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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間草

第九十三章 萍水溫情金玉恩

云間草 白若遺 4963 2023-08-06 23:08:07

  兩年前何朵在齊陽省飛特公司“工作”時,由于長年累月的長時間站立和僵硬坐臥,導致右側(cè)大腿根部長出來一個血管瘤。瘤子起初只有紅棗那么大,如今已經(jīng)宛如一顆雞蛋大小。這瘤子說來也怪,身體平躺時會消失不見,可一旦站起來就會緩緩鼓出。很多時候站立太快時,肉瘤的突然鼓出還會伴隨幾絲撕扯的痛感。這個肉瘤一直是何朵難以啟齒的隱患,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在畢業(yè)前把它弄掉。

  趁著寒假各科考試陸續(xù)結(jié)束之時,何朵掏出好容易攢起來的八百塊,來到一家熟人介紹的社區(qū)醫(yī)院。

  也是何朵運氣好,之前買她保險的一位洗衣房大姐,其丈夫剛好和一家社區(qū)醫(yī)院院長是好友。何朵這才能夠用最低的價錢,解決這個困擾了自己兩年多的心頭大患。

  “不用那么復雜,就門診手術(shù)就行。但也不排除打開后出現(xiàn)復雜情況,不過這些都是手術(shù)前必然要考慮到的問題,不見得就一定會發(fā)生。你心態(tài)放好,安心手術(shù)?!痹洪L大剌剌地說道。

  等何朵進到這傳聞中的手術(shù)室,看到周圍簡陋的裝備時,心里著實唏噓了好一陣。饒是頭頂?shù)臒o影燈還夠大氣,成為何朵放下?lián)鷳n的臨時底氣。

  “手術(shù)衣脫掉吧!”一個年輕的助理男醫(yī)師說道。

  “噢!”何朵乖巧地脫掉罩在身上的手術(shù)衣。

  “內(nèi)褲脫掉,不然咋做手術(shù)?”男醫(yī)師淡淡說道。

  何朵難為情地脫掉內(nèi)褲,假裝無所謂地左右看看。

  “咋里面還穿著T恤?全脫掉!”院長全副武裝走到跟前,威嚴地命令道。

  何朵撇撇嘴,故作嘻哈狀地說道:“手術(shù)不是在腿部么,咋還要脫上衣呀?”

  “當然要拖了,這是無菌手術(shù),一定要確保全過程干凈清爽,你怎知道你這衣服上有多少看不見的細菌?”院長說道。

  “原來如此,好吧!”何朵麻利地脫掉身上所有的衣服,心里卻尷尬的一塌糊涂。一屋子醫(yī)生全是男的,其中有三個人看起來明顯都是二十來歲的樣子。自己這般赤身裸體地躺在人們面前,任人審視和“宰割”,實在是羞到先人了。一時間,她竟有些痛恨自己身材不夠完美,不然多少有點兒底氣四仰八叉地躺在這里。

  “這里,這里?!贬t(yī)生用筆在何朵腿部畫著什么。

  “好了,我要打麻藥了,可能有點疼,忍著點兒?!贬t(yī)生溫柔地說道。何朵聽得出來,這種口吻,只是醫(yī)生對每一個病人手術(shù)時的固定模式。

  幾陣痛感刺入,約莫過了五六分鐘,何朵感覺大腿根部已然沒什么知覺。她能感受到醫(yī)生切開傷口的動作,感受得到工具進入皮膚里的樣子,卻感覺不到疼痛,就這樣持續(xù)了十來分鐘。

  “啊,痛!”何朵大叫一聲。

  “疼嗎?”醫(yī)生問道。

  “疼疼,啊,疼,啊啊,慢點慢點,疼,啊,疼疼疼!”何朵一聲又一聲地大喊道。

  “有點麻煩,這個血管和神經(jīng)、還有動脈挨得太緊了,里面的情況比想象的復雜?!贬t(yī)生小心翼翼地說道。

  “好疼呀,醫(yī)生,這打了麻藥,怎么,還,這么,疼啊,啊啊啊啊,疼!”何朵的手心都掐紅了。

  “你的血管和神經(jīng)幾乎都挨到一起了,旁邊又交叉著動脈,不好下手。不能碰到動脈,就難免會碰到神經(jīng),所以會有痛感。你要全力配合,勇敢一點兒。咱們慢慢來,好嗎?何朵?!贬t(yī)生認真地說道。

  “好!”何朵咬牙道。

  可是沒過一會兒,她又疼的齜牙咧嘴,甚至有好幾次,連左腿都忍不住要彈跳起來。

  “你這樣不行的,小姑娘,手術(shù)已經(jīng)進行一半了,一定要全力配合。再疼也忍住,你一驚一乍的,我也會受影響,這樣手術(shù)的風險反而會更大?!贬t(yī)生嚴肅說道。

  “好,好——我,知道了?!焙味湫χf道。雖然在笑,牙齒卻咬的緊緊的。

  “我終于,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追逐的,年輕,歌聲,多嘹亮。我終于——”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何朵咬牙切齒地唱著腦子里所有能想到的歌。

  醫(yī)護人員們感動不已,加緊速度進行著手術(shù)。約莫半個多小時后,一個醫(yī)生終于受不了了,道:“休息會兒吧,你一直這么唱,吵得不行,還是會分散掉我們的注意力的?!?p>  “噢?!焙味溆樣樀亻]上嘴,緊接著又不得不咬緊牙根,因為疼痛依然一次又一次橫沖直撞席卷著她。

  “好了,可以縫合了!”不知過了多久,院長終于如釋重負地宣布道。

  全場人員都松了口氣,何朵緊握的雙手也終于松了下來,手心里全是滑溜溜的汗珠子。

  她能感受到針線一陣陣穿透腿部皮膚的過程,只是表皮的痛感并不明顯,麻藥對這一層的作用還是依然有效的。

  何朵被推回病房的時候,宿舍里的另外三個女生和朱峰也紛紛如獲大赦般長舒一口氣。

  “哇,終于出來了!不是說一個小時嗎?手術(shù)足足有兩個半小時多了?!鄙嵊寻㈧o關(guān)切地說道。

  “???竟然有這么久!”何朵有些眩暈。她一直全神貫注地關(guān)注著傷口的疼痛,并沒有發(fā)現(xiàn)時間流逝的如此之快。

  “血管的情況比我們想象的復雜,和神經(jīng)還有動脈連在一起了,所以花的時間久了點兒?!痹洪L耐心地解釋道。

  “那醫(yī)生,手術(shù)結(jié)果怎么樣?”另一個舍友玲玲說道。

  “很成功。這丫頭很棒,特別勇敢,一直在唱歌,我們都被感動到了。接下來再臥床休息三天,就能拆線了?!痹洪L說道。

  “太好了!感謝醫(yī)生!”眾人異口同聲說道。

  醫(yī)生走后,幾人關(guān)切地詢問著何朵的身體感受。何朵雖然嘻嘻哈哈,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流個不停。這一場煎熬了兩個多小時的大手術(shù),任她再堅強樂觀,也忍不住被劫后余生的巨大情緒起伏包裹著。

  朱峰見狀,不斷地拿紙巾給她擦拭眼淚。何朵又哭又笑地接過紙巾,自己慢慢擦了起來。朱峰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臉色頓時一變,驚道:“有點燙!我去找醫(yī)生!”說罷扭頭就要去找醫(yī)生。

  舍友們也跟著慌了,舍友小芒也趕緊伸手摸了摸何朵的額頭,遲疑地說道:“沒有呀!好像正常的吧?”

  “哎,我看是某人太擔心了,關(guān)心則亂了吧!”另外兩個舍友笑嘻嘻地打趣道。

  “別鬧?!焙味涮撊醯匦Φ?。

  “餓了吧?我去買點吃的?!敝旆逍邼匦α诵?,繼而溫柔問道。

  按照醫(yī)生囑咐,這幾天何朵要吃一些渣滓少的流食。只是她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能吃些什么,就隨口說了句煎雞蛋。朱峰聽罷,立刻噔噔蹬跑了出去。

  “哇,好貼心呀!何朵,這位老朱肯定是你的追求者吧?”舍友們再也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激動地詢問道。

  “別胡說喲,人家是我好朋友。我們都是社團創(chuàng)始人,平時在社團工作中交流比較多,就成好友了?!焙味浣忉尩?。

  “嘻嘻,你這么認為,人家可未必喲!”

  “哎呀呀,好羨慕呀,好感動,我咋就沒有這么好的男生追我呢!”

  幾個舍友哪里聽得進去何朵的話,嘻嘻哈哈玩笑了起來。

  不多時,朱峰便捧著幾個飯盒走進病房。何朵因為不能動彈,只能躺床上由著舍友投喂。雞蛋有點咸,又很油,何朵配合地吃了幾口,見舍友沒有停的意思,也不好意思矯情,就索性繼續(xù)吃下去。實在是感覺肚子已經(jīng)很滿了,才不得不喊停。

  舍友阿晶開心地嚷道:“不錯不錯,一下子吃了四個煎蛋!還喝了一碗粥!”

  “???”何朵半信半疑:“難道不是只有一個煎蛋嗎?哎呀,我就說這一個煎蛋怎么吃這么久還沒吃完??!”

  “哈哈,朱峰心疼你呀,買了這許多,讓你多吃點補補身子,快點恢復!”另外兩個舍友笑著打趣道。

  “你們呀!就貧吧,我臉皮厚也就算了,可別弄得老朱不好意思了。時候也不早了,今天害你們在這兒耽誤了大半天,快早點回去吧!回去趕緊吃飯,肯定也早都餓了?!焙味湔f道。

  “你們回去吧,我來照顧何朵就行了?!敝旆逋蝗徽f道。

  “那可不行,你必須趕緊回去休息?!边€不等其他幾人回答,何朵就斬釘截鐵地說道。

  幾個女生隱晦地笑了笑,道:“朱同學你先回去吧,我們?nèi)齻€陪她一會兒。今明兩天我們?nèi)藭喠髋阋沟?,你放心好啦!?p>  “嗯??烊グ?!”何朵連連對朱峰擺手道。

  看何朵如此,朱峰不得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那萬般不舍的心境,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來。

  “朱峰對你真好呀!你還猶豫個啥?趕緊接受人家吧!”

  “羨慕死了呀!要是有個人這么對我,我馬上就嫁了!”

  “就是就是,我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喊他‘姐夫’了!”

  朱峰一走,三個女生立刻興高采烈手舞足蹈地評論了起來。

  何朵哭笑不得,連連解釋,可眾人就是不聽。

  “那也許是人家比較含蓄呢?你就非要等人家直白地說出口才算呀?”舍友玲玲嗔道。

  “哪有?男女之間本就可以存在純粹的友情呀!”何朵想起來在飛特時的那些故人。

  “我才不相信!朱峰看你的眼神就赤裸裸地寫著四個字:‘他喜歡你’!”舍友阿晶著急地叫起來。

  “聽我的,別猶豫了,好男生可不多噢!錯過就要后悔一輩子啦!”小芒也語重心長地勸說道。

  “唉,我快累死了,全身暈乎乎的,你們可別在這個時候給我洗腦啊!”何朵苦笑道。

  “哦對,醫(yī)生說了你術(shù)后要多休息。我們不說話了,你趕緊睡會兒吧!阿晶,你和玲玲先去吃點兒東西吧!等你們吃好了回來,我再走?!鄙嵊研∶⒄f道。

  何朵其實多少也能感應(yīng)到朱峰的心意,可朱峰終究并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蛘哒f,她到現(xiàn)在為止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什么樣的人。在何朵看來,朱峰對自己,更多只是一種醞釀中的情緒。畢竟兩人日常見面的次數(shù)并不是很多,雖然偶爾會互相約起來吃個飯或者附近走走,卻也再沒有其他言行或信號。所以即便朱峰對自己有意,這種情結(jié)也是在可以控制的范圍之內(nèi)。

  何朵知道,如果自己主動示好,兩人可能就會順利發(fā)展成男女朋友關(guān)系;但如果自己不捅破窗戶紙,以朱峰的勇氣,短時間內(nèi)是絕不可能再往前邁步的。如果兩人一直保持著一定距離,無論朱峰先前有什么樣的情結(jié),隨著時間的推移也終會慢慢消散。何況還有半年就要畢業(yè)了,這個時候迎接戀愛,變數(shù)實在太多。再說自己這窮困潦倒的現(xiàn)狀,也根本沒有資格去談情說愛。

  何朵思索著,不由打起了哈欠,很快就睡了過去。

  簡陋老舊的社區(qū)醫(yī)院條件雖然差,卻非常安靜,等何朵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翌日清晨,而朱峰正安靜地坐在身邊。

  “醒了呀!你再不醒我就要喊醫(yī)生過來啦!睡這么久?!敝旆逭f道。

  “你啥時候來的呀?阿晶和玲玲呢?”何朵剛說完,腿部便一陣刺痛。麻藥褪過后,傷口已經(jīng)悶悶地疼了起來。。

  “我讓她們回學校了,今天我來照顧你。怎么了,傷口疼嗎?”朱峰看到何朵眉頭一皺,緊張起來。

  “有點,不過沒事,還好!”何朵笑了笑。

  “我去找醫(yī)生!”朱峰扭頭就要走。

  “別去,別去,快回來!老朱,我生氣啦!”何朵趕緊喊住朱峰,見他不聽,不得不裝作又急又氣。朱峰這才走回病床邊,熟稔地伸手探了探何朵的額頭。

  何朵笑了笑,寬慰道:“我沒事的啦!這一覺睡的很香。你吃完早飯沒?”

  “沒呢,等你醒了一起吃?!敝旆宓馈?p>  后面的幾天,朱峰像照顧女皇一般,無微不至地守護在何朵身邊,而且把她的舍友也全部攆了回去。醫(yī)院條件畢竟不好,女生們其實并不是非常樂意待在這里,如今有人愿意主動效勞,自然樂見其成。而且何朵雖然腿部動了手術(shù),但只要有人攙扶,上廁所也可以單條腿慢慢挪走,所以朱峰照顧她也不會有太多不妥。

  幾日后順利出院,雖然傷口還是會有些扯痛感,也已經(jīng)基本不影響何朵的吃喝拉撒了。不過現(xiàn)在的她還不能攀爬床鋪,便把床褥從上鋪挪了下來,鋪到了下鋪的大電腦桌上。四人間宿舍的書桌和床鋪尺寸一樣,桌面光潔整齊,躺上去完全沒有不適感,反而別有一番趣味。

  這么一折騰,何朵便索性辭去了很久沒有正常上班的保險工作。一周后許嬌蘭打來電話,本來是問寒假什么時候回家,卻得知女兒已經(jīng)做完腿部的手術(shù),不禁潸然淚下。

  “我熄火的女子,一個人在那么遠的地方,自己掙錢,自己去找人做手術(shù)。孤苦伶仃的,身邊一個家人都沒有,什么都幫不上,唉!”許嬌蘭心酸地哭了起來。

  “媽,咋還哭起來了呀!別哭了啊。”何朵柔聲勸道。

  “你說你可憐巴巴地躺在醫(yī)院里,身邊連個端屎端尿說體己話的親人都沒有。唉!我的女兒怎么這么命苦,是爸媽沒出息啊!”許嬌蘭哭的凄凄索索。

  “哪有那么夸張?。⌒∈中g(shù),三天就出院了,現(xiàn)在我都自己外出打水吃飯了,正常的很!我們舍友都很好,那幾天都輪流照顧我?!焙味湫Φ馈k[去了朱峰的事情。

  “好,好!你要好好感謝人家,能在一起不容易,多說些感謝的話!”許嬌蘭囑咐道。

  “會的,放心吧!”何朵說道。

  “你姐沒來看你嗎?”末了,許嬌蘭問道。

  “她不是在帶孩子嗎?不能來醫(yī)院這種病人多的地方。再說來了也就是看看我,又幫不到忙,不用過來。”何朵說道。

  其實何朵術(shù)后第一天就給姐姐提過了自己剛做完手術(shù)的事情,潛意識里還是有點希望姐姐能來看看自己。只是何文的回復跟自己的預期一模一樣:“雖然很擔心,無奈要帶孩子,出行不方便。”而何朵自然也把“不希望姐姐來,只是讓她知道一下自己一樁大事已了等等”表達了一番。

  何朵知道,醫(yī)院這個地方,在姐姐何文的思想里是非常排斥的。對于一個母親而言,自己好不容易生出來的嬌嫩嬰孩,自然不希望被醫(yī)院里的病氣沾染。何朵明白姐姐的立場,她也更希望外甥能夠健康平安,便也覺得順理成章。幸運的是,自己身邊至少還有朱峰和貼心的舍友們。

  真是:福禍自種有早晚,萍水溫情金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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