶴急忙站起身來，隨手把書交給張鳳梧，沖老者拱了拱手道：“正是，老先生可是來應(yīng)征教書先生的么？”

　　那老者慌忙躬身施禮：“是，不知軍爺是哪位？”

　　楊鶴笑道：“我叫楊鶴，就是我招募教書先生的。”

　　那老者看了看剛才楊鶴遞給張鳳梧的書，遲疑了一下道：“軍爺好像不需要教書先生了吧？”

　　楊鶴笑了笑，招呼老者進(jìn)屋，隨手拎了一把椅子放在老者旁邊：“先生請坐。”

　　那老者忙道：“不敢，不敢?！?p>　　楊鶴笑道：“先生坐吧?！?p>　　“多謝軍爺。”那老者忙道。

　　待那老者坐下，楊鶴笑道：“我招募教書先生是想教授那些新兵讀書識字，不知先生可有功名？”

　　那老者搖搖頭，嘆了口氣道：“老朽不才，只是個(gè)童生?！?p>　　楊鶴擺擺手笑道：“童生就足夠了，老先生要是有功名在身，我還覺得屈才了呢?！?p>　　見那老者的衣服上打滿了補(bǔ)丁，臉上滿是菜色，楊鶴想了想道：“老先生家里不大寬裕吧？這樣，你先登記，登記完以后到范氏綢緞莊去領(lǐng)半匹布，十斤棉花，再領(lǐng)一兩銀子，我先預(yù)支你半個(gè)月的薪餉?！?p>　　那老者聞言大喜，忙站起身來，沖楊鶴一揖到地：“多謝軍爺?！?p>　　張鳳梧笑道：“楊大人是咱們撫寧縣的團(tuán)練總兵?！?p>　　那老者忙道：“原來是楊大人，老朽失禮?！?p>　　楊鶴擺擺手，讓張鳳梧給老者登記。

　　張鳳梧登記完，又開了張條子遞給楊鶴。

　　楊鶴看了看，從張鳳梧手中接過筆，在條子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轉(zhuǎn)手交給那老者：“拿這張條子去綢緞莊領(lǐng)布匹和銀錢，三天以后再來縣衙?！?p>　　那老者接過條子，忙不迭道：“多謝楊大人。”

　　楊鶴笑著擺擺手：“去吧。”

　　那老者深施一禮，方才轉(zhuǎn)身離去。

　　老者走后，張鳳梧沖楊鶴一伸大拇指：“應(yīng)時(shí)兄手段高明，有這人現(xiàn)身說法，多少教書先生都能招來?！?p>　　楊鶴笑了笑：“我倒是沒想那么多，你看那位老人家身上的衣服，顯然家境困難。咱們既然留用了他，早晚都要給錢的，那不如早一點(diǎn)給，以解他燃眉之急。”

　　“應(yīng)時(shí)兄真是洞悉人心啊?！睆堷P梧聞言嘆道。

　　楊鶴笑道：“棲之兄也不差啊，聽了我的話，就知道開條子，我還琢磨讓誰帶那老人家去呢。”

　　張鳳梧笑道：“身為幕僚，要是連這一點(diǎn)都想不到，那我這幕僚也太不稱職了?！?p>　　楊鶴聞言大笑，從桌上拿起書，重新看了起來。

　　楊鶴來這里自不是要親自招募教書先生，也不是來檢查新兵合不合格，這些是李茂春和趙梁松的活兒。

　　楊鶴剛才招募那名教書先生，只是因?yàn)槔蠲旱热诉€沒來，這才讓張鳳梧代勞。

　　楊鶴來這里的目的是想看一看應(yīng)征的新兵身體狀況，了解一下新兵的家境。

　　有些東西是不需要問的，新兵的身體狀況還有他們的家境，只需看他們的身體是否強(qiáng)壯，氣色好不好，衣服是否完整就能看出來。

　　如果等三天以后，新兵換上了軍服，有新衣遮掩，很多東西便看不出了。

　　楊鶴看了一會兒書，李茂春帶著趙梁松等人來到縣衙。

　　見楊鶴也在，李茂春笑道：“怎么，怕我喝多了不來？”

　　楊鶴擺擺手笑道：“我就是來瞧瞧?！?p>　　李茂春笑了笑，等趙梁松準(zhǔn)備好，隨即命士兵開門。

　　隨著大門打開，一群少年一窩蜂地涌了進(jìn)來。

　　幾名士兵見狀大聲呵斥，命這些少年排隊(duì)，一個(gè)一個(gè)登記。

　　雖然這些少年很快被士兵逐了出去，但就這一會兒工夫，楊鶴已然看清這些少年的衣著。

　　見這些少年大多衣著破舊，楊鶴輕輕嘆了口氣?？吹竭@些人的衣服，便可知這些人的家境了。

　　聽著李茂春一個(gè)個(gè)詢問這些少年的年齡、名字、家庭住址、家庭成員，楊鶴默默思索起來。

　　這些少年年紀(jì)大抵都在十六七歲，正是發(fā)育的年齡，自己可不能光顧著訓(xùn)練，吃得營養(yǎng)也要跟得上才行。

　　轉(zhuǎn)頭看了看張鳳梧，楊鶴低聲道：“幫我想著，回頭找人買幾口豬?！?p>　　張鳳梧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便在這時(shí)，忽聽李茂春大聲道：“我們要的是十五歲到二十歲的，你才十三，跟著湊什么熱鬧?！?p>　　接著便聽一個(gè)略帶稚氣的聲音道：“軍爺，收下俺吧，俺家太窮了，俺想當(dāng)兵養(yǎng)家?！?p>　　“去去去，這么小的孩子當(dāng)什么兵?！崩蠲旱?。

　　“求求你了，收下俺吧，俺給軍爺磕頭?！蹦巧倌昙钡?。

　　聽那少年砰砰磕頭，楊鶴皺了皺眉：“怎么回事？”

　　李茂春忙道：“這孩子只有十三歲，便想來當(dāng)兵。”

　　楊鶴搖搖頭：“讓他進(jìn)來，我問問怎么回事?！?p>　　李茂春聞言，對那孩子道：“你起來，進(jìn)來說話。”

　　“你收下俺，俺就起來。”那孩子叫道。

　　楊鶴聞言笑道：“你進(jìn)來，我聽聽你為什么要當(dāng)兵，你要能說服我，我就讓他們收下你?！?p>　　“你說話管用？”那孩子疑惑道。

　　“這位就是團(tuán)練總兵，你說他說話管不管用。”李茂春斥道。

　　那孩子聞言大喜，急忙繞過桌子走了進(jìn)來。

　　看到那孩子，楊鶴不由一怔，這孩子也太慘了吧。

　　現(xiàn)在是三月初，天氣還比較冷，可這孩子身上竟然只穿了單衣，腳上穿的鞋子破了一個(gè)大窟窿，大腳趾都露在外面，活像一個(gè)叫花子。

　　看那孩子臉上凍得青紫，楊鶴急忙起身把孩子拉到火盆近前，然后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那孩子的身上。

　　“總爺，俺不冷?！蹦呛⒆用Φ馈?p>　　楊鶴搖搖頭：“你冷不冷我還看不出么？”

　　拉著那孩子在火盆旁邊坐下，楊鶴柔聲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俺姓丁，叫狗剩兒?！?p>　　楊鶴聞言皺了皺眉，心道：“怎么這些當(dāng)?shù)鶍尩娜o孩子起這樣的名字，不是狗蛋兒就是狗剩兒，能起個(gè)正經(jīng)名字么？”

　　搖搖頭，楊鶴接問道：“告訴我，你為什么要當(dāng)兵?！?p>　　“俺要養(yǎng)家?！倍」肥５?。

　　“你這么小，怎么要你養(yǎng)家？家里還有什么人？”楊鶴道。

　　“俺爹，俺娘，還有俺姐?！倍」肥５馈?p>　　楊鶴皺眉道：“你爹不養(yǎng)家嗎？”

　　“俺爹病了?！倍」肥５馈?p>　　“那你娘呢？”楊鶴接問道。

　　“俺娘也病了。”丁狗剩道。

　　楊鶴聞言疑惑道：“你爹你娘今年多大？怎么都病了呢？”

　　丁狗剩聞言咬著嘴唇道：“俺爹是被人打了，俺娘氣病了。”

　　“怎么回事！說給我聽聽?！睏铤Q沉聲道。

　　丁狗剩道：“去年春天，俺爺病了，俺家沒錢給俺爺治病，俺爹跟王員外借了三兩銀子，說好等收了糧食就還錢。

　　不成想王員外在借據(jù)上做了手腳，放的是高利，等到秋天，王員外來收賬，要俺家還十五兩銀子。

　　俺家上哪弄十五兩銀子，最后被逼把地頂給了王員外，把地頂了還不夠，王員外還要俺姐去抵債。俺爹跟王員外爭執(zhí)，被王員外家的下人給打了，把俺姐搶走了，俺娘就這樣氣病了。”

　　“報(bào)官了么？”楊鶴問道。

　　“報(bào)了，沒用。那借據(jù)上有俺爹畫的押。”丁狗剩道。

　　“借據(jù)？你不是說你家把地頂給王員外，他還把你姐搶去了，怎么還有借據(jù)？”楊鶴疑惑道。

　　“王員外說俺家的地還有俺姐抵得是利錢，本錢還沒還呢。”丁狗剩道。

　　楊鶴聞言，轉(zhuǎn)頭看向張鳳梧。

　　張鳳梧忙道：“我這就去問問我大哥。”

　　楊鶴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頭對丁狗剩道：“你別急，這事兒我找人給你做主?！?p>　　“謝謝總爺，謝謝總爺?！倍」肥Ｃ虻乜念^。

　　楊鶴嘆了口氣，伸手把丁狗剩拉了起來，摸著丁狗剩的腦袋道：“好孩子?！?p>　　過了一會兒，張鳳梧和張鳳奇匆匆來到門房。

　　沖張鳳奇拱了拱手，楊鶴笑道：“龍川兄，想必棲之兄已經(jīng)告訴你了吧？能告訴我，這樁案子你為什么袒護(hù)王員外么？”

　　張鳳奇拱了拱手，輕嘆了口氣道：“賢弟有所不知，那王員外原是吏部文選清吏司員外郎，前年致仕回鄉(xiāng)，這個(gè)人豈是我一個(gè)小小縣令能得罪得起的？”

　　“吏部文選清吏司都管什么？”楊鶴奇道。

　　張鳳奇苦笑道：“文選清吏司負(fù)責(zé)文職官員的任免、考選。升降，調(diào)動?！?p>　　楊鶴聞言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個(gè)王員外曾經(jīng)擔(dān)任過這樣的職務(wù)，不用說，肯定結(jié)交了一大批人，確實(shí)不是張鳳奇一個(gè)小小的縣令能得罪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