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九十三——漓海之龍
遲娑站起身來,四周看了看,海面此時海面雖有風浪,但終歸還算平靜,只是,瑟瑟海面廣闊無垠,誰能想到這海底還封印著一條真龍?
阿月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先前那些對龍漓的憤然情緒,已經(jīng)少了許多,只覺這人世,不管凡人還是其他的誰,都有太多的無奈。
“既然這么多年,那妖物來找你取那內(nèi)丹,你定然見過,她到底是何妖物?”淳于慕見此時無話,便問出了自己一直關(guān)切的問題。若是知道了妖物的樣子,或許遲娑姑娘便更容易找到她的蹤跡。
畢竟,弋兄此時雖暫時無礙,但到底面臨著神魂俱消的危險,不能在此耽誤的太久。
龍漓聽此,抬起了頭,眼睛之中渾濁了許多,看得出他過了這么幾百年,那些讓他難以忘卻放下的事情,仍然在無止境地困擾著,也吞噬著他。
收起哭泣,龍漓回憶著曾經(jīng),道:“她雖然找我,但其實每一次的樣貌都不一樣,有時候是男子,有時候是女子,有時候又是老人孩子,有時候甚至會化作魚兒,她的真實身份是個什么樣子,我……我確實不知道?!痹捳f得沒有底氣,聲音也越來越小了。
“那,你要帶我們來此處,講述這些又是為何?”遲娑道,目光如暖陽,盯著此時,心思搖擺不定的龍漓,似乎看出,其話頭之中有所隱瞞。
“我……”龍漓還是沒有定下決心。
“你知道你今日所為,雖然是無奈之舉,無心之過,但是已經(jīng)造成了怎么樣的一種局面嗎?”阿月也說道,腦海中拋不開長悠,也拋不開那些凡人,無論他們是為妖術(shù)控制,而生諸多惡念,還是因本性為惡,才讓那妖怪有可乘之機,到底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罷了。
等了許久,龍漓終于開口道:“莨國,曰落山。”
“什么?”淳于慕和阿月都有些茫然。
“每次她來,都是直接到海中封印之地,剖取內(nèi)丹,并沒有上過島。只是元靈所化的我,有一次,離開島中去陸地之上小鎮(zhèn),為母親找所需的家常物品,剛好回來時,看到了她立在海上,尚未下海底。海面如一面巨大的銅鏡,銅鏡之中,正是莨國的曰落山。因她發(fā)現(xiàn)了我,這個畫面也不過就是一眼而已?!饼埨旖K于將他話頭中藏著的說了出來。
“只有一眼,就能確定是何處?”阿月不解,對此也有些存疑,不免問道。
龍漓吞了口水,咬了嘴唇,說道:“我那個父親,當年帶我化而為龍,在天地間遨游之時,越過了曰落山。只因這個地方實在有些特殊,黑水之外,群山之中,有一座至高的山峰,半山黑曜石,半山白雪。我記得他隨口說的這個名字,還有那座山的樣子……所以,能夠確定?!?p> 聽完,遲娑面上沒有什么表情,只道:“近些時日,一直被大妖所造陣法所迷,倒還忘記了,凡世之中蘇衛(wèi)、西圖,均已卷入這場禍事,方才在戰(zhàn)事后得利的,那個不甚起眼的莨國,又怎么可能,完全置身事外,毫不相干呢?不過,曰落山這樁事情,你是何時發(fā)現(xiàn)的?”
“大概就是幾年之前……”龍漓回道。
“幾年之前……”遲娑默默念著這個時間,不知在思考著什么。
“莨國,就是弋兄傷重被姑娘所救那一次,蘇衛(wèi)與西圖充滿著陰謀的戰(zhàn)事中,突然發(fā)兵進犯邊境的莨國,讓弋兄周圍的將領(lǐng)被盡數(shù)撤走?我倒從來沒有想過,他們這般國力微弱,并不是在趁人之危,而是事前就已經(jīng)圖謀?!贝居谀酱藭r回想起戰(zhàn)爭的因果過程,終于將此前,同淳于弋復演那場戰(zhàn)事時,覺得不對勁的一環(huán)給拼湊完整。
而阿月,也想起了寂卬說的那句“陰謀詭計,莨國與西圖倒是玩的不錯”,當時自己的不解,也在此時豁然開朗起來。如若是大妖真身潛藏莨國境內(nèi),有西海天塹相阻,暗中謀算幾國之間的戰(zhàn)亂,確實很說得通。
不過,到底是什么,將這些幾國之人串到一起?不同的身份和立場,似乎都為了一個不得而知的緣由,而這個緣由,又似乎系于淳于弋一身……那莨國之中,是否也有一座城或幾座城,同興堯一樣,全在妖陣之下?
見師傅突然起身,已經(jīng)準備離開,阿月和淳于慕相望,都準備好了與大妖最后的對峙。
誰料,龍漓突然追上前來,扯著遲娑的衣袖,發(fā)問道:“你們,找到了‘仙師大人’……就是你們說的大妖之后,要做什么?”
“自然是,消滅她!”阿月認真回道,話說得斬釘截鐵,但是心中也知道,這話是替師傅回答的。
師傅肯定是想要消滅這大妖的,說完想起淳于弋還需要大妖救治,一時間也不太確定師傅是怎么個安排,只看著師傅,又弱弱地問了一句:“是吧,師傅?”
“嗯?!边t娑答道。
誰知,龍漓聽罷,突然又變成龍靈的樣子,盤旋而上又俯沖而下,此時的龍靈,沒有了城外初見之時,那樣干凈通透,龍靈雖還是幽藍,但這藍色卻眼見著越來越深,深而如墨。
他攔在遲娑面前,大口一呼,島外頓時狂風大作,海浪一層壓過一層,直升起幾丈高。
遲娑的面前,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狂風巨浪的襲來。在龍漓準備第二次再施展什么時,遲娑一個揮手,龍漓就變回了人身,卻是躺在地上,被一圈圈籬笆上的藤蔓緊緊困住。
阿月不明白,龍漓為何突然變成這個樣子,這個做法應(yīng)當是要阻止她們。
阿月沖上前去,看著在地上扭動,臉上是不甘還有恐懼的龍漓,問道:“你這是要做什么?難道你說的都是假的,還是那位‘仙師大人’讓你將我們困在這里?”阿月有些生氣,語氣也不甚好。
淳于慕快步上前,拉住阿月,說道:“我想,是擔心她母親吧!”
聽他說完,龍漓不再掙扎,蜷縮成一團,低聲哭了起來。
“我本在想,那大妖對你這副龍靈,其實并無法以妖息來控制,而龍靈實在修為淺薄,又何必要召你前去斗那一場?原來,你在恐懼之下,竟然能讓修為憑空生長出來。”遲娑說完,龍漓身上的藤蔓便都消失了。
淳于慕這才想起,當時沙漠之中,那沙土幻化的蜥蜴雖然與云化之龍,是一個路數(shù),但是云化妖龍在阿月一次次砍下其頭顱后,卻還能安然無恙,乃是其中有這樣一個能生出修為的真龍之靈,看來自己對這個還在暗處的敵人,想的還是簡單了。
“可是,如果大妖不除,繼續(xù)為禍人世,你的龍身封在海底,你與你母親最終又如何能幸免呢?”阿月怒氣消了一些。
“你既有龍族血脈,若非自愿,其實大妖并無法奈你何。既然自愿,后續(xù)又做出那么多,在神族之內(nèi)都是悖于世間運轉(zhuǎn)秩序的事情,加之今日種種,我并不是世間運道秩序的判官,不會怎么樣對你,但是,你可知道,這些終將會有懲戒?”遲娑苦口婆心道。
這時,背后不遠處的院子,傳來又一聲“吱呀”。
“漓兒……”是龍漓的母親,“你過來?!?p> 龍漓看到母親,想她定是被這樣大的動靜驚嚇到,而擔心自己的安危,便也不顧幾人的問話,飛快起身,邊跑過去,邊囫圇地擦著自己的眼淚。
“漓兒,進去吃飯吧!是你從小就喜歡吃的野菜烙餅。”婦人雖然閉著雙眼,但伸過去擦龍漓眼角淚水的手,卻沒有偏半分。
“阿娘,漓兒……還不餓?!?p> “就算不餓,哪能不吃飯呢?”婦人慈笑道,“天大的事情落下來,還是把這頓飯吃了吧!”說完,又別過身朝著她們的方向道,“幾位,勞煩讓漓兒吃完這頓飯再商量,可好?”
“好?!边t娑道。
看著婦人同龍漓進了屋,遲娑也在岸邊站定,再次細看著四面又已經(jīng)平靜下來的海面。
碧海藍天,朝霞仍然滿布,師傅在看了一陣后,眼中又露出那個悲憫的神色,同也站在一旁的阿月道:“阿月,為師在想,為何在此多年,也來過這片海域,卻從沒有發(fā)現(xiàn)有龍在此,且被妖氣所縛?”
“阿月不知道?!?p> “是師傅的盲信,盲目相信自己沙漠之中陣法足夠應(yīng)對,這個無論如何終歸普普通通的凡世,足夠應(yīng)對這樣凡世之中的任何妖物邪祟?!?p> “師傅……”阿月聽出師傅語氣之中有些自責。
“遲娑姑娘,總有憑一己之力改變不了的事情,此時,切莫自傷自怪?!贝居谀揭猜牫銎湟?,寬慰道
“為師清楚,但是既為修行,總要時刻自省才是正途。”遲娑道,“不過,此時我也看清,大妖謀劃并非朝夕,也許在我來此,或者更早就已經(jīng)有所籌謀。你們看?!闭f完,天空之中現(xiàn)出四幅圖景,皆為海底之景。
阿月和淳于慕看不出其中意思,茫然望著遲娑。
“大妖分身當年在沙漠之中被我打敗之后,來到此處與龍漓達成盟約,但為了避免被我發(fā)現(xiàn),將注有妖息的龍身,分成了四個部分,分別封印在海底東南西北四處,自成陣法,而這離島便是陣眼之中。此后,再將龍靈安置自陣眼內(nèi),陣法即成,龍漓才能按照其想法,吸納海中生靈魂魄化而為內(nèi)丹。只是這些,龍漓想必,并不清楚?!?p> 淳于慕?jīng)]有想到,這件事情,竟然還有更深一層,不免痛惜于年僅八歲突遭變故,又被大妖謀算至此的龍漓,忍不住回頭望去,孰料,正好看到癱軟在院墻桃樹旁的龍漓母親。
看著龍漓母親慢慢站起身來,拄著那根竹棍的手更加顫抖,步履蹣跚地走到遲娑三人跟前,一個“撲通”跪在地上,痛心疾首道:“漓兒……我的漓兒,老身聽到幾句,我的漓兒他……”
形容蒼老,一手撐著竹棍,一手小心翼翼地拉著遲娑的裙角。
“婆婆,你先起來吧!”阿月攙扶著婦人,她卻拒絕了阿月的好意,繼續(xù)道:“如果,我知道我漓兒為了我這副殘軀,而受苦了這么多年,受了如此多的折磨,我……我又怎么愿意茍活著啊!”
幾人無話,聽到院中屋內(nèi),拍門聲和著“阿娘”“阿娘”一聲聲的呼喊聲,這才注意到,那道門已經(jīng)不知何時。被這母親從外面鎖住了。
霂十五的小小
寫母子親情也寫哭了