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崔洵的枷楠手串
自那夜之后，崔洵在政務(wù)上忙得不像話，幾乎整日連夜都在宣政殿議事。
妙妙已有近月不曾見到崔洵。
問崔洵院里的小廝崔萬，崔萬卻仍記恨她一年前離開讓郎君失魂的日子，沒好氣地說：“關(guān)你什么事。”
妙妙惹了個沒趣，氣呼呼打定主意從此不再過問。
崔洵許她一月之中可出府一回，這日妙妙便領(lǐng)了一大幫子奴仆侍衛(wèi)浩浩蕩蕩走在大街上。
往來路人無不紛紛側(cè)目退讓。
花著崔洵的錢，妙妙自然也不客氣，珠釵錦布讓身后人拎了滿手，這架勢竟像要將整個上京鋪子搬空了似的。
往西街走去，竟不期然又遇故人。
“妙妙？”
來人聲音恬淡，自有一股溫和大氣之意。
盧意身著蘭苕色交領(lǐng)襦裙，黑發(fā)右側(cè)扎著玉雕花蝶寶簪，身后也不過跟著婢子二人，相較妙妙這番大駕子，低調(diào)不少。
見到熟悉面龐，往事如一把橫刀，直捅她五臟。
面對盧意浮在面上的欣喜，妙妙懶懶道：“盧姐姐啊?！?p> 竟連個正眼不曾看過去。
盧意臉上浮現(xiàn)幾分尬意，卻也并不甚放心上，走到妙妙身旁，說道：“妙妙，小昭當(dāng)年做了令你不悅之事，我代小昭向你賠個不是。我與妙妙許久未見，可否上茶肆飲茶敘舊？”
妙妙看向身后，數(shù)十位奴仆手中皆滿滿當(dāng)當(dāng)，“真是抱歉啊，盧姐姐大家閨秀自是無事可做，可我還急著回府為三郎做甜湯呢?！闭f著臉上生了幾分嬌羞。
“你與阿洵如今好好的便足夠了。”
妙妙望過去，對面女子笑靨如花，竟真如思念她一年的閨友一般。
說著，盧意伸手撩了撩發(fā)絲，寬松衣袖垂落，露出無暇手臂上一串枷楠木手串，那珠子顆顆飽滿碩大，應(yīng)是男子所配，此時戴在盧意手腕，竟似美人有主了一般。
這珠串，本是崔洵隨身戴著的。
若是一年前，妙妙必定要因此傷心難過一番，此時卻不過將眼神淡淡移開，道：“姐姐身為盧尚書長女，枷楠木手串怎配得姐姐身份，再如何也該用個沉香的呀?！?p> 崔洵在宮里連軸轉(zhuǎn)了近月，總算安排好秋日圍場的路線及禁衛(wèi)軍巡邏值日，近幾日只需在家休沐便可。
回府路上，正坐在四駕馬車上思慮宣政殿外同盧尚書的一番話，不覺心煩。那盧家拿他當(dāng)什么，先是將盧昭送來崔府，今日又說將婚約換到盧意身上。
崔盧二家雖同為世家，但也不必非聯(lián)姻，依他看，這婚事得讓他爹早早了斷為好。
車行半路，見了熟悉的面龐，崔洵心底先是一慌，下意識便想怎么讓這小祖宗出了門，定要治門房看守不力之罪，后又想到，是他答允的一月之中可出門一次。
崔洵令馬車停下，隨后自己緩步朝她走去，便聽到妙妙那番話。
因他背對著妙妙而來，故盧意率先見到崔洵面龐。
一年前妙妙離開，崔洵從此只忙于政事，要不就待在崔府不出門，就連住在崔府的盧昭也沒見他幾面，盧意更是只在上元節(jié)皇家宴請中見過他一面。
他較那時候精神了些許。
盧意將眼神放回妙妙身上，恬淡笑：“故人所贈，不敢相棄?！?p> 妙妙皮笑肉不笑：“這故人不會是盧姐姐的心上人吧，盧姐姐大家閨秀，與妙妙可是不同，可別自降身價與人生了齷齪?！?p> 盧意似受了打擊，撫著心口不敢置信地看著妙妙。
還未等她說，身后便傳來一記不悅的呼喚，“妙妙！”
妙妙心道中計，轉(zhuǎn)身見到那人沉著的面龐時心中卻不受控地燃起了怒火，狠狠瞪他一眼，扭頭便走了。
崔洵一臉莫名其妙，同盧意點頭招呼后，也快步跟上了妙妙。
妙妙熟門熟路地進(jìn)了一家銀樓。
見妙妙身著不菲，身旁跟著的男子高大挺括，眉目間雖有幾分疲憊，但不掩英姿華貴，再定睛一看，這不是崔家三公子嘛！
認(rèn)出人來，掌柜的忙丟下手中賬本，點頭弓腰地便來到他身邊，諂媚笑道：“崔公子大駕，小店蓬蓽生輝，兩位請至二樓廂房一坐，寶物隨后一一呈上?！?p> 妙妙曾經(jīng)一個人來過這里幾回，那掌柜的從來鼻子看人，不愛搭理人，從未見過這幅模樣。
心下一郁結(jié)，放出豪言：“將你們店里的頂級十八子統(tǒng)統(tǒng)拿出來。”
掌柜的看向崔洵，見他點頭，忙忙應(yīng)好，吩咐下去。
“此為珊瑚十八子，雕工卓然，掛有翡翠墜飾……”
“此為翠十八子，其間有粉色翡翠碧璽兩顆，最合女子心意……”
“此為水晶十八子……”
……
陸續(xù)上了十幾樣珠串，那女子只坐著喝茶，連個眼神都不曾拋過來，若是常人掌柜的早懶得應(yīng)付，只是她身旁還坐著尊大神。
掌柜的摸了把虛汗，賠著笑：“姑娘到底是要何樣的，我也好讓人去取。”
“她要沉香的?！贝掬谅暤馈?p> 掌柜的忙令人去取，卻被妙妙喊住，“不，我要枷楠木的?！?p> 崔洵深深看了她一眼，朝掌柜的點了點下頜。
十幾串各式各樣的枷楠木手串取來了，聽著售貨娘子一個接一個地介紹，妙妙的臉色卻越發(fā)差了。
“我改主意了，我要沉香的，把你們鋪子里最好的拿來?！?p> 沉香木手串隱隱散發(fā)香氣，讓人心生平靜。
那珠串綴有兩顆翡翠玉珠，更添富貴。
只是這沉香規(guī)制更合男子，妙妙帶上后手腕愈發(fā)纖細(xì)。相較那些瑪瑙玉珠，這沉香珠串明明最不適合，但妙妙卻似賭氣似的，發(fā)話：“我就要它。”
入夜后下了場雨，天微微轉(zhuǎn)涼。
舊友遞了帖子來邀崔洵賞秋山美景。
妙妙離開后，崔洵幾乎是斷了所有往來，拿到帖子的時候妙妙就在身邊，一雙眼狐貍似的，“我也想去?！?p> 崔洵一向拗不過她，便應(yīng)允了。
秋山在上京郊外，那兒竹蔭成景，又有天然的曲水流觴，是上京貴族的休憩之地。
妙妙跟在崔洵身側(cè)，見到了盧意。
妙妙身身著蓮瓣襦裙，腰間壓著松霜色對襟，發(fā)髻挽起些許，顯露風(fēng)情。與妙妙不同，盧意一襲霽青，一副恬淡寡欲的模樣，正在潺潺溪水邊撫琴。
他們來時，三位郎君目光皆在盧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